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将姬惠从沉思中惊醒,那眼眸中的波动,像是才刚冒出水面的皮球,却又瞬间被某种莫名的巨力压进水底,消失不见。
不知何时,肃存丈坐在她的旁边,那双苍老的眼眸深深的看着她,只是她却没有感到不适。彷佛在这老人的双眸间,她感受到最浓重的温柔。
这种温柔,透过对望而钻进她的身体内。
哪怕只是眼神,便令她感到全身上下暖烘烘的,好不舒服。
“是在哪里看到呢……哎……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哈哈哈。”
旁边牧恩同样微笑着:“祭司可是老当益壮。”
“哈哈哈,当然是要壮。没看到你们这些小家伙长大,我可是就连天神的呼召也得拒绝。”肃存丈拍了拍牧恩的手背,笑瞇瞇的看着姬惠续道:“小女孩,你的人生过得有点苦吧?”
姬惠面无表情,内心却有点发笑。
她何等身份?
身份、地位、权力、金钱,一切一切,只要她一声令下,都是垂手可得。甚至只要她想,整个始武市都能够在一夜之间易手,成为她囊中之物。
她是无数人祈求十辈子都换不来的人上人。
肃存丈似是看出她眼神中的不以为然:“人生总不能单以价值去衡量。”
“像是牧恩,他是一个最惜福的孩子。单单每次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已经令他无比满足。”一边说着,那苍老满是皱纹的手抚摸着牧恩的脑袋,后者像猫一样瞇起了眼睛尽是享受神色。
“像欢欢、喜喜,每次只要缠着小风就满足了。”
姬惠面上神色不变:“眼界决定高度。看得越多,就越不会满足。这也是人类进步的原动力之一。”
“呵呵,这个自然。每个人对快乐的定义不一样。”
肃存丈突然神色一动,面上越发柔和,那如枯枝般的手指指向窗外:“如外面这幅景色──”
姬惠一怔,顺着他的手指看向车窗外。
灰色。
是始武的主旋律。
只是眼前的灰,却是灰中带白,漫天飞舞。就像于此界,下起了一场灰白色的轻雪。无数高大的树木林立,只是树冠却是结着无数灰白如绒毛的植物。
和风一吹,灰白色的植林便被随风飘扬,乘风飞到万里之外。
看着眼前那任何书本古籍都难以言喻的大自然美景,饶是姬惠也是被震惊无语。碧绿色的眼眸之中,尽是深深的惊艳与震撼。
“生存于妳而言,是必然。所以妳在拥有必然的生存后,你会追求更高层次的──生活。”
肃存丈看着灰白色的雪景,那一道道皱纹深如石痕,却竟是划出一道道令人亲近的弧度:“但对于我们华花郎孤儿院中人而言,单是生存、单是活着、单是能够于此间呼吸,已经令我们感激天神的眷顾了。”
“小女孩,妳在活着吗?”
…………
这是一片,灰色的世界。
灰雪如雨,绿草如茵。
密密麻麻的灰色华花郎随风飘扬,偶尔落在绿色草地上,成为绿油油画布上的点缀。
小黄巴停靠在一边,无数孩子们争相跳着,想要捕捉那些飞扬着的华花郎。
而一些稳重的孩子则与肃风一起,将物资自小黄巴搬到草地上。
这是一次野餐。
孩子们狼吞虎咽着,疯狂地扫荡着食物。肃风看得没好气:“吃慢点,没人在跟你们抢。”
“哦!”众孩子们应了一声,只是速度丝毫不减。
肃存丈手中拿着一份三文治,坐在草地上笑看这一幕幕。
……………
饭后,姬惠站在一株华花郎树前,默然不语。
“姐姐,妳在想什么?”
牧恩走了过来,面色挂着如春风般的笑容。姬惠被这笑容照得有点恍惚,这笑容,跟肃风、肃存丈的笑容如出一辙。
“为何这里的华花郎是灰色?”
牧恩笑着道:“帝弃之地的典故,姐姐都知道了吧?”
“当年因为联邦的军演意外,始武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也不知道是否因为跟异域相近,尘土飞扬入空,却是凝而不散,化成我们常常看到的这边灰云。”
“因为灰云的缘故,某些植物更是变异。像眼前这灰色的华花郎便是如此。虽然看起来灰色,但人们却发现华花郎树比起以往生长得更加好,而这些灰色的华花郎也更能够随风飘扬至远处。”
“只是,偏偏这种华花郎只能生长在始武此地,哪怕随风飘离始武范围后,便无法生长。这是地道的始武名胜喔!”
姬惠点了点头,哪怕她掩饰得很好,但牧恩还是能够看到她眼眸中的一抹欣喜及满意。牧恩看得微笑,看来风哥哥这地方选得很好。
“呵呵,这也是我们为何唤作华花郎孤儿院。”
一道苍老却和蔼的声音响起,牧恩连忙转身、携扶着缓步走来的肃存丈:“老祭司,这里风大。”肃存丈对着他缓缓摇头,随即看向姬惠:“华花郎随风飘散,但这种灰色的华花郎,却偏偏离开了始武便不能活。这跟孩子们有多像啊。”
“但我不想他们只守于始武,想让他们化成真正的华花郎,飘扬至世界各地。”
肃存丈的语气陡然变得激动起来:“单是想象,已经令我感到不枉此生了。”
“咳咳咳……”
牧恩连忙轻扫老祭司的后背。
肃存丈摇头表示无恙,他看着姬惠:“小女孩,你为何要旅游至始武?”
姬惠沉默片刻,开口道:“见识始武博物馆的零号机。”
“那你有什么得着?”
“…………”
肃存丈呵呵一笑:“妳知道旅行的意义吗?”
“旅行?”
……………
肃风背靠着树,看着那边忙碌着的孩子、看向另一边于草地上踢球的孩子、看向那边跟姬惠不知道聊着什么的老祭司,内心只感无比宁静。
“风子,你说会让我知道旅行的意义。”
有熊的声音自肃风脑海中响起。他活于肃风的脑海,见肃风所见。他也感到此地的惊艳,但却仅此而已。他根本想象不到,为何要搞这么大番功夫,来此看看美景便回去,简直就是不切实际的行为。
肃风哈哈一笑。
他想起了曾经老祭司跟他说过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