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和尚担任撞钟一职,半年下来,觉得无聊。一天,老住持宣布调他到后院劈柴挑水,原因是他不能胜任前职。小和尚很不服气:“我撞钟难道不准时不响亮吗?”老住持告诉他:“你撞的钟虽然很准时,也很响亮,但钟声空泛疲软,没有感召力。钟声是要唤醒沉迷的众生,因此不仅要洪亮,而且要圆润浑厚、深沉悠远。”
人生如戏,随着时空舞台的变换,随缘任运,自能肩挑一切重任。
童年出家后,常听师长们训诫:“做和尚就要像个和尚,你们不要画地自限,要做什么像什么才好啊!”我听了以后,谨记在心。后来这句“做和尚就要像个和尚”、“做什么要像什么”在我一生当中发挥了很大的功用。
青少年时我在丛林十载生活,其中做了六年行堂、两年司水、一年半的香灯,还兼任图书馆管理员。每至冬天,行堂最是辛苦,双手浸泡在冰冻的水里洗几百双碗筷,手掌、手背的皮肤一处处都皲裂了,连里面红色的肉都看得一清二楚。那时不懂得包扎涂油,第二天还是照常工作,好像从来不觉得伤口的痛楚,只知道“做一个苦行僧,就应该要像一个苦行僧的样子”,任劳任怨,谦虚学习。
童年时因家境贫寒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所以很珍惜有书可读的机会,为了“做好一个学生的样子”,我自动自发,自我学习。白天忙于出坡,读书的时间很少,我利用在图书馆整理书籍的零碎时间温习功课,并且翻阅一些课外读物。此外,我还每月督促自己编一本《我的园地》,里面有论文、讲座、新诗、散文、心得报告、生活感想等等,虽然只有自己一个人看,但从那时一点一滴地打下基础,让我日后在编辑杂志、写作撰文,乃至弘法布教、接引众生时,都能得心应手,实在是始料未及之事。经云:“一一尘出一切法,旋转无碍遍庄严。”又说:“释迦牟尼佛名毗卢遮那,遍一切处。”我由躬身实践中更加相信:一切诸法都是佛法,只要肯发最上心,时时想到自己“做什么要像什么”,其所带来的利益实在是无量无边。
佛教僧侣必备的三刀六槌,四十八单中的苦修,我都是在早晚课诵、劳动作务中揣摩熏习;佛法妙谛则是在平日行住坐卧一点一滴的实践当中有所体悟。在忙碌的参学生活中,我一心一意要求自己“做得像一个出家人”,所以平常对于常住的一切安排,我都欢喜随众,余暇则兼行密行。就这样,我的思想慢慢净化,出家人的样子自然而然地就显现出来了。直至今日,我常教诫徒众“不私收徒众,不私蓄金钱,不私建道场,不私交信者,不私自募缘,不私自请托,不私置产业,不私造饮食”的理念,其实都是源自于早年我在佛门里学习“做得像一个出家人”所体验到的法则。
过去丛林的教育十分严厉,行进时眼睛要看前方七尺处,不可左顾右盼,不可仰视、低头、跑步、急行;站要有站相,两手下垂,操手当胸,要知道自己站的位置。坐下时,椅子只能坐半座,背脊自然挺直,肩膀要平,下巴要收缩。安眠时,要右胁吉祥卧。外出时,衣着要整齐,出房门一定要着长衫,出山门要穿海青,不可戴围巾、帽子。如果威仪稍有差错,言行些微不如法,就会遭到师长的棒打怒喝,而冤枉委屈更是常有的事。但我从来不曾挫折灰心,也未尝顶撞怀恨,因为我始终觉得这是老师的慈悲教导,做一个晚辈后学,就应当“像一个晚辈后学的样子”,以恭敬的身形,以感恩的心意,来接受一切教导训诲。正因为如此,老师们很乐意教我,原本不聪明的我在千锤百炼之下居然进步迅速。
回想当初之所以在童稚之龄祝发出家,是因为从小在家乡看到大和尚威仪庠序的法相,所以暗自发愿有一天也要穿上僧袍,让别人说我像一个庄严的大和尚,后来果真愿不虚发。我剃度之后一直牢记这个誓言,并且常以玄奘大师的“言绝虚浮,行绝名利”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六十年来,我不曾散着裤管、身着短衫外出,我不曾穿着大袍跑步,不曾上咖啡厅与人聊天,不曾在倾盆大雨时手执雨伞,甚至地震摇撼落石崩于前也都能镇静念佛,不惊不惧……这些举止均非矫饰,而是经年累月持续当年的一念初心——“做得像一个和尚的样子”所养成的习惯。
·佛光菜根谭·
受教者,应如“虚空”接纳一切,方能容受真理;
施教者,须像“虚空”无所不相,才能同事摄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