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儿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越接近西楚,这种感觉就异常明显。容樱总有些怕他魔怔了,一会儿好像有些激动,一会儿平静,一会儿又有些抓狂,正想安慰几句他,他又恢复的无比正常。
总之就是很不对劲儿。
又见他出神,容樱终于忍不住了,他不疯魔,自己就该活不成了,于是容樱道:“阿肆,要是你觉得没准备好,我们大可以就先去别的地方。”
李存延淡定道:“我早说了没什么,只是久了没到故土,有点怀念。”
“是这样?”
不害怕?
“当然。”李存延很快就回答。
于是这下换容樱郁郁寡欢,傲雪也不知这俩人怎么了,就凑上来问容樱,“阿樱,你看起来不高兴。”
容樱懒懒的瞧他一眼,道:“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可惜……最近压力很大,我不想太清醒了。不如你多叫我几声姐姐,让我迷失一下自我。”
傲雪:“……”
这下三人都抑郁了。
这晚上他们抵达至陈楚交界的白奎城外,三人赶马车经过白奎城外的马坟坡已是子夜,本该停下修整,但是容樱让傲雪换下肆儿继续赶路。
因为,这个村子很不一般。
此时已经夜半,本该寂静无声,却能听到鸡犬相吠十分嘈杂的声音,最夸张的要数独特的母猪惨叫声音……
母猪为何半夜惨叫?
半夜杀猪不太正常,不正常也没事儿,关键是傲雪还说并未闻到什么血腥味,那生小猪仔的可能性也排除了。
总归不是人性的扭曲或是道德的沦丧。
傲雪想到一种可能,但是他没说,因为可能性太小,也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更诡异的是这么大的村子,没有一家人出来看看情况。这让事情更显得不同寻常。
马车缓缓的在寂静空旷的大路上小心行驶。突然有黑衣人出现团团向马车逼近,傲雪感知到杀气,便很自觉的停了下来。
黑衣人的头目见马车停下,手一抬示意止住步子。以为有诈。
容樱掀开帘子,向外看。今日月色甚好,十几个黑衣人整齐划一,训练有素,间距有致,颇为规矩。
容樱道:“几位大哥,去西楚奎城是走这条道吧?”
黑衣人头目愣了片刻,没想到这女子……不害怕就算了,还敢问路。关键是这伙人还明目张胆的暴露要趁夜色去西楚!
不是个傻子,就是太过狂妄!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被标记的傀儡,若是束手就擒还能饶尔等不死!”头目道。
容樱只看着外头,没主意李存延听到声音僵直了背影。纳闷儿道:“什么标记?几位大哥是不是搞错了?”
“如今除了傀儡还有谁敢走马坟坡这条道?废话少说,在不下来,就将尔等射成马蜂窝!”头目说完,黑衣人齐刷刷的朝马车抬左手。
居然是弓弩,容樱了然,怪不得刚刚就看他们跑,也不见拔刀充气势。
“看你们这架势,我们现在还有马车挡着,下去了才真让你射成骰子。”容樱无奈的看了头目一眼,“你如何保证?”
头目哼一声,冷冷道:“别玩花样,你们没有选择!”
容樱:“……”
这霸王条款,不是很服气。正当容樱刚吐出半个我字,一声惨叫惊天动地,这回不是母猪,而是真正的中年男人的惨叫。
头目暗叫一声不好,道:“一队留守,二三队跟我走!”
容樱一头雾水,看着远去的两队人马,想来应该是去救人了。这下是暂时没有了生命威胁。容樱打了哈欠,看来这休息还有外面一队小哥守护着,还挺安全,于是容樱把傲雪叫进马车来,三人在马车里凑活凑活。
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外面的鸡狗母猪许是叫哑了,反正都渐渐静了下来。马车外边又再次有了声音。
因稍作休息,这回儿醒了还挺清明的,容樱便先自己下马车来瞅瞅。
这一瞅容樱背后都一阵发毛,各种动物的尸体躺的到处都是,像是爆体而亡一般,狂奔各处随地爆炸后的惨状。
守着马车的小分队都着了黑衣,也能看出来有几个是被大块血肉横飞冲击过的样子。
还好空旷,又是上风处,味道不算特别蹿。容樱从李存延那个有点洁癖的小子没发牢骚就能判断,空气值还算过的去。不过李存延没出来,不是没闻到气味,而是有别的原因。
寅时,终于那小分队的头目终于从土房子后面拐出来,只是带去二三十人跟在后面的就三个。三人衣衫褴褛,像从垃圾堆里走出来的,飞速向此处狂奔,像是有什么阴魂不散的跟着。
一只体积硕大的秃鹰携带着雷霆之势朝头目发射过去,头目身旁的黑衣人挡了一击,霎时被秃鹰掏出五脏六腑。秃鹰停了一下,用喙勾出人心,像鸡吃大东西一样,昂头一梗一梗的咕噜咽下。
这一耽搁,一分队的队长已发号施令迎将上去,容樱这边霎时冷冷清清。
飞射的羽箭让刚吃下歇息片刻的秃鹰发了狂,极速旋转,翅膀挥动的像螺旋,不仅没有伤到,居然还把羽箭反向打回一下又死了三四个黑衣人。
黑衣头目极其愤怒,这下直接要回转跟秃鹰拼命,当利剑与铁爪子相碰的一刹那,激起了一流子好看的火花。下一刻宝剑便扭曲着断成两节。
容樱也被这精彩的秃鹰铁爪震惊到了,她没想到这秃鹰就像有人操控一般,神乎其神的还能像人一般较量武艺。而当下看来,黑衣头目怕是输的彻头彻尾。
秃鹰一个俯冲,正要冲击头目的左眼时,一把长枪向青龙蹿出一般霎时向秃鹰袭击过去,秃鹰一闪转而攻击来者。
容樱微有些吃惊的看着李存延手持长枪泣鬼与秃鹰周旋。李存延主动管闲事儿的事情倒是很少见,便放下抬起牵丝戏的手,安静观战。
泣鬼的威力不小,秃鹰爪子锋利无比,但碰上泣鬼却有被划伤的危险,加上李存延的精妙的把控,一时间一人一鹰相持不下。秃鹰被这突如其来加入战斗的人乱了方寸,些许慌乱之下,隐隐落了下风。
头目看定定的看着来人,直达一小分队队的队长上前关心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前面的苦战还在继续,于是迅速安排剩下的人,一字排开也加入战斗。
又过了半刻多钟,天已要大亮了。秃鹰见周璇没沾到丝毫便宜,便鸣叫一声,反身逃窜而走。
李存延收了泣鬼,转身朝马车这边走来。黑衣头子的目光就在他身上打转,突然就大声叫了一声:“肆郎!是你吗四郎?”
李存延脚步一顿,也不回头,只道一句:“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肆郎,你不记得了吗?我是顾影啊!顾影!”头目疯了一般上前拉住李存延,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巾道:“肆郎你好好看看!是我啊!”
李存延不看他,拽出胳膊道:“不认识。”
顾影大惊,又去拉他道:“李存延!你特娘的失忆了不成,老子是和你从小玩到大的顾影!穿同一条裤子盖同一条背子的顾影!还是你坑老子第一次逛花楼、第一次盗大墓、第一次蹲牢房……这些你通通都忘了不成?!”
不远处的容樱震惊:李存延居然是这样的。
李存延面不改色,甩开手道:“没有的事。”
“你!”顾影大怒,“好,好,好。全不记得了。”
李存延继续往前走,顾影看着他的背影喊道:“肆郎!你说过这辈子咱们死也要在一起,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要纠缠不清,现在你就忍心抛下爱人?!”
容樱把嘴巴捂的紧紧的,李存延脸色发青,恶狠狠道:“顾爱仁!你特么的有病!”
顾影邪笑:“不是忘了么,怎么还知道我姓顾,小名叫爱仁?”
李存延:“……”
容樱:“……”
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对亲近之人实在难设防备。
经过顾影的描述,容樱三人总算知道这马坟坡的诡异的原因。
原来这马坟坡原本是陈国有名的穷困村。三年前,这里来了个清官县令专为村民做好事,修桥铺路,又教村民养蚕螺丝,驯养家畜。不过半年,马坟坡的面貌焕然一新。县令日夜操劳,白天有公务处理,又要监督施工,经常夜晚上也惦记着农户田里的作物长势。一日夜归,偶感风寒,又连日阴雨,招致旧疾发作。高热难退,请了各种郎中,喝了半月苦药,病总也不见好。其妻楼氏,自小与清官是青梅竹马,见清官连日喝药不见丝毫回转,又听说城外有个花神庙,求签祷告十分灵验,便差小厮牵了马车前去花神庙上香求安。天有不测风云,山体滑坡挡住楼氏马车,楼氏被困下落不明。一周后,县官终于回转清醒,得知爱妻失踪,派人往山上几番搜寻均无半点消息,又一月仍然没有一丝风声。几番折腾下来,县官已在马坟坡呆了近三年。三年时光荏苒,马坟坡早已不是昔日贫困落后的小村子。由于这里流传着多子多福的习惯,原本人口就多的马坟村一下子老少婴儿想加已达数万人口,又因陈国与西楚边界,管理日渐麻烦。这三年间,县官从未放弃寻找妻子,正直年关,县官忧思成疾,朝廷特准其一月养病,并派使者慰问关怀。县官养病期间,闲暇无事,便四下走走,走至村东口一家,院舍围栏,干净整洁,又想起这家便是三年前自己亲自帮扶过的特困户,不经喜上眉梢。正要上敲门,突闻后院传来女子惊叫,急忙前去查看,只见众人拿着锄头钢叉从四方赶来,拦住一个近似癫狂疯女人。还未走近,便有男人拽着疯子的头发扯回院子去,人群就此散开,没人多说一句话,好像这事见怪不怪,已实战演练无数次一般。有未走的小孩问道:“这疯女人都生了两个孩子了,怎么还要跑?”,其母回答道:“死性子,狠心杀了自己的孩子,还嚷嚷着要出去找情郎。这回屠聋子还不得打死她,以后你可得拐个听话的媳妇儿回来,不要漂亮的少操心。”,男孩反驳道:“俺才不是屠聋子,拐的漂亮的还收拾的服帖!娘,你就瞧好俺!”县令环顾四周散去冷漠的人,心中痛心疾首,三年前就闻这片地方重男轻女,传闻有女孩经常脑袋头疼,走方郎中从脑袋上拔出根针,女孩地位地下,更有婆婆想让生儿子,把女孩子溺死……所以致使此地男多女少。他上任来一直专注于改善道路贫困,却把移风易俗的事耽搁不少,如今见这场面,真是羞愧难当自责悔恨。还未在想许多,赶紧回转去敲那屠聋子的门,听妇人之言还要赶紧救人才是。前门久久不开,县官心急只好又去敲后门,没想到屠聋子仓促逮人回来,并未关紧后门轻轻一推便开了。一眼便看见悬挂梁上的粗麻绳,敞开的缝隙看着是女子上吊自杀。县令破门而入,救下奄奄一息的女子。此时屠聋子不晓得哪里去了,只留下女子遍体鳞伤的新鲜伤口昭示着方才的暴行。县官只一眼就看出这女子怕是活不成了。县官把女子抱着,尝试呼唤一声。没想到已经动弹不得的女子听到声音,披头散发遮掩下的眼睛瞬间精亮,激动的猛拽县官的衣裳,吱吱呀呀的张开大嘴却发不出声音,县官看到她嘴里早没了舌头,是个哑巴,扑腾两下终于死了。只一瞧不要紧,女子下巴一颗红痣却让县官四肢百骇,脑子一片空白。手颤抖着剥开散乱如草的头发,一张过于消瘦饥黄的面容露了出来,脱相的轮廓依稀能够看出女子原本秀气的容颜,正是自己寻了近三年的妻子楼氏。身子本就未见大好,气血攻心,县官当下吐血晕厥过去。刚埋了孩子的屠聋子回来就看见县官抱着自家女人的尸体,死死不放。屠聋子想到县官是个好官,便吆喝几个村里人来强行分开,始终不行。消息传开了,引得县官家里人也来查看,这下可好,当即认出了楼氏。此时狂风大作,天上突然飞来一只秃鹰,携带二人而去。三日后,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城外的花神庙突然凭空消失了,本来的庙宇变成一座石塚,石碑上刻着县官和楼氏的名字,显然是二人的合棺塚。后来有人传说,秃鹰就是花神饲养的宠物,曾从狼窝里救出村民的孩子,为此还有人专门在花神庙的旁边给秃鹰筑了一尊石像也受供奉。只是花神庙消失的同时石像也无影无踪了。也是从那以后,每当月圆之夜,就会有被标记的人傀儡四处游走杀人,所到之处鸡犬不宁,而秃鹰也会准时现世屠杀村民,死状皆为刨腹掏心而死。而被标记的人傀儡神志清醒,可以熟识搬走的马坟村村民。
近日有许多搬到奎城的马坟村村民惨死,皆为标记人所杀害。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因此西楚理监寺顾影奉命调查此事,又因标记人起源的马坟村属于陈国境内,便只好着夜行衣来调查此事。马坟村现在就好像屠场,无论哪里来的外客皆绕道而行,所以抄近路胆大包天的容樱三人便成了极为可疑的又一波标记人。
李存延听到这里,便问:“如何断定为标记人?”
顾影把他的领子一扯,道:“像你这样,脖子下面没有小红花的就不是。”
容樱接着问:“什么样的小红花?”
顾影想了想道:“很像一朵凤尾花。”
“花神庙在何处?”容樱又问。
“没有花神庙了,现在只有清官塚。村民都吓破了胆,觉得是那县官的鬼魂来复仇了。”顾影道。
容樱点点头,“那肯定了,这事儿八成跟县官有联系。你想怎么查?”
顾影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出师不利,今天损了这么多手下。我要先带他们回去。”
顾影收拾残局,容樱三人进了奎城找客栈先行住下,下午的时候顾影也住进来。上午匆匆别过,这下四人叫了一桌菜,边谈边聊。
“没想到徐副将如此衷心。我以前还总嘲笑徐颂那小子榆木脑袋傻的很,关键时候这招偷梁换柱用的真是绝妙,居然能把李存曦那个老狐狸骗了。以后清明我得多给那家伙烧点纸钱。”顾影说完,猛灌了一大口酒。
想到什么又道:“你说是环倾给了你一刀,这期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那妮子听见你死了可是晕了三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跟她爹彻底决裂,把雍王府打理的紧紧有条,关键是……”
李存延猛地把酒碗往桌上一摔,“够了!顾影,你是信她还是信我?”
顾影也被他的反应吓到,赶紧说:“当然是信你!咱们都多少年交情了,你不信自己也该信我。你们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两厢情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弄错了……”
李存延咬牙道:“她那张冷漠的脸我死都不会看错!”
顾影不在说话,容樱眨眨眼道:“顾公子,这个案子没头没脑的,又危险重重,要不是阿肆出手,那秃鹰一口也够你受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们先留下帮你查案子如何?”
顾影大喜,看着李存延道:“真的?!那最好不过了。”
李存延不说话算是接受了这个建议。
容樱道:“那行,东西包起来,我们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