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火烧云燎势足旺,映照着山色苍翠欲滴。今个儿龙腾山山脚小茶馆生意冷冷清清。彼时的红麒麟握着不知从哪里弄的灰不拉几破烂帕子挨个儿抹着茶馆外头的桌椅。
“大娘!麻烦给俺上碗茶水。”
不知从哪冒出的黑小子,正定在三米开外的地方,直愣愣的盯着她。红麒麟的眉头微皱,片刻又恢复平静,只轻扫他一眼。少年操着一口浓重的地方话,皮肤黝黑,个头不小,穿的破烂但还不算很脏,模样倒是很生涩。是一眼瞧上去就很老实的样貌。
“随便坐。最近没什么客人,没热茶,凉的,要不要?”
半晌没听见回答,红麒麟忍不住摔了手中的破布,微眯了眼冷冷转身:“盯了大半天了,你到底想干嘛?!”
“呃,对不住!对不住!你,你,你。”
少年黝黑的皮肤因为口吃憋的脖颈都好像都泛出了些红来。他实在有些古怪,红麒麟周边寒意微动,眼里慢慢爬出冷森杀意。少年浑然不觉,只一咬牙,像是终于做了某种决定。
“你,你后面好像流血了!”
风静了半晌。
红麒麟迷茫着脸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以一种很诡异的步伐沉默着进了屋子。
“啪!”的一声巨响,颤颤巍巍的门扇严丝合缝的关上。
不多时,屋子的门打开了,就像早上刚开张。红麒麟面上扯出一丝自然的笑容:“客官,茶来了。”
少年眼神瞅着别处,也不看她,只正直的答了声:“嗯”。抿了口茶,瞟一眼继续埋头擦桌子的红麒麟,紧了紧手里的茶碗。
“龙腾县外三里地全是虎头军,听说这次是陈国太子亲自领二十万大军压阵,战事一触即发……你怎么还不走?”
红麒麟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只随口说一句:“你不是也没走。”
“俺是男人,在这土生土长马上二十年了,早就离不开了,而且家中上有百岁婆婆下有半岁小儿。你是外地来的吧?”
“你不怕虎头军人数不够拉你充壮丁?!凑个敢死队,首当其冲你先死。”
“不会!虎头军纪律严明,是我南越国最勇敢军队!俺从小就想从军,要不是俺走了,俺家婆婆没人照顾,现在也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而且俺娘还在的时候就告诉俺,俺爹以前就是虎头军的兵咧!对了!你是外地来的,干啥还要留下?”
“我在等茶馆主人。”
“你不是茶馆主人?”
“不是。”
“那他何时来?”
“他已经死了。”
“那为何还要等?”
“我不知道。”
“你……很爱他?”
红麒麟嘲讽一笑,故做轻松的说了声:“是。”
“俺娘在的时候也一直在等俺爹回来,但是俺知道爹早就死了。但是俺其实一直都想劝她在找一个,毕竟世上的好男人还有很多,人死不能复生,还有别人能照顾她,还能活的很快乐,也不至于……郁郁寡欢相思而终。”
红麒麟猛地一掌劈烂了眼前的桌子,转头瞪着他,见他果然没什反应,嘴角的寒意更盛:“黑麒麟!你他娘的活腻歪了是吧?!”
“红儿,跟我走吧。战事马上就要起了,都三年了,教主不会回来了。”
“滚。”
红麒麟头也不回的往屋子里走。黑玉麒麟握紧了拳头,恨恨开口:“教主可能……真的没有死。”
红麒麟脚步猛的一顿,颤抖着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白麒麟不久前在婆陀城找到了这个。”
“玉笛!是教主的玉笛!教主在婆陀城?!”
“不知道。也有可能是三年前教主被副教主打下山崖前就已经夺了他的玉笛。你知道的,龙腾山后崖怪石嶙峋下游又水流湍急,没有什么东西从崖上跌下去不是粉身碎骨的,而且当日……”
“别说了!不管是不是教主留下的。我都要搞清楚。你且等我收拾一下,就跟你上京都找白师兄。”
“什么?!白公鸡有什么好找的!难得我还满足不了小师妹么?!”
“你是整日顶着性器游荡么?!白师兄好歹也是我们的大师兄,你在乱讲话,我就告诉白师兄你欺负我,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黑麒麟嗤笑一声,“我才不怕他!整天摆一张讳莫如深的高冷面孔,谁欠他几百吊钱似的。最看不惯的就是他,不用你说,改天我就臭骂他一顿。”黑麒麟一口喝干了碗里的茶水,马上又喷了出来。
“你怎么还弄得像个老大娘似的,我们俩这样走出去还以为是娘俩!”
刚从屋里出来的红麒麟背着包袱扫了他一眼,嫌恶的撇了撇嘴。“别恶心人了,每次都让我装你女儿,要点脸!这次必须喊我娘,否则下次我就和白师兄扮夫妻玩儿!”
“得了吧你!还不知道你,就只想着和教主当夫妻,骗谁呢?”
红麒麟狠狠剜了黑玉麒麟一眼,心里想到教主又疼了起来,鼻子一酸,也不反驳他,冲着一口气就走。留下黑玉麒麟在后面追赶,口里直叫:“娘!儿子错了,等等儿呀!娘~”
南越国和陈国的边界战事已僵持半月有余,只怪陈国地大物博,婆陀城还是一片和谐欣欣向荣的繁荣模样,丝毫未受到战事什么影响,不一样的就是酒楼谈资关于战争题材的话题变多了。
吴天心此时正端着搭子酒食从里屋出来:“三号桌的客人,您要的酒食来咧!得咧!二位客官请慢用!”
三号桌一男一女正在用餐,四号也是一男一女,还带了个小孩子。几人看着熟识,相互隔着桌道打招呼,聊的昏天黑地。
三号桌的叫了吴天心,“小二!”
“来嘞!”
吴天心笑嘻嘻的跑过去,四号桌的女人赶忙拦住天心,“客气什么!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我们自己付!”
三号桌的道:“我们已经付过了,就是让她把剩下的装起来。”
四号桌的女人尴尬,此时还拦着天心。天心笑道:“我先给三号客人装菜,您那边有什么吩咐稍后就来。”
四号桌的女人点头,“小伙子长的挺俊。”
天心笑:“谢谢,客官请慢用。”
每天都是这些琐事!仿佛又回到南越国福临客栈的日子,那时候姚翼也还活着。
刚拾掇好两个空桌子,老板吆喝起来。
“来福!地字一号房,要两壶酒!”
“好嘞!掌柜的马上就送!”
“来福!等一下,先给天字二号房送壶茶去。”
“没问题!马上去!”
“慢着!天字一号房点名要你送壶酒,先去!其他的让来旺送。”
“啊?!确定天字一号?”
“你有问题?”
“没!没有!”
酒楼的档次和名字一样势力,越是高档的房间,客人就越是挑剔。吴天心小心的敲了敲,“客官,酒来了”。
“进来”。
清冷又温暖的声音传来,光是听声音就感觉一定是位翩翩佳公子,能同时把冷暖把握的极好。
“白公子,你要的酒。”
看到她进来,白麒麟停了笔,走上前来,不等她放下酒就亲自接过,他说:“怎么这样叫我,坐吧”。
那要怎么叫你?!
吴天心抿了抿嘴,“白公子,玉笛真是我捡的,再说我就是个穷人,酒楼小伙计。我能知道什么?又不识货,不然怎么把价值千金的东西做三百两当了。”
“坐吧,你不说也没关系。她定是待你很好,不然不会把玉笛随便给你,他不计较你把笛子当了,我自然也不会逼你。”
吴天心长叹一声,一拍大腿,随意的坐在卧榻上,无奈道:“那玩意儿真特么是我捡的!算了!反正你不信。”夺过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三小姐,酒洒了。”
“没有啊。”
想到什么,吴天心呆愣了几秒。
“看来来福这名字是刚起的,用着还没习惯。你说是吗?吴家三小姐,吴天心。”
“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报官。”
“我为什么要报官?而且吴家通敌卖国的故事早就是几年前的事了。只要你抵死不认,如今也没什么证据指正你就是吴家血脉。”
吴天心冷笑一声,“传闻龙腾山上原本有个龙腾寨,几年前的龙腾寨那可是威震武林的大教派,教主秦皎死后,副教主不知所踪,便被朝廷乘热打铁一举歼灭。不过么,据说教中原有的三大护法至今……一个也没落网。三大护法为首的白麒麟计谋过人,人称江湖卧龙;老二黑麒麟善于伪装,男女老少变化多端;老三红麒麟医术超群,是个再世华佗。今天有幸见到大护法,果真名不虚传,是个再世诸葛,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一根笛子说到底是个死物件,你想究竟知道什么?”
“她肯跟你讲这么多,为何不肯出来见我。”
“白麒麟,不是不见你,是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她在哪里。我老实说吧,这笛子是以前在南越的时候她给我的,我们算是互换信物,我就给了她个不值钱的耳环,我哪里晓得她给我的玉笛这么值钱。最近缺钱用了,就当了,那龟孙老板说好了不会卖等我凑齐了就赎回来,谁知道那跟你开的似的,刚转手你就追来问我秦魄……”
“你还是不说实话。”
草拟大爷的,老娘说的句句属实。
“你不信我也没法子。反正你喜欢当跟屁虫就跟吧,我还告诉你了,这家酒楼不错,我也不走了,就在这干。你钱多,可以天天住着天字一号房,我奉陪!”
“……”
这小姑娘原本见了她就躲,这次还真发飙了。
他哪里不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不过想多见见她。自从那次追出来,他才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他甚至笃定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其她女子能照进他心里。
白轻纱遮面,微风荡起,衣袂蹁跹。曾是惊鸿照影来。或许他魔怔了,才会留恋不舍,假公济私,驻足半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