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则是有人安排进来的,若不是娘娘这两日一直留意着,恐怕已到皇上跟前了。”
张连德自知苟则之事事关重大,是亲自去处置的。
“嗯,告诉外面的人,若再有如此就不必活着了。还有皇上身边的人,都仔细留意着。”
秦太后困了。
她本就不是个深谋重虑之人,还是姑娘家时不必为了嫡庶尊卑挤破头脑,后来入宫成了妃嫔也是风光无限,生下皇长子更是尊贵无比,先皇驾崩后不论是谁继位她都是唯一的皇太后。
她原本天真的以为,先皇逝去,相关众人也都被自己尽数处理,那么曾经的一切就都被带到地下了。
可今日在御花园,在苟则口无遮拦时,她承认自己还是慌了,她害怕曾经的那些重见天日。
先皇是如何待她早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她是太后,一个皇帝一个储君都是她的孩子。
四月初二,寅时,江侯府。
“难怪宫里送衣裳的时候,姑娘一眼就相中了这件,穿上真好看。”
奶嬷摩梭着衣服上的花纹,看着自己带大的姑娘。
身着湖蓝色的宫装,朱唇皓齿,杏眼如酥,发髻上几支金镶玛瑙钿花,珍贵不俗。
满满看下来点睛之笔却在盘头藏发处,别着由南国白玉制的海棠花簪,做工精巧仿佛多看一会儿就能闻到花香。
江侯府孤女江挽,正是秦太后给辛九慈预选的皇后之一。
“奶嬷,你不能陪我去吗?”
“这是进宫面圣,我老了受不住天恩,是不许去的。再者说,今后姑娘进了宫,也得全靠自己。”
“奶嬷,我心里很怕,若是我……”
“怕什么,咱家又没人,侯爷走后,再难姑娘不都挺过来了?若现在畏前惧后,那将来的路就更难了。姑娘,别怕,不管怎么选,皇上都将是你的夫婿,是你今生的依靠。”
奶嬷原是侯府的奶妈,如今老了干不动旁的,也只能是动动嘴皮说两句安慰安慰。
“天快亮了。”不知为何,江挽心中空落落的。
“门房才报,宫里的人也快到了,我看看还差什么。”
昨日又是下了一天的雨,不过终是大晴。
这日黎明是有曙光的,晓破天际,能看得见暖阳高升。
辛九慈睡得并不好,说来到底少年,他也很想知道知道自己将来的妻子是什么样的。
“皇上,太后娘娘快到永芳殿了,咱们也过去吧。”自用过早膳,辛九慈就站在了书架前,半个时辰过去了一本书不拿,贺监这才知道皇上是在发呆。
“大监,都有谁你知道吗?”
辛九慈往屏后走着,两名宫女跟着走过去给他整理衣衫。
“太后娘娘方才差人送了一份名册,老奴这给皇上拿过来。”
贺监说着转身从案上呈过来布帛。
“魏微?魏相的……女儿?”
辛九慈疑惑,魏庄将即花甲,就算是幺女,那也该不小了。
“自然不是,是丞相大人的孙女。”贺监监笑着说,伴着辛九慈出来勤政殿。
“行,朕知道了。”
永芳殿四下通光,明亮异常。
“儿臣来晚,请母后恕罪。”辛九慈进来时秦太后已端坐尊位。
“无妨,皇帝你勤爱读书,不过也要爱惜自己啊。”秦太后说的这话,辛九慈倒觉得奇怪。
“叫她们都进来吧?”秦太后轻问。
辛九慈点头。
张连德见眼色,通报着叫世家女都上殿前来。
一共六人,江挽进来时站在第二排,隔着绛色纱帘她瞧见尊位上坐着太后和皇上。
过了纱帘站定,江挽在第一排最右,听着指引姑姑叫她们都抬起头来。
江挽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尊位上的男子,他身着暗绿金鱼龙袍,玉冠墨发,一瞬间前人的诗“皎如玉树临风前”活在了眼前。
“臣女王娴参见皇上太后。”一排最左的王氏是第一个。
她行礼参拜时,像是把自己当成了货市里的商品,凭空生出一番妖媚来,宫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很不合适。就算不选她做中宫,怕也是树大招风,站不住脚跟。
辛九慈思虑着。
他想找的是个与他能像将军元帅之间相互帮扶,同谋同虑的人,而这个王氏显然不行。
秦太后大约也没想到,自己精挑细选的人还是王氏女,到了皇帝面前会是这般模样。
她皱着眉想到皇帝必定又要多心自己竟给他挑几个歪瓜来糊弄,恐又要生出些嫌隙。
显然后来事情进展得很好,是她想多了。
辛九慈叫王氏平身,对着秦太后些许无奈的摇了摇头。
下一个。
“臣女魏薇参见皇上太后。”不愧是魏庄的孙女,相府的家风还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魏薇长相是六人中的佼者,自有一番成熟气息。
不过辛九慈看见她,就能想起朝堂上魏庄皱着眉头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累。
不过秦太后对魏薇是极满意的,先不说魏家能帮扶皇上,且说魏薇这通身仪态,妥妥中宫之资。
“皇上,听闻魏氏读过好些书。”这算是给魏薇加个筹。
辛九慈好读书,两人必能说到一起,他肯定会喜欢。
“读书是很好,可儿臣觉得,魏氏名字不太好听。”辛九慈听了秦太后说的话,连忙拒绝。
秦太后觉得,这个理由也不知辛九慈究竟是真心嫌弃人家的名字还是胡乱找的理由,不过庆幸他总算没有直接摇头。
“魏氏还是端庄的,前些日子教她们规矩时,我也仔细看过了,很是不错的。”
秦太后觉得自己已经为魏薇开过一次口了,左右皇帝要疑心就疑去吧。
却不料辛九慈一言不发。
殿内静得呼吸声都听得见。张连德给下一个人使眼色。
“臣女江挽参见皇上太后。”江挽参拜行礼,手在袖子里握着拳头。
她才进来时还偷看皇上本是不害怕的,只是经过王娴后,她才想到奶嬷说的也许并不正确。
殿前失仪也是重罪,看皇上摇摇头必是不满,虽未责罚但也必定不会留在宫里,再回去岂不是处境艰难。
还有魏薇,方才偏殿见到的时候,她觉得这人若托生成男子必定大有作为。
六人之间看下来也就数魏薇最是能担得起中宫大任,可皇上却说名字不好听,想来传言说皇上脾气好是真的,古怪也是真的。
辛九慈注意这个江挽是她叩头时显出来的玉簪和亮丽的湖蓝色,站在魏薇这个沉紫色旁边更显得生机勃勃。
江挽,想来是那个江左唐的女儿,知道她身世很惨,三岁死了娘,未及笄就又死了爹。
是很惨,先死娘后死爹是跟他一样惨。
江挽虽也算是大家女,可秦太后并不想她入选,江氏族中早已无人,江左唐先前也不过是个小城守,即使最后也只是个侯爵,还死得早。
可这人选也是经了秦家和薄家的手安排过的,女孩子怪可怜的,但愿她入不了皇帝的眼。
“就她吧。”辛九慈开口,殿中虽是静默,人人却也都出乎意料。
“好,江氏。”秦太后愣了愣,反应过来这话已经说出口了。
“臣女叩谢皇恩。”
江挽跪下谢恩,还未起身,就听到尊位上的皇帝开口。
“将魏氏也留下吧。”辛九慈说完,又朝她们几人看了一眼。
“余下的,母后,儿臣不想看了,您看着合适就留下,不行的送她们回去吧,全凭母后安排。”又说了一句。
太后心里已经是有些生气了,这皇帝是何时养成了这样子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