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大亮,已是暗沉密布大有要下雨的趋势。容樱本以为今日说不准要在山里又过一日了,正愁如何给李存延他们送信儿报平安,外面便传来响动。
仔细一听,居然是文王带人亲自找来了。
容樱察觉后,不动声色。待人接近山洞时,聂海胜终于警觉起来,亲自出去查看。这一看,便是短兵相接,打的不可开交。文王人多势众,待容樱携慧湮出来,外面就剩下聂海胜一人拼杀了,与他交手的正是驸马黄兆儒。
文王与众旁观,见容樱与慧湮安然无恙,上前喜道:“贼人可有为难你们?”
容樱摇头,慧湮道:“王爷,他并无恶意,请放他走吧。”
邵璟文难得反驳,“私闯文王府,打伤府里数名手下,我若放他离开,启不昭告天下,我文王府尽可践踏?”
容樱并没注意文王的态度,只观察那边两人。眼看聂海胜处于下风,黄兆瑞提剑刺去的要紧关头,容樱大喊一声:“驸马,小心!”
黄兆瑞一顿,容樱脚踢石子又极快,电光火石之间本来白程程的剑身堪堪断成两节。如此好的逃命时刻,聂海胜其有不顺应天意之理,丢下一颗烟雾,炸开烟来乘机遁走。
邵璟文:“……”
眼皮子底下做戏,当他瞎么?!
容樱察觉文王盯她,便回以大方一笑,“剑都打断了,可真是激烈啊。”
“三台戏,自然精彩。”文王道。
听不出情绪,容樱也只和笑。
容樱跟着慧湮先回文王府。四下无人时,容樱便开门见山,问道:“禅师,你是不是已见过天心?”
慧湮不答,容樱继续道:“你不想聂海胜死,今日我救他一命是看在你的份上。”
“多谢。”慧湮道。
“此处先记上一笔,我还要帮你做成一件事,这事儿成了,你再谢不迟。”容樱直视他。
“施主何意?”慧湮确实不太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解你心结。”
慧湮不答,却也不阻止她所言,算是默认自己有惑不解。
容樱继续道:“天心处,我会将事情源末想办法让她知晓。不过,希望事成之后,大师能答应我个不情之请。”
“施主所为何事?小僧尽力为之唯恐不及。”
“西番彩骨借吾一用。”容樱定睛看他。
慧湮闭了眼睛,叹道:“阿弥陀佛。不瞒施主,此事贫僧恐无能为力。”
“我也知道这事儿不太对等,只是先借一用,后续大师若有难处我自当效犬马之劳……”容樱急道。
慧湮看她道:“小僧并无此物。”
“怎么会?传闻西番彩骨可是……”容樱语塞,慧湮这人决计不是不诚之人,他的话百分之百发自内心。可这并不是好兆头。
慧湮接话道:“西番彩骨确实是小僧俗家父辈之物。原我体内天生异火,需要彩骨压制。后西楚发作,幸得师傅鸠摩空以灵丹化解,后东归故土秦竺,途中发觉此前已遗失此物。因异火尽除,故未返回寻得。一切有皆定法,至于彩骨下落,小僧也不得而知。”
容樱思索,照他这么说来,彩骨是在西楚丢失的可能性最大。又问他西楚走了哪些地方,一一记下。因彩骨不在此,容樱也没甚心思逗留,只道:“行!多谢禅师解惑。作为回礼,之前答应的事儿我还是会完成。至于天心作何选择,便是她自个儿的事了。”
“贫僧多谢施主。”
容樱已经走到门口,脚步还是顿了一顿,道:“禅师,之前怕聂公子不带着我,与大师靠的太近了些多有得罪。不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若是说的不对,还望禅师见谅。是这样,我虽不懂医理,却是个习武练气的主儿,因此,对人运气调息格外敏感。我发觉大师……似乎和常人运气调息有所不同。呃,不知是不是训练过,大师如果闭息,虽无内里,怕是可持续半盏茶的时间,绝非……俗人。”
语毕,容樱想想也觉得没趣,特异功能应该也不伤及性命。他这技能明显是比常人的身子骨棒才是,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于是不在纠结,闪身出了文王府,快速向菜市街方向去了。
只留下慧湮又陷入深思。与常人不同……是不是说明自己可能真的忘记过什么,忘记过重要的事,或者人。
容樱刚拐进猪肉铺子旁边的胡同口,天上便滴滴答答的打起雨点来。容樱不耽搁,赶忙跑进大杂院。
傲雪迎了上来,喜道:“阿樱!你总算来了。”
“嗯,放心,姐姐我最惦记你了!怎会不管你。”容樱笑道。
李存延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个土瓷碗药道:“下雨了,还站在雨里聊的起劲儿。”
容樱朝他咧嘴一笑,拉着傲雪到他跟前来,闻到他手里的药味,问道:“小雨那孩子高热还没退么?”
李存延点头,“大夫这药得连喝三盅才有效果,这才喝了两回。”
“来福姐姐人咧?”
“一宿没合眼,才劝她去休息。”李存延道。
这一句说完,已下起了瓢泼大雨。哗啦啦的把声音都遮寂。
这雨一来就是三日,小雨的高热病都渐好了。彼时的容樱正靠在客厅的椅子上暇寐,来福从里屋里取出条毯子来要给她盖上。
容樱迷迷糊糊甩甩脑袋道:“小雨睡着了?”
来福嗯了一声,说:“醒了就去里屋塌上睡,这里通冷风省的着凉了。”
容樱摇摇头,道:“正好得空,我们姐妹不如坐下说说话。”
来福倒了杯茶递给她,坐在她对面,“我瞧你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的,前日我睡了一天,还没来得及问你,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过两日天放晴了,我打算离开去西楚了。”
来福疑惑道:“慧湮把西番彩骨给你了?”
容樱摇头,“他没有。”
来福一脸了然,“他孑然一身,哪像有什么什么宝贝的样子。”
容樱喝茶的动作一顿,放下茶杯看她,“姐姐似乎很了解慧湮禅师。”
“不是了解。是和尚本来就不好宝贝,猜也如此。”来福一本正经。
“是了。姐姐来这大杂院住了多久了?”容樱看着门外,瓦沿上垂下来的雨帘如注晶莹。
“有四五个月了。”来福答。
“四五个月收了五六个孤儿,姐姐在福临酒楼执差,哪来的些许银子帮这些家伙赎身?”单一个小雨可就是三百两纹银,且不论其他用度。
“说来话长,之前给你提过,还认了个妹妹。我还挺对不起她的,又见这些孩子实在可怜,就把她给我的信物当了,换了些银两。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她给我那么贵重的东西,说来惭愧,我当时就给她了一只两文的耳坠子。”来福看了她一眼,“如今你又帮我赎回小雨,我也没钱还,又是一笔巨款。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
“姐姐衣不解带照顾着些素不相识的人,小妹着实敬佩。姐姐应该是极善的人,想来哪怕是有几分情谊,定然也只会投桃报李。”容樱喃喃道。
来福一笑,“投桃报李不敢说,我没钱。妹妹若是遇到什么难处,我只能肝脑涂地两肋插刀了。”
也不知容樱遇上了什么,拐弯抹角的说这些话来。来福总觉得她有什么心事,又迟迟不敢开口。
“姐姐,我想给你讲个故事。”容樱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
于是容樱把聂海胜那日讲的话换了方式带入一气说完。
“……姐姐,这真心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看官皆道这翼王真痴情,连我听了也大为感动,也不知这说书的讲的事情是真是假?姐姐觉得呢?”容樱一抬眼,吃惊道:“姐姐你怎么……”
来福一愣,用手一拭脸颊早是满脸泪水。扯出一抹笑来,“风大,眯了眼睛。”
说着站了起来,手边的茶碗碰洒了也不觉,“我,我,有点不舒服,去里屋躺一下。”
容樱看着紧闭上的卧室门良久,叹了一口气。
“你果然是……翼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