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三分,突勒地处西域,南北两国中北方却只是个小国。
前朝炀帝昏庸无为,骠骑大将军拓跋护口腹蜜剑、任人唯奸,将炀帝毒杀于内廷,拥立其幼子为帝,后又意欲废主自立,太祖皇帝于晋阳起兵攻占了长安后拥立后主,拓跋护败走极北,建都于成乐。
时,幼主体弱,灾祸连年,朝中百废待兴,突勒国蠢蠢欲动,半年后,太祖皇帝废黜幼主,自立为帝,定都长安。
后,两国边境冲突不断,太上皇令秦王挥师北上,一举收复幽州、永州等地,北国遂沦为一隅之地。
秦王的军队势不可挡,一统在即之时,太上皇命令连战皆捷的大军拔寨起营退据永州,各中应由世人不知,所以如今北国虽小却仍是拓跋氏的江山。
这一行数日,陶陶兴致高昂,时常给采苓讲解北国的历史人文,采苓只当他是说书人,于酒肆歇脚时,喝着热茶、吃着花生米,看着他手舞足蹈、兴会淋漓。
萋萋坐在一旁,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说到当初同秦王征战北方,即从座起,口沫横飞,兴致盎然道:“陛下当初立下军令状说兵贵神速,永州未破,师必不还,敢言班师者斩。后所过诸贼界,莫不风驰草靡,裹粮卷甲,惟命是从……”
笑容慢慢僵在脸上,余下的都听不进去,原来听到他的故事,心的一块仍然会隐隐作痛,不过数日,思念像决堤之水滚滚而来。
此时正是午膳时分,他是一个用膳?还是两人对坐于窗前?或者他又不思饮食,新调任的内廷女官是否知晓该如何规劝?
“姜少!”瞧见她蹙眉颔首,陶陶立刻上前来轻拍她的后背。
“没事,我去去就来。“忽然想打水洗把脸,遂走至屋后的小溪畔。
脚下野花遍开,流水淙淙,心中的抑郁瞬间瓦解大半。
“受死吧。“黑衣人忽然逼近,她闪身躲过,那人身手敏捷,登时一只手抓住她的两只臂膀,一只手扼制住她的咽喉。
“出来吧,静和。别躲了。”忍着疼痛,她用沙哑的声音道。
自草垛中闪身而出的女子,穿深紫色劲装,圆髻高耸,刁蛮中带着三分稚气,“知道本公主暗中跟着,却不知收敛,果真是不知廉耻的贱妇。”
采苓稍一使劲,挣脱出黑衣人的控制,拍了拍沾染上尘土的衣裙,“你深知我此行是奉懿旨办事,杀不得,却偏偏派人来恐吓,果真是不分轻重的傻子!“
“你!“静和气到跺脚,“竟然敢辱骂本公主。”
“骂了你又如何?”采苓扬眉一笑,黑衣女子正要一掌劈来,漫云闪身出来,两个回合之下便将那女子拿下。
“沈暮芸!“陶陶闻声奔至,直呼其名,“请自重。“
静和旋旋欲哭,“你竟然为了这个贱妇吼本公主。“随即,苦苦道,“北国冰封,豺狼虎豹频多,本公主是不放心你前往,所以一路上跟着,多加保护,你竟不知感恩。”
“本官行事自有分寸,还轮不到长公主教。“陶陶一把将采苓拽到自己身后,“请长公主尽早离开,别逼本官禀奏陛下,届时不好收场!“
“你……“静和气得双手发颤,身旁的黑衣护卫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算作提醒,静和气极却再不辩争,只对采苓恶语道,“你最好别死在北国!回来本公主给你好看!“
静和与随从气冲冲走后,面对陶陶的歉意之色,采苓微笑道:“你们都不小了,就打算这么拖着?“
“是啊!“陶陶蹙眉,“本少压力也很大,父亲一再逼迫,若非此次寻得良机出宫几月,恐怕本少不日便要娶那悍妇。”
“皇命难违,从北国归来,难道就不用娶了?”采苓苦笑。
“拖得一天是一天。“陶陶破天荒伤感,”父亲虽然拥兵数万,朝堂上毕竟势单力薄,若是能与长公主联姻,倒是能网罗些心腹,不至于老有所虑。“
“静和若是真心实意对你,悍妇又如何?纵使是悍妇,你也能让她小鸟依人不是?”采苓打趣,朝堂之上诡谲难辨,谁不想多寻一些依傍,陶陶总算不再是那个啥都不顾的少年郎。
几人又行了数日,过雁门关,经幽州抵达永州,所到之处已飘起了鹅毛大雪。
陶陶于永州买了裘皮数件,换马车两辆,与永州牧私下会面于山川峡谷中,握锦书一封,已换了身份做幽州以西永安城宋家的二公子,又称采苓为大姐,萋萋为小妹,漫云与诸侍卫为家丁。
“永安宋氏世代为制陶商人,如今我等去怀远县意欲何为啊?”出了永州城门五十里外便是北国的领土,马车内,陶陶问。
较早前采苓得知袁杰遗在永州经商,可于城中寻了两日皆不见其踪迹,正焦虑中,未能听清陶陶的话。
“我们去怀远县的桃花谷购买陶土。“萋萋近来心情不错,抢先答,目光所及,叠嶂山川,银装素裹。
又行了五十里,来到一处巍峨的城门下,匾牌上书“怀远”二字。
兵士来时,陶陶送上锦书又奉银百两,自有人将他们迎进城,城内建筑精巧、布局合理、八街九陌、繁华热闹。
来人直将他们迎往府衙,张县令躬身相迎,“久仰永安宋府大名,今日有幸得见二公子,果真是气宇轩昂、名不虚传。这二位是?“
“我家大姐宋苓苓小妹宋萋萋。“陶陶面不改色。
“倒从未料到宋府小姐也一同莅临敝处。“张县令转虑为喜,”本官有一女,年龄恰与小姐们相仿,届时让她引小姐们四处转转,亦好。“
“有劳县令大人。”陶陶拱手作揖。
“宋公子不必多礼,本官的女儿要是能多与尔等贵人走动走动,不成日躲在那深山老林之中,本官才要多谢公子小姐们呢。”县令摇头道。
采苓正听得起劲,想问事情原委,张县令问:“不知宋公子落脚何处?”
“兴隆客栈。”
“兴隆客栈好!兴隆客栈那是举世无双的好!可那也不是有个臭钱就能住的地儿。”尖刺的男声由远及近,响彻堂内,众人纷纷回头,见一年轻男子穿着普通的灰布衙役服,腰间却系着由数块无双美玉装饰的玉带,正微眯着眼睛盯着萋萋。萋萋本胆小,连忙往陶陶身后躲。
“小小衙役,好大的口气。“采苓不禁怼道,这世间哪有什么最好的客栈,她的东喜楼尚不敢称大,这小小县城里竟出了个无双?不知所谓!
“这位便是吴府的公子,在本官这儿谋了个职,他单名一个符字。”县令介绍。
“无福?“陶陶刚说出口,采苓没忍住笑。
“你!”吴符气极,握着升堂木横眉怒怼之下眼看就要挥舞过来,陶陶连忙将采苓往身后一拽。
“吴符,休得无礼。这几位便是永安来的客官,要看你爹的陶土矿,若是生意谈成,你爹财源广进,将兴隆客栈赠送给你也未尝不会,届时你也不用在本官这里领着微薄的俸禄,成日里百无聊赖。”张县令连忙打圆场。
“本公子在此才不是为了那些个臭钱。”吴符啐了一口痰。
采苓嫌恶地看其一眼,用手指轻戳陶陶后背,催促其快点离开是非之地。
“舟车劳顿,本公子先行回客栈,改日再来同张大人详聊,告辞了。“陶陶拱手道。
“吴符,你快送送宋公子一行去你爹的客栈歇下。“张县令连忙道。
”宋家“众人哑口无言、表情难看。
怀远县位于南北通商要道,县内唯一的一家客栈生意果然很兴隆,往来宾客不绝。陶陶站在店门外,低头看着一尘不染的青石地板:“不错。本少的担忧又少了大半!”
“糟老头子!”吴符叉腰大喝,“还不快滚出来迎接你爷爷。”
“可不敢当。”陶陶笑着摆手道。
吴符冷冷瞥他一眼,意思很明显,这位爷爷是他自己。
“符爷……”白发老翁蹒跚而来,弓身迎接吴符,“小的老晚了,符爷别怪罪。”
“你这糟老头,迟早有你苦头吃。”吴符瞥着‘宋家’人,“这些是本公子的朋友,尔等好好招呼着,若是招呼不周,有你们好看。”
掌柜老先生连连称是,吴符悻悻而归。陶陶连忙同掌柜的解释:“我等只是永安城的陶商,与吴公子萍水相逢,实在不熟,更加谈不上是朋友。掌柜的您可别误会啊。“
老先生会心一笑后,陶陶转过头来求表扬,采苓朝着他连连竖起大拇指。
“你敢这么对东喜楼的伙计吗?”老掌柜离开后,陶陶问。
“找死!老蔡不给我做红烧肉可如何是好。况且我那月圆、月缺可是用来疼爱的。”采苓正色道。
“按说我们才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孩子,论嚣张跋扈竟然比不过一个陶土小商的儿子。”陶陶若有所思。
“钟鸣鼎食?你的千亩良田如今稻谷都收了吗?油菜籽撒好了没?“采苓忍俊不禁。
“姜少!“陶陶欲哭无泪。
“我今日也算长见识了。原来嚣张没礼貌如此讨人厌。”采苓收了笑容,拍拍他的肩膀,“幸好我们幼时不知嚣张跋扈的真实模样,以为拿着一盒子绿宝石、夜明珠去买了别人的酒肆就算嚣张到极点了。”
“对啊!”一想到二人以前做的傻事,情不自禁呵呵笑开。
兴隆客栈并非只有一排二层小楼,后面还有几处四合院,‘宋家’兄妹便被安排在一处别致的院落里。采苓与漫云住西屋,陶陶和萋萋各住一屋,各自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