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烟小沫走出电梯，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眼前一片漆黑，一室的清冷，她嘴角浅浅扬了一个弧度。
这样的场景画面，她不是第一次经历，结婚三年，每一次回到家，所呈出的景象大都是如此。所以，她不会觉得寂寥，已然是一种习惯了。
关上房门，没有习惯性地去开灯，而是摸着黑换了鞋，随手将包扔进了沙发里，踱到吧台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动作一气呵成，连贯而不拖泥带水。
水冰冷冰冷的，通过口腔至喉间再到心脏，里里外外地凉了个透底……
客厅的空气里飘着昨天她带回家的那束香水百合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她没有找寻到那丝独属于段束阳的烟草味，刚刚上楼的时候，她还特意瞟了一眼自家的车位，那辆黑色的奥迪A8并没有如期地映入眼帘……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空中隐隐的飘着小雪，那偶尔扑面袭来的寒风，吹得她直哆嗦，就只觉着那裹在身上的大衣怎么也抵挡不住那寒风的侵袭。
这段时间，大街小巷里处处飘着《将爱情进行到底》的主题曲，就在昨天，跟暮娟去逛商场的时候，途经电影院门口，看着李亚鹏与徐静蕾占据了整个篇幅的《将爱》宣传海报，她的心里边还真有些蠢蠢欲动……
白日里常听部里的同事说道这部片子，犹记得当年，看着《将爱》里面的李亚鹏骑着单车载着徐静蕾在校园的跑道上驰骋的时候，她还梦想着，有朝一日，也要去经历一场像杨峥与文慧一样的爱恋……
在暮娟的拉扯下，下了班，一起吃完饭，便直奔电影院，看到一半，暮娟接到了东子的电话，便中途走了，剩下她一个人，看完全场。
整间复式公寓里，静得只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独独那挂在客厅墙面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不知疲倦……
烟小沫走到沙发前，开了沙发矮桌上的台灯，窝进沙发里，抓起玻璃茶几上的遥控器，开了电视。
昏黄的灯光抹去了那带着寂寞的漆黑，暖暖的灯光，映在她身上，也扫去她刚进屋的那一身薄凉……
电视里传出小S与吴宗宪无厘头的搞笑声，也让这偌大的客厅里有了些许的生机，烟小沫瞅了几眼电视，便没有再关注了，掏出手机，翻弄着，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看见了那张放在茶几上的便签纸，寥寥的几个字，笔力遒劲：
出差北京两天，后天回来，勿念！
烟小沫拿起纸条，看着那简短的字迹，这是段束阳与她之间最频繁的交流方式，有事外出或者出差办公之类的，想知会一声的留张便签。至于对方是否看到，那并不在考虑范畴。
指尖捏着那便签的一角，随即揉成了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这样的夜，在她们这段维持了三年的婚姻里，有过太多，都记不过来了！好在，她烟小沫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这样一个人回家，然后独自面对着一室的清冷；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去医院……
因为她是烟小沫，因为她与段束阳的这段婚姻，从最开始，便只是为了满足母亲最后的心愿而结合在一起。所以，她不会去期待，结束一天的疲惫后，会有一杯温茶，一盏明灯等着她。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它就像那寄居在你血管里的一颗毒瘤，在你不经意间，用一股可怕的趋势滋长着。
这三年，她习惯了每天回家后的一室清冷，就像习惯了早上七点的闹钟和晚上七点的新闻联播一样。她习惯了段束阳若即若离的情绪，就像习惯了那年的四月忽冷忽热的天气一样。
许是那张便签拨动了烟小沫那根安然静卧着的弦，在这样寂静的客厅里，原本慵懒窝在沙发里的人儿，这会儿有些燥动，坐立不安了。
噌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拉开了玻璃茶几下的那个小抽屉，段束阳的烟一般都存放在这个抽屉里，还有他经常使用的那个镶着金边的限量版Zippo打火机。
烟小沫想也没有多想，捡起烟盒，便掏出一根烟，双手有些哆嗦地拿起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而后慢慢地呼出那淡淡的烟雾，任那股辛辣地滋味一点一点地在喉嘴间酝酿，刺激着她的大脑，不大的客厅里眨眼间烟雾环绕，一泯一灭的星火，缭缭绕绕。
烟小沫出身于安城一个普通的单亲家庭，自她有记忆起，便没有见过那个叫父亲的男人，记得有一年期末考试，走出考场的时候，看着身边的同学相继扑进父母怀里，她则静静地站在一旁，观望着那让人觉得温暖的画面……她的心里可羡慕着呢！她一路小跑着回家，一进门便对母亲说：“阿妈，我阿爸呢？”
她清楚地看见那背对着她的阿妈脊背一僵，久久地没有转过身来……
“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阿……爸”她有些激动地朝那个背影走近，抬起头，才看清阿妈脸上挂着的两行清泪。那一刻，她有些不知所措，母亲一个人清苦地带着她过活，为了能让她上学，起早贪黑地出门摆摊，只为了能够多赚一点钱，让她们的生活宽余些。
后来，她仍然不死心地问过几次，可是，每一次所面对的场景都是如此，于是，她便不再问起了。之后的好些年，她与母亲像是有默契般地，从来都不去提及那个男人……
“我是这部车/第一个乘客/我不是不快乐/天空血红色/星星灰银色/你的爱人呢……”随意而慵懒的手机铃声从一旁的沙发陡然响起，打破了这客厅的静谧，也打断了烟小沫的思绪。
吸了口烟，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按灭，捞起手机一看，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段束阳”，烟小沫不由地眉头一皱。按了接听键：“喂！”
“是我！打扰到你休息了吧？”那头作答。
“恩，还好……”
“明天周五，你有时间的话抽空去看一下顾蓉。刚刚存子给我打了个电话……”停了半晌，段束阳才又接着说道：“算了，具体这事儿回去我再跟你细说，你这会儿是在家？”估计是刚听到小沫的声音有些嘶哑。
“恩，准备睡了！”
“哦，那你睡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忙！”
还没有等到烟小沫回过神，电话里便传来“嘟．．．嘟．．”挂断的声音。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甩了甩头，便起身回卧室了。
……
第二天。
因着段束阳昨半夜里的那一通电话，烟小沫便打电话向部长告了病假，去了趟顾蓉的家。
烟小沫静静地坐在沙发里，看着一旁蜷在沙发里的顾蓉，胡乱散落在肩头的黑发，苍白的脸颊，微微有些红肿的眼泡，无神的眸子……这模样，让她好不熟悉，曾几何时，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面貌。
烟小沫低头浅抿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问：“蓉蓉，出什么事儿了．．．．．？”
“小沫姐，哲存不要我了！……”顾蓉微抬起头，眼眶里满满地含着泪花望着烟小沫，声音哽咽。
烟小沫呆了一呆，低垂着头，望着手里那杯泛青的茶汤，那大红袍的茶叶片子，一片一片地沉在杯底，层层叠叠，让人看久了只觉得眼睛都有些泛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