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胜仗归来,加官进爵以来,汤瑄一路青云直上。因其父是宰相杨国忠忠实的拥戴者,他继而亦加入杨的行列。眼看杨国忠一干人在朝堂翻云覆雨,我王爹数次上奏圣人,均告失败。
天宝十载那年,鲜于仲通率军攻打南诏,遭遇失败;杨国忠下令从两京及河南北募兵去征南诏;百姓听说云南多瘴疠,没人愿意应募;杨国忠便指派汤瑄手下那些兵将,率人捕了民众强制送往军所。
自我寡居,孩子们亦都嫁娶了以后,年迈的母妃让我迁回了王爹的府邸与他们同住。王府距离汤瑄的官邸不远;再见时,他眼波平静如水,年少时的情谊淡到极致。
而在我心里,他仍那样神圣,如同当年陌上初遇,温润公子清瞳如水。
他与杨国忠一干人在朝堂只手遮天,他们发动对南诏的战争,最终因杨国忠的无能、汤瑄率兵领将的失误,导致士兵深入南诏遭遇瘴疠横行而宣告战事失败。而我那姐夫,也在这次战役中殉身沙场。
王爹母妃、还有姐姐,恨极了杨国忠一派。我亦不肯相信这些能是汤瑄所为。
然他对天下、对民生,乃对我,并无丝亳愧意。一场败战动摇不了当朝宰相的地位,亦撼动不了汤氏父子。他沉醉于奢靡名利不可自拔,渐渐地,连眼波,亦流连到花街柳巷那些妖冶年轻的女子身上......
他变了;变成了一种我认不出的模样......
我匍匐在云殊殿里,工匠们正欲重塑佛身。当那一瓣瓣金片纷落如雨,我才发现,原来那座佛身本是个泥胎。
原来我爱的本是个凡人,是我的注视让他渡上了金身。
几年后,王爹辞世而去,母妃伤心不已,我携母妃长隐南山,不问红尘世事。
那日,下山去参加孙儿的百日宴,当华霜半染的我,再次来到红尘与他初遇的渡口,梨花灿如烟雪,却已物是人非。
我听渡口的船夫闲聊起他来,天宝十五年安史之乱叛军攻陷潼关,危在旦夕的时候圣人决定从长安逃往蜀地避难;众军怒起击杀杨国忠等人后,汤瑄趁乱自行军中逃脱,是死是活从此了无音讯。
我心微痛,举目远眺。对岸那株梨花树下,立着位眉目沧桑的和尚,白衣飘袂,清瞳如水,与吾低眸合掌……
那个僧人就是他啊……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又怎能认不出他来。
见他冲我微微一笑,甩甩云袖,走向化外一方。
而我还留在这红尘里,看世间爱恨,此消彼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