池凉寂木讷的随尼姑们前行，却在前往佛堂的小路上看到了一个人，那人锦衣华服，娇柔艳美，与这古板呆闷、压抑窒息的慈恩寺格格不入，而且那人后面还躺着什么东西，用白布盖着，又有侍卫挡着，看得不甚清明。
池凉寂想起往事，原是想装作看不见的，可由不得别人主动叫喊。
“池姑娘，好久不见。”
“伶妃娘娘，您怎么会在此处？”池凉寂平静的问道，似乎也不在意柳絮语的回答，不过是本能的寒暄。
柳絮语见状，眉心微敛，池凉寂这般冷漠，只怕这两日没少受苦。她朝身后的侍卫道：“把白布打开。”
话音落下，一群侍卫利落照办，白布掀起，下面躺着的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若是以前，池凉寂肯定会害怕的惊叫出声，可此时此刻她没有半分恐怖，甚至还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以便看的更清楚。
那些尸体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欺负池凉寂的那些尼姑，她们每一个都安安静静的躺在草甸上，面色苍白，一片死气，再无昨日的嚣张跋扈。
池凉寂见状并没有什么“报仇”的快感，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怜悯可惜，只是有些麻木的意识道“哦，她们死了啊”而已。今日既是伶妃亲自把这些人送到自己眼前，那这发号施令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伶妃见池凉寂脸上无悲无喜，便淡淡的吩咐道：“丢出去烧了吧，别辱了这佛门清净，更别脏了池妹妹的眼。”说罢又挥退众人，说是要与池凉寂单独聊聊。
池凉寂呆呆的看着伶妃的作为，大约猜的到她要与自己说什么，不过又是个来劝服自己的人罢了。
伶妃也不傻，自然知道池凉寂现在也知道了七七八八，若是再拿什么“一见如故”“姐妹情深”的话题只怕没得找人笑话，倒不如把其中关系向她说明，叫她自己选择的好。
柳絮语收起以往的亲密架势，望着远处悠悠说道：“陛下是昨儿傍晚才知道你同意入宫的消息，欢喜的和个孩子一般，连忙命我备了好些东西今儿一大早送过来，就怕你在这里住的不舒服，还命我挑选两个懂事的丫头过来伺候，可千万不能叫你受了委屈。”
池凉寂面无表情的听着柳絮语表述，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却忍不住琢磨。昨天傍晚？所以昨日的一切真的是他安排的吗？！
柳絮语见池凉寂不言不语，继续自言自语道：“怪我，我应该早点来的，总是怕你缺这少那，忙忙碌碌收拾了一晚，今儿早上才赶来。我一到庙里就听说了昨日的事，怒不可遏，当下就将这些不懂事的贫尼处置了，陛下知道后也十分气愤，还亲自敲打了他们的方丈，若是再敢对妹妹有半分不敬的，这脖子上的脑袋就别想留着了……”
池凉寂望向自说自话的柳絮语，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虽然他们处置了那些昨日欺辱她的姑子，可将自己亲手推进深渊的不也是他们吗？
池凉寂平静的问道：“第一次请我进宫，是你把我送给皇帝的。”虽说是问话，可语气表述与陈述无异，不过是表达一件笃定的事实。
柳絮语面露苦涩，悲凉的感叹道：“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愿意把别的女人送到自己的丈夫身边的，你觉得我有选择吗？”
“所以……我就要成为那个被牺牲的？”
“被牺牲？”柳絮语冷笑道，“傻姑娘，这些在你看来居然是牺牲？对，没错，点名要你的是陛下，可亲手把你送进去的，却是你的义父啊！”
我的义父？！
一提起那个人，池凉寂内心不免悲愤翻涌，一阵扎心的疼，一口气压在心口不上不下。
柳絮语在池凉寂的脸上看到了怒色，心底终于扬起了一丝得意。
她坐在池凉寂身边，装模作样的宽慰，实则却是一刀刀的软刀子插在池凉寂的心口：
“摄政王殿下也是为了你好，他养了你这么多年，自然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原本为你挑选的佳婿也是不错的，只是……如今你孤儿寡母到底辛苦，进了宫不就有了最大的依仗，无论是对你的孩子，还是你的养父，都为他们的前程争取了一条光明大道，这不是极好的吗？”
池凉寂一脸震惊的看着柳絮语，脸上写着“你在说什么疯话？”
可柳絮语好似看不懂池凉寂的意思，继续劝说道：“再者，陛下心里是有你的，这……你也能感觉得到，若非陛下小心呵护，又想顾忌你的心意，何苦至现在，否则，早在你夫君离开就……”
池凉寂毫无情绪的问道：“你说，皇帝心里有我？”
“自然是有的。”
“若心里有我，会用这种方式……？”池凉寂一时语塞，若真计较起来，那个人得到自己的手段也说不上光明……
柳絮语以为池凉寂在质问，继续为皇帝辩解道：“若不是这种方式，他要怎么办？当年你未出阁时，陛下就曾向当时的绝王殿下求娶过你，只是被绝王殿下一口回绝了，如今……也算是机缘巧合，才有了现在的机会，虽是效仿前朝杨妃先入道再入宫的法子，但好歹是叫你名正言顺的入宫，好歹不会委屈了你！”
池凉寂低头苦笑，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巧思诡计得了自己的身子、自己的心，到底不肯给名分；另一个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却还是惦记着“名正言顺”，池凉寂一时简直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悲。
柳絮语仔细打量池凉寂的神色，发现她终于有所松动，才轻柔的将手附在池凉寂的手背上，温声的宽慰道：“傻妹妹，咱们女人从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不过是被挑选罢了……”
“被……挑选吗？”
“可能被挑选……是不是说明我们还有点价值啊！”柳絮语说这话时也带了些悲凉，只是不知她心里还有多少委屈故事。
池凉寂缓缓抬头看向柳絮语，这个女人面无表情的眺望远方，可池凉寂却觉得好似第一次看清了她的面容一般，终于有了真实的情绪。
柳絮语叹了口气：“咱们女人啊，不过是一滩水，盛在什么样的容器里，就是什么形状，有什么可选的呢？”
柳絮语苦笑道：“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妹妹勿怪。”
池凉寂沉默不语，她明白，柳絮语也是受人之托，或者……听命办事。
柳絮语又道：“可这人啊，总得要活下去，日子也得过下去，怎么活不是活，怎么过不是过，好歹也叫自己有尊严，有脸面的好好儿活着吧。”
柳絮语说完这些便准备离开了，离开前她对池凉寂轻声道：“那日的事是我对你不住，但若是能重来，我还是会这么选择，因为那个人是皇帝，是九五之尊，不是我，也还会有别人。你若怨我，我也认了，不过是听吩咐办事。但作为过来人，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别和自己较劲，让自己活的轻松点吧……”
池凉寂看着柳絮语一行远去，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她进宫已成定局，她心底那些卑微的奢望，不过徒然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