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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耳边传来渺渺的骂骂咧咧声,苏慕灵只觉得头炸得慌,刚有一点儿清明的意识,待继续想做进一步深思时,便觉脑仁儿有个什么在拼命地把自己的神经往内里挤,这一疼,直把她疼得全身发软,躺在草席上一刻不敢动弹,只等身子喘口气儿,方待下刻举动。

维持头脑一片空白的境况维持了好久,苏慕灵才觉魂儿一点点地勾了回来,她躺在个担架上,身上随随便便地盖了个破草席,眼睛再睁得大一些,是触目可及的天空,以及枝桠乱舞的几颗老松树,担架所用的布料散发着一股破旧腐败的气味,绕在她周围,像极了陈年裹尸布的感觉。

苏慕灵脑子又开始疼了起来,只这次不是刚才那般想不能念想的疼,是周边陌生的一切似汇成一块巨石,直直往自己胸口撞来,顺带着连大脑也撞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饶是从前在那年代就是一上房揭瓦的女汉子无差,这刻苏慕灵也直想哭,他奶奶的,这唱的都是哪出和哪出啊。

如果苏慕灵的人生如同一款成长游戏,那么官方记载的主角信息会是:

苏慕灵:

女;

20岁;

于C城C大就读,工商管理系二年级生;

长相六分;

性格不错(含蓄一点说是开朗活泼,说得不好听了,就是一中二没毕业的神经质少女);

未婚(哥们儿一堆,但唯独每一个都没发展成男朋友);

父母几年前离异,每月给予大额生活费,因此早早就搬出家自己单住,平日与人为善,但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原则,斗得过恶霸,打得退流氓,保得了公主,护得了幼崽,在学校,也算是一说得上名号的人物。且依着宝玉哥哥那句“女人是水做的,干净清冽,男人是泥做的,浑浊肮脏不堪”的名言,平日里喜欢和女孩子打交道,男人在她眼里只分为两派,一派是忠肝义胆两肋插刀的哥们,刀山火海万死不辞,令一派则是道不同老死不相为谋者,“壮士你好壮士此处为后门壮士一路顺风好走不送”。就是这般爱憎分明且偏执的性格,在学校拥护者众,江湖上倒也留下了她的传说。

今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传说”同学出门逛街,扫了一堆货待要回家,赶着个路口正过红绿灯呢,不巧手里的塑料袋不太结实,刚买的苹果骨溜溜地滚了一地,苹果滚了不打紧,可她为了拎着方便,把刚刚买的些抹脸的瓶瓶罐罐给一并放了进去,装水果的塑料袋开了个大洞,东西自然全掉了出来,苏慕灵还在上学,虽家里给的多,可终究自己没挣来半分钱,眼见这些价格不菲的金贵玩意儿跟个逃窜出笼的小老鼠一样溜溜直滚,她也顾不得看周边形势,逮着个体积最大件的面膜跟着它的轨迹在后面追,谁料刚按住那货正欲得意洋洋地叫嚣一嗓子“看你这小东西还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时,便感觉到一个硕大的物体向自己这边靠来。

苏慕灵临死前脑海中最后浮现的,除了认清撞向自己的东西是一辆大货车之外,就是不小心撇到斑马线那头的指示灯——是红色禁行的标志。

真是不巧,这一切原来都是自己的错。

还想再想一点其他的有的没的,阎王爷似乎早就派好了黑白无常准点在某分某秒定点抓人,对不起,阳世时间到了,必须得走了,多一秒都不行。

还没想清楚是否要说句好话多讨得片刻功夫,不说像《星语心愿》中那样的还有再世为人会见初恋的机会吧,起码也再让自己矫情地看这个世界最后几眼,知会一声那尚不知哪处云游的老爸老妈也好。可这个世界似乎就是这么残酷,阳世残酷,阴间也同样残酷。双眼一黑,苏慕灵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能睁眼时,这裹尸布般的味道让苏慕灵又陷入了一阵纠结。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是裹尸布的味道,这是直觉,女人的直觉,是苏慕灵觉得除了地球绕着太阳转这一公理外世界上排行第二准的法则。男人是否在外出轨,孩子是否撒谎放学不回,婆婆是否瞒着自己和老公商量好了什么大事,公公是否晚上偷偷去广场舞会上约见了年轻的小阿姨,这些,比起请私家侦探,女人的直觉反倒来得更准确一些。

看这周围乱葬岗一般的景象,苏慕灵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还没死,起码现阶段脑子还好使,忧的是,自己现下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一种处境,为什么交警叔叔会把自己扔在乱葬岗,人家英雄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异常凄惨,自己为了捡回罐面膜被车撞,说来挺无趣挺荒唐的,确实比不得英雄,但也不能就这么“草席裹尸”啊,难道人民的好警察因为自己闯红灯活该被撞,就对自己这般待遇吗?

苏慕灵简直要哭了,平时自己也是一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就这么,就这么犯了一次交规,老天爷没必要这么来惩罚自己啊。

“哎,你快点儿,磨磨叽叽的,这天都要黑了,你挖个坑儿怎么还没挖好?”

不耐烦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苏慕灵听得心里一惊。

惊的不是自己要下坑了,毕竟看目前这身体状态,苏慕灵还是残留了一部分“苟延残喘”的能力,惊的是那话,完全不是C城偏南方腔的味道,字正腔圆,舌头稍卷,竟是正宗的官话口音。

我的个乖乖,敢情儿警察叔叔都把自己抛尸他处了?

“你以为我想慢啊,还不是这地儿,荒不拉几的,石头这么多,这一铲子下去,得费多大劲儿才能使得动。”另一人也极为不耐。

“说来也是晦气,竟被派出来做这个差事,二小姐这般死法,老爷连个祖坟也不想让她入的意思,寻着这块地让我们做个墓,风水不好不说,连个坑也挖得这么费劲儿。”

“嘘,这话可得小心点说,我听说啊,二小姐死了,老爷也哭得不行,偏生他怕老婆得紧,二夫人素来不喜欢二小姐,是她吩咐下去把二小姐埋在这个地方的,老爷并不知情。”

“老爷知道了也好不知道也好,都改变不了什么,谁让二小姐不是二夫人生的呢,虽然她是嫡出,但大夫人死的早,现下二夫人当家,哪里会留她一份余地?所以说啊,这人,说什么靠家世靠姻缘靠相貌,最重要的,还是靠命。”

“两位大哥,请问我这是在哪儿,什么夫人小姐的,你们在说什么?”苏慕灵听得云里雾里的,心中越发泛凉,干脆使足了力气缓缓支起半个身子,吸了口气大声问道。

那两人回头,和苏慕灵六目相对。

“啊!!!!!!!!”

三声凄厉的尖叫响彻云霄。

被吓到的不仅仅是那两倒霉的下人,待看清那两人的穿着打扮后,苏慕灵的世界观再次被死死地刷了一遍。

这,这是?!

泥黄色的对襟短褂,黑色长棉裤,脚上穿着只有武打片里才会有的绑腿鞋,配上那宋朝模样的发髻,哪国的警察叔叔穿成这样啊?!

苏慕灵恨不得自己两眼一闭,再次昏过去了才好。

“鬼,鬼啊!!”一人四肢止不住地哆嗦,指着苏慕灵,说话声音都在颤抖,待抖完了不抖后,二话不说转身脱了缰的野狗一样狂奔不止,另一人则立在那里,半晌没呼吸,老一会儿,苏慕灵都以为他是不是就这样被吓死了正想上前去拍一拍他时,那人从惊傻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撒腿就跑:“来人啊,二小姐诈尸啦,二小姐诈尸啦。”

“诈你妹的尸。”苏慕灵心底暗骂了声,她都被吓得不清呢,自己现在到底是有多不堪,竟把两个大男人活活吓成那样。

再认真看看周围的草木环境,结合那两人的打扮和话语,以及,最重要的,自己身上这身薄荷绿的古装清淼衣裙,她,苏慕灵,二十一世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大好青年,肯定确定以及一定地判断——自己穿越了。

这般群鸦乱叫不可名状的乱葬岗,饶是脑仁儿再疼,苏慕灵这下也彻底清醒了过来,她颤颤巍巍地撑地站起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再次呼唤“有人吗?有人吗?”。既然说她诈尸,那就一诈到底,见过尸是怎么喊话的吗?就是这么喊的:“来个人啊,请问这周围有人吗?”

“小姐……”苏慕灵听见了一声似鬼哭的幽幽啜泣声,寻着那声源找去,只见一个穿着桃红小衫的丫头躲在一棵树后面露出半个脑袋,怯生生地往自己这边望。

“你是?”苏慕灵大喜,终于找着一个可以说上话的人类了:“你认识我是吗?能麻烦你过来一下吗?我有些事儿想问问你。”

“……”那姑娘仍是有些害怕的模样,从树后面站了出来,但仍是犹豫着不敢迈开步子走过来。

“你别怕,我不是鬼,我还活着,你认识我是吗?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是谁,现在这里是什么地方?”苏慕灵向她招了招手。

她用尽了十二分的耐心,对着这也似被自己吓到了的小姑娘,苏慕灵心中发誓,待找到一面镜子后,一定要好好瞅瞅自己这张脸,看看,是要长得有多么磕碜才会如此威力硕大地吓倒一帮人,若是实在连自己也看不下去了,那就狠狠抽自己几个耳瓜子,抽晕了一了百了,再晕过去,保不准一睁眼,又会回到原来的青天白云马路牙子上,怀里说不定还揣着那罐用性命换回来的面膜。

那罐该死的,再也不会用的面膜。

喔不对,苏慕灵,你或许这辈子再也不会遇见那样的面膜。

那小丫头二步作三步地碎着步子走了过来,盯着苏慕灵的脸看了又看,苏慕灵努力作出一副亲切温婉的模样看着她,对着这小猫一样的生物,你必须拿出十二倍的耐心才行。

待苏慕灵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已经快僵硬了快要撑不住了时,小丫头还在对着自己看,苏慕灵不行了,觉得如同要想上厕所憋不住了的感觉想彻底沉下脸时,丫头“哇”的一声扑到自己身上大哭起来。

“小姐……小姐……真的是你,你没有死,太好了。”

苏慕灵觉得那姑娘的眼睛简直就是一口泉眼,呼啦啦的泪水很快就把胸前的衣服淋了个透,面对如此萝莉,她的心再汉子,也终是XX染色体配对的,立马就软了下来。

“姑娘,你,你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丫头止住了哭声,满脸泪地惊讶地看着苏慕灵:“小姐,你叫我什么?”

“姑娘啊?”苏慕灵想不通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难道不叫姑娘?要叫小姐,靓女?

苏慕灵想起了对着大龄服务生阿姨也得叫“靓女”的C城,不禁一阵时空错乱的欲哭无泪感。

只见那丫头本就红通通的眼眶里立马又涌上了泪水,苏慕灵刚心道不妙,那孩子又扑倒在自己的怀里,开始了第二轮哭声。

我的个祖宗,如果二次元可见,此刻苏慕灵的脑袋上一定愣愣地挂满了黑线。

无法,苏慕灵只得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哄着自己在学校时带的学妹,声音嗲得自己都恶寒:“别哭了,好不好,是我错了,对不起我真的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你告诉我,行吗?”

“小姐…..”她仍在啜泣,只不过比起刚才狂风暴雨式的哭喊已经好了很多:“小姐,你真的不认识小翠了吗?”

“小翠。”苏慕灵握住袖子擦去她脸上的眼泪:“你叫小翠是吧。”

“是的,小姐。”

“小翠,那你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谁,好吗?”

“小姐…..”那丫头脸上的悲哀之色看的苏慕灵心里一疼。

夕阳西下,月亮初升,凉风阵阵,寒意袭人,枝桠老树,乱葬岗边,两人坐在一块看不出年代的墓碑上,苏慕灵听小翠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了天。

这个时代是个苏慕灵从来没有在历史书上看过的年代,虽然苏慕灵觉得天朝的历史书也纯粹胡编乱造,但对于古代史,对于什么唐宋元明清,倒还是有模有样有根有据的。既然她一文科生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便自然是不存在的了,看来自己不光是穿越了时间,说不定依照什么平行世界说,穿越到另一个次元了也不定。

这个未知的国度叫坤月国,坤月国很大很大,大到什么程度呢?按照小翠的说法就是,怎么走也走不到头。苏慕灵闻言又是一头黑线——是这个国家的人从来没有出去走过吧。不管怎么说,总之这个国家是安平乐道地祥和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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