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北盈抬头望着漆黑的横木,一束束平行光打进来,每走几步就会有一间问询室,那里有人手持刑具,肆意在别人的身体上,给别人带去伤害,。也总有嘶吼声和哀求声。
听得刘炳馨缩着脖子,她的胆子早因为那件事磨没了。
堂北盈跟着带路的宦人慢慢走,没有一点神色显露她是畏惧的,但她的心已经悬在了嗓子眼,紧张得很。
她好像扫到了一个人,衣服上已经是别鞭打的裂痕,可见的结痂伤口,编发,还有那张生人勿近的臭脸,她停下了。兴许是她停得太久了,那人忍不住看过来。
明晰了那张脸,还有那腰间已经沾了血渍的腰带。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了,眼眶里的泪开始排列。
他又见到她了,看着几束令人厌恶的光,听了他们的叫喊,日子无味,细数着潦倒,死了舍不得,也逃不出去。
堂北盈像一道正常的阳光,他才愿意睁开眼睛。
一闪而过,堂北盈继续走了,他起身而去,倚在牢门前看着她到了转角,再看也看不到。
“你们在搞什么?把太守小姐和堂家小姐请来是参观昭狱的?”宦人发火了,被无彦听见,眼看自己对面那件审讯室空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还是回来了,“二位请进,怠慢了。”
无彦明显看到了堂北盈瞥宦人那一眼,估计她又要生气了,无彦赶忙坐了回去,看着堂北盈那件白色的便服和她颇有瘦弱的背影,有些心疼。
堂北盈已经坐下了,刘炳馨还拿手绢把椅子擦了擦。
“前些时间临端王殿下来过了,他要求彻查此事,并且释放一个人。”刑部的人就坐在对面,逼仄的屋子里,对面一张桌子,一个看上去有些邋遢的人。
刘炳馨从来没有说过话,她也不打算。
“那你们就听殿下的,该办的办了,该放的就别关着。”堂北盈不抬眼,眼神放在自己那双鞋上。
那人叹了口气,安静了些许时间。
“此事定论非是说下就下...”
堂北盈抬起了头,那眼睛要把那人盯破了,“你们就这么模棱两可地办事的?临端王殿下是此事主导,他下决定了你们就不能利索点?”
“那吴氏家大业大,是说扳就扳的吗?”
堂北盈往后靠了靠,没说话,审讯室里一片死寂,空气凝重得叫人窒息。
“吴氏,到底是给皇上效力的,得了那么多封赏好处和名声,出了岔子,担得责任不就更多了吗?”她板板正正地坐着,一字一句从她绯色的嘴唇里冒出来。
那人一笑,“您说的是这个道理,惩治不除根会结下仇恨,若将大树连根拔起,更是不肯能。”
堂北盈才发现,原来所有人的顾虑都是这些。
“那你打算不惩治了?”她一歪头,直接就问。
“不行!那晚上绑人的都得死!”刘炳馨双手紧握椅子把手,再用些力,那把手便要与椅子分离。
堂北盈扭头瞥了一眼刘炳馨,“你看见了?夜长梦多,有多少人都被逼疯了?”眼睛里流露的蓝火把人的灵魂煅烧。
“好了,我简单询问几个问题,过后你们回去,三日内日必有结果。”那人执笔。
无彦一直听着,看着,虽然仅是背影,他也已经看到了正面,才不过数十日,这个人还是放在了心里。
询问之下,堂北盈的回答多是不清楚,刘炳馨倒是打开了话匣子,把那天晚上发生都说了一遍,堂北盈还是觉得她疯了。
“行了,二位请回吧。”那人起身走到门前去。
堂北盈也不拖沓,一起身就出去了,她看见无彦,坐在那稻草铺的地板上,他闭着眼睛,无法接受。
宦人带着路,堂北盈就直接离开了昭狱。
一出门,艳阳天归来,整座皇城笼罩在不朽的万丈光芒里,一仰头就是百步梯桥、亭台楼阁。
堂北盈刚迈出脚就被叫住,“宗宦,皇后听闻堂小姐入宫,命我在此等候,留小姐共进午膳。”
宗宦一瞟太阳,已近正午时分,转即咧开嘴,“那你就带堂小姐去长信宫吧。”
堂北盈看了看两个人,微微点了个头,“请姑姑带路。”
她又扭头看了一眼刘炳馨,刘炳馨已经被往回路上带了,扭过头,正南前行。
长信宫位于皇城西南部,愈往北,则是众嫔妃居所。长信宫从大荨开国以来就作为皇后宫殿,历有约二百年,共经皇后几十位,而当今皇后是大荨第一位何姓皇后,也没人觉得还有第二位。
堂北盈跟在嬷嬷身侧,这已经是被很多次带路了,每一次她的心情都不同。
“皇后忽然宣我,就为了一顿午膳?”堂北盈开口了。
嬷嬷扭头看了她一眼,“兴许还有别的想法吧,您到了自然明了。”
堂北盈双手放在一起,昂首挺胸,她走路从来都是这样。
长信宫内,“知忆,人来了吗?”何玉柔从寝宫里出来,整理好耳垂上那对耳环,坐到了正坐上,桌上摆着御膳房送来的佳肴。
“叫人去接了,马上就能到。”知忆便是那晚的嬷嬷,她跟了何玉柔很多年。
何玉柔放眼望去,门开着,已经有了人影。
默默已经退下去了,四月跟在堂北盈身后,堂北盈终于走到了何玉柔面前。“拜见皇后殿下。”
“快免礼,坐。”何玉柔笑着,这张笑脸从初夏宴挂到了现在。
堂北盈看到了那张桌子就赶紧过去坐下了。
“今日你被诏到宫里是刑部要求,得了陛下特许的,他们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你见谅。”何玉柔双手放在腿上,那件黑色松绣华服衬得她威严又有些亲近。
堂北盈微微吸了口气,“无碍。”她双手放在一起,这只摩挲下那只,那只扣扣这只,有些紧张。
何玉柔微微一笑,“花雾院的事,长珂是得了你的帮助?”
“啊,不算是,我得人相助逃了出来遇见一直在勘察的临端王殿下。”堂北盈微微侧过身去看着何玉柔。
何玉柔点点头,“这群家伙办事不利,一件事情拖了这么长时间,那些女子受此欺侮,也是我的责任。”
堂北盈看着她,“不,您久居宫中更不过问朝政,事发突然。”
何玉柔还是笑着,“那天你站出来,一个非受害者有这种勇气,本宫看好你。”
堂北盈有些不知所措,“您的意思是?”
“可有心仪之人?”
堂北盈低头一笑,“虽为有,也不受非是两情相悦。”她坚定地看向何玉柔,拒接捆绑。
何玉柔笑着摇摇头,“本宫看中你。”
堂北盈沉默着,片刻后,“中宫之苦,凤塌之寒,北盈受不起。还有,若太子有心上之人,那北盈的下场,会更潦倒。”
她这话戳中了何玉柔的心。
四月不禁为堂北盈捏了一把汗,她把后宫看透,还敢说出来,这是多大的勇气。
何玉柔笑着,微微点头,“那就由你吧。”随后举杯。
午膳后堂北盈辞别回府。
马车轮声再次响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的生活如何安稳呢。
“姑姑。”堂北盈扑在了纶楠怀里。
她累了,不知所措,难以揣测的未来叫她畏惧担忧,也好奇。
纶楠抚摸着她的肩膀,她知道堂北盈被皇后盯上了,她若成为皇家妻室,卷在皇位争夺里,那兴许是一辈子不得安宁。
如果只在相州,哪会有这么多事,要怪就怪非要接北盈回来的人和让她被留在相州的人,如若都怪不上,那就是命运的编排。
命运的编排有时不可抵抗,就像我们不能阻止流星划过和时间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