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意再次醒来,仗都已经打完了。
自然是大获全胜了,只是谁也没想到君意会受伤。
毕竟当初那个叫嚣着谁能打过我我这领军之位就让给谁的姑娘,后来还真打遍军营无敌手。
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大夫诊了诊脉,说道:“这剑因玉佩挡了一下,偏离心脏几分,只没入几寸,照理说应该不会伤及心脉才对...这不知为何,脉象显示将军心脉有损,时日无多了..”
君意自己什么情况她还是清楚的,只是,玉?
她抬手摸向自己颈间,那块佩戴了近五年的玉佩不在。
她唰的起身,颤抖的问何明:“何叔,我的玉...我的玉呢?”
那块陆檀送她的及笄礼,陆檀给她的定情信物,她带了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么个念想。
何明大抵知道这块玉对君意的重要性。
他心疼的看着君意,拿了一个小锦囊给她:“玉...碎成两半了,都捡回来了,在这里。”
君意忙忙打开,从前趴在桃花上的狐狸,被拦腰截断了。
多久了。
自那日同陆檀彻底诀别以后,她有多久没哭了。
只是此时,她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死死的攥着手中那块玉哭了起来。
玉碎了。
她和陆檀的所有缘分所有瓜葛,到此为止都没有了。
她埋在被子里一抽一抽的哭着。良久,才平静下来。
她从榻上探出脑袋看着何明:“何叔,我们回京好不好。”眼睛红红的,手攥的死死的。
“好。”何明心疼的摸摸她,叹了口气。
到底只是个姑娘。
归德中郎将君意又大胜回京了。
又是一年三月份了。君府的桃花开的艳艳的,似乎一年比一年好了。
可是这君府的人,却没空欣赏了。
君如自知道君意用了苗疆蛊术后气不打一处来,他又气又心痛,若不是自己无能,哪里用得着君意用命去守君家的荣耀。
可他如今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看着君意日渐消瘦下去,夜夜咳血。
他心疼的想替她承担可什么也无法做。君意大限快到了。
“意儿今日想做什么啊?”君如努力笑着,温柔的问到。
君意笑了,苍白的脸上有点点红晕。“我想看桃花,哥哥。”
君如抱起君意,怀中人轻飘飘的,他鼻子又是一酸。
君意靠在这棵最大的桃树下,轻轻咳了咳,血星子从她的嘴角喷出,呼吸像漏了风的风箱一样紊乱。
透过重重花影,她开口了。
“哥哥。我这一生,还没为什么悔过。我上战场,杀了那么多人染了那么多血,背负了那么多人的人命,但是为了君家,所以我不悔。
我偷用苗疆蛊术,以命来抵。君家的荣耀不能断在我这里,我也不悔。
可我唯一悔不当初的,是陆檀啊...”
君意的眼神迷茫了,君如感觉到,怀中的人,手在一点一点变凉。
她的手突然用力握紧:“是我不懂事,亲手斩掉了同他的姻缘。
我不是不知道的,我知道他的苦楚知道他的艰难,可我无所作为。
我有时也能..也能感觉他变了,可他只要还是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着我,我就觉得一切都没问题的,是我的错...
我总以为我可以在他面前当从前的君意,如孩子般展露我的坏脾气我的任性,是我没能去体谅他关心他。
陆檀将我拉出来,他是我的光啊....
我依赖他,却没能成为他的依靠。
是我没早点明白早点懂事,我同他那么多年的情分...就被我自己亲手斩掉了。”
君意泪花泛泛,继续说着:“沈颂颂出现的时机太好了。
她在陆檀刚对我丧失期望的时候出现,她肯为陆檀付出为陆檀着想,这些是我身上所没有的。
她这个时候出现,填补了陆檀内心的漏洞,陆檀可以从她身上找到依靠。
对一直在付出的他来说显然沈颂颂是最合适的。所以他才说我们不合适,所以他那么快喜欢沈颂颂。
对我的失望和沈颂颂本身的魅力,再加上他们战场上相依为靠生死与共的关系。他自然就爱上沈颂颂了。”
君意看着眼前艳艳的桃花,笑了,声音渐渐弱下去了。
“哥哥。你知道吗。我其实不喜欢沙场,我是极怕疼的。不然从前也不会从树上掉下来就嚎啕大哭。
战场上的刀子划过,我是将军我不能喊疼,可半夜里我总是疼的哭。
我其实好想只做君家娇宠长大的大小姐,而不是驰骋沙场的归德中郎将。
我也想轻点红妆,只为嫁人一事苦恼。
君家的荣耀对我来说是重要的,虽然我不喜战场,但为了将军府我都是愿的。”
她顿了顿,又开口:“我其实放不下陆檀,我从来都放不下他。即便他另娶佳人我也放不下。
可是,是我自己的错啊...是我推开了他,从此我都为此悔着。
我不后悔同他一起过,我只是...只是好遗憾再也不能同他走下去了。
我这些年所求,早已不得圆了....”
“哥哥,对不起了,以后,就只有你一人了。我告诉你个秘密好不好?”
君意闭上眼,声音渐渐要消失了。
“当年我从桃树上掉下来,是因为我瞧见了他。
他就那么看着我,眼底如一泓春水般,溢满了温柔。只那一眼,我余生都搭进去了。”
“只可惜,终究还是遗憾而归啊...”君意死死地攥紧那块碎玉,再也没了声息。
君如的眼泪啪嗒掉在君意手上,只是这树下的人儿,再也感受不到这滚烫的温度了。
如意如意,终究是只剩如,不能意啊。
“呀,那这君家大小姐?”一茶客问道。
“殁了。就葬在京郊的桃花林,同骠骑大将军夫妇葬在一处。”
“哎,可惜了。本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的将军啊,就这么没了。”
“那陆小将军去看过她吗?”
“听说去了一回,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了一簇开的最灿烂的桃花放在坟前,立了半晌才走。”
“哎,原本是一段才子美人的佳话啊...”
“那君都尉呢?后来如何了?”
“这将门君家,就剩君都尉一个了。
听说君大少爷练就左手剑法,如今又重归沙场啦,指不定,会出第二个骠骑大将军呢.....”
说书人同路边茶客闲聊着,又扯远了话题。
“春光还是旧春光,桃花香。李花香。
浅白深红,一一斗新妆。
惆怅惜花人不见,歌一阕,泪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