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近半月的雨,终在这天夜里悄无声息的停了。雨一停,有着绚烂阳光的天气,温度便骤然热了起来。
也唯有紫灵,不怕这样的炎热,一大早,用了早饭之后,便让侍女搬出躺椅,躺在上面闭着眼睛晒这难得的阳光。
晌午的时候,东方火焱回到太子府内,脚才一跨进院门,抬头就看到了这一幕,他瞬时便皱起了眉。
“你也不怕晒成人干!”
他疾步走到她的面前,伸臂抱起她就走。
他如此蛮横,不顾她意愿的行为早已不是第一次,紫灵是连气都懒得生了,她也不挣扎,亦不开口让他放下她,因为没用。
在将她放在厅内的椅子上坐了后,东方火焱眯着眼睛看着她,语气不悦地开口道,“你要晒太阳,只准你早上,傍晚的时候晒晒!正当午的太阳如何晒得?你一女儿家,万一晒出斑来怎么办?”
他的话紫灵听了只觉得好笑,她不敢苟同的反驳道,“矫情,肤浅!晒出斑来就晒出斑来,一具臭皮囊而已。古语有云,以色示人,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你一个大男人却那么看重皮相的,所以活该你中美人计!”
东方火焱闻她此言,微微怔了怔,一怔之后,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尔后拧着眉毛道了一句,“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你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紫灵懒得再跟他争辩,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哦。”
自那日晚宴之后,紫灵就再没去过太医局,也未再去过藏书阁,一直待在太子府内。她之所以如此,不为别的,自然是为了躲东方睿。
自那日晚宴之后,又过了十数日,得知真相之后一直没有动作的东方睿,开始了他的反击之策。
紫灵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竟然逼得他的岳父,也就是吏部尚书赵大人,主动面请皇帝,恳求皇帝开口,命东方睿写休书,休了他的女儿。
皇帝起初自然不同意,哪怕是皇家,在其妻没有任何错处的情况下,想要休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赵大人在皇帝的追问下,无法,只得说出其女私通他人这样的丑事。
皇帝一听,当场龙颜震怒,当即将东方睿与其妻叫进了宫内。
如此有损皇家颜面的丑事,皇帝当然是要遮羞的,可哪里遮得住,早在赵尚书进宫恳求皇帝之前,有关于其女的绯色流言就早已传遍了攀城的街头巷尾。
这件事闹到最后,以东方睿一纸休书休了其妻,而赵尚书因教女无方,被皇帝连降三级,贬为吏部司勋司郎中,至此远离朝堂核心势力收场。
据闻东方睿不止休了其妻,还遣散了府里的另外数位姬妾,其更是在休妻之后,因遭此沉痛打击而一病不起。
皇帝得此消息,自是各种赏赐安抚,更是遣太医局如今的首席汤季,汤提点每日至大皇子府内请脉。只是汤季连着去了数日后,回禀皇帝的,都是同一句话,大皇子因心中郁结,境况已是一日不如一日。
因此,紫灵便奉了皇帝的命,来到了东方睿的府上。
东方火焱心里虽巴不得东方睿病死才好,然而皇帝开口,他即便如何不愿意也阻拦不得。他自己不能跟去,便派了秦慕白陪同紫灵一道来到了大皇子的府邸。
“哎哟!”
同样是头一次登堂入室,一进大皇子府邸的大门,在四处扫了一圈后,秦慕白便忍不住笑着出声调侃了起来,“真是看不出来啊,平日那么不苟言笑的一个人,品味倒是尚可。”
有别于皇宫内极尽奢华的雕梁画栋,大皇子府内的回廊四周遍种绿竹,一阵风过竹影婆娑,显得既幽静而又雅致。
紫灵没吱声,她此刻心绪烦乱,没心思说笑,若非迫于皇帝的命令,她压根就不会来,她不想跟东方睿再有任何牵扯。
一路在大皇子府内管家的引路下,他们一行人越过前院,穿过主院落内的前厅,来到了东方睿卧房的门外。
“姑娘,殿下请姑娘您进去。”
管家进去通报之后,出来立在门旁,请紫灵进去,她没吭声,提步就上了门前台阶。
秦慕白很自然的跟了上去,却不想却被候在门外的策马拦了下来。
“你不能进去!”
策马神色冰冷,语气不容拒绝。
他的话一出口,秦慕白面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而严冬则在此时挺身用佩剑挥开了策马抵在秦慕白心口的,未出鞘的剑。
气氛瞬时间剑拔弩张了起来,策马只一个手势,瞬时便从暗处冲出了两队护卫将秦慕白和严冬几人团团围住了。
眼看着他们很有可能下一瞬便要动上手,紫灵在这时出声,劝阻道,“大白,看个病而已,没必要动刀动剑的。主家既不愿意让你进门,你何不去喝杯茶,赏一赏大殿下府上的景致?”
她既开口,秦慕白自不会不依,开口应了一声,“好的,小怪物。”
他既应下,紫灵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回身,抬脚跨入了门内。
一进门,迎面便是一股子苦药的气味扑鼻而来,她转动眸子,快速扫视一圈东方睿平日的起居间,发现是很寻常的装饰与家具摆设,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内室,东方睿披散着一头长发,只着亵衣,背靠着床头坐着。
汤季确实没说假话,只不过大半月未见,东方睿整个人瘦了两圈不止,且面色灰败,而他那双原本慑人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这使得他整个人瞧着既憔悴又消沉。
看着这样的东方睿,紫灵的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软,显然他于他的妻原本情意非浅,他这是心病,他若自己走不出来,任你是在世华佗也救不了。
东方睿在挥退管家之后,转眼看向立在床边,既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的紫灵,率先开了口,“你不号脉吗?”
“号脉?”
紫灵“嗤”得一笑,好笑道,“你又没病,我号什么脉?再者,你可是我的仇人,我巴不得你早点死掉,现在你自己想不开,糟蹋你自己,岂不是大快我心?”
“哼!”
东方睿哼得冷笑一声,反唇回击道,“你倘若真的一心想看到我死,你当初又何必将实话告诉我?”
“切!”
紫灵不屑地“呲”了一声,勾唇冷笑道,“不怕说句猖狂的话,我若想取你性命,不过是我动动手的事。死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活着。你瞧瞧你现在,不但脸面全无,且内心痛苦无比,这难道不比直接毒死你,要来得更让我解恨?”
“你!”
她如此直白的恶毒话语,东方睿听在耳里又怎么可能不怒。他眸光猛地往下一沉,伸手一把便掐住了她的脖颈。
紫灵冷冷的睇着他,既不出声呼救,也没有挣扎。
见她面上除了冷色,连丝毫惧色都没有,且瞧着他的眸子里面满满都是鄙夷,东方睿与她对视了片刻后,缓缓缩回了手。他缩回手后,面露困扰之色,想不通的问,“你明明只有十二岁,明明还是个孩童,可为何你面对灭门仇人的时候总是能如此冷静自持?”
心里藏着不能说秘密的紫灵,搪塞他道,“我不冷静又能怎样?我又不能毒死你!”道完,她也不给他多话的机会,紧跟着开口又道,“我奉皇上的命,已经来看过你了,你这是心病,需要心药医,我看不了,告辞!”
眼看着她把话一说完,即刻便扭身就走,东方睿动作迅速地坐直身体,伸长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他等她因为他的无礼举动,而转脸向看他过来之际,声音低低的开口道,“别走,陪我说会话,好吗?”
紫灵刚想开口拒绝,却见他在此时将眸子垂了下去,声音低低的开口又吐出了两个字,“求你。”
求你?
紫灵的心,在他吐出这两个字的刹那间剧烈地痛了一下,这痛,痛得她差点都没能维持住脸上的表情。这个人,是当真寂寞了啊,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一个能听他吐露真心话的人。他天之骄子的身份,他所剩无几的尊严,使得他无法放下身段跟低他一等的府内众人吐露心声。而她这个仇人,他无论对她说什么却都没关系,只因他知道她是同类。
久久得不到她的回应,这令摒弃了所有尊严去求她的东方睿越,无疑更加地觉得难堪了,他低下头,无力的垂下了抓着她胳膊的手臂。
他那原本披散在背的一头长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自他的肩头滑落,遮在他的面颊两侧,盖住了他的大半张面目。
唉~~~~
看到他这副模样,紫灵无奈地在心里怅然长叹一声后,转身走到屋内圆桌前,端了个凳子走回了床边。她将手中的凳子放在床前,在凳子上坐了后,抬眼看向正偷偷瞧着她的人,语气淡淡地开口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唔~”
只是,求她留下来陪他说会话的东方睿,一时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不无尴尬的转开视线,略一踌躇后,转回视线看着她,轻声开口问,“你饿吗?”
你饿吗?
紫灵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后,她不由微微愣了愣,顷刻,她略微点点头,应了声,“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