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多前,莫荻仙子突然告知整个冰凝山庄的人,其秘密收养的徒弟尘如语不日即将回庄,以尘如语的年龄资质、武功修为都是其弟子之中最长的一个,是以诸人要懂得以长为尊。
师徒便是师徒,没有人曾怀疑过她们的关系。
甚至,没有人怀疑过尘如语的出现,是不是一个意外。
直到现在,眼前这个有着妖冶眉眼的男子出现,他狭长的眼睛里满是对这件事的疑虑,而他的神情也说明了,这件事他会追查到底。
就如同洛夜白追查尘如语的下落一般,坚决不退让。
阿难陀只有淡然苦笑,站起身道:“我原以为我一线天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消息,所以才贸然现出江湖,却不想,人心难测,他们想要得到的消息永远比我想象的要多。”
“姑娘言重了。”谷筠尘轻声一笑,却是笑不及眼角,“只不过是人人各有所需罢了,作为现下里江湖中最大的消息组织,我相信姑娘还是有办法找出这些答案的。”
“你,就这么信任我?”阿难陀柳叶细眉微微一挑。
“是。”
“为何?”
谷筠尘话音顿然一滞,看着阿难陀沉默良久,继而呵呵笑了笑道:“因为我别无选择,我只有相信你,才能看到一丝希望。”
“哈!”阿难陀却突然低头笑出声来,再抬头看向谷筠尘时,眼神略显冷漠,“谷公子也许不知,我这个人就是好奇心重,既然我能查得出你是谁,自然也会连带着一并查清你的真实身份。身为无痕组织的主公,你却说自己别无选择,未免叫人难以相信。”
闻言,谷筠尘笑容顿然消失,怔怔地看着阿难陀,手中的青玉长箫发出阵阵哀鸣,几乎要夺手而出。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阿难陀,像是在看一个谜团,许久之后他微微笑开。
“你说的没错,在旁人听来,这实在是荒诞无比,只是,你也该明白父母之命不可违的道理。无痕组织虽叫无痕,却早已不受我的控制。”那双冷清不羁的眼睛里蓦然就升起一丝淡淡的忧伤,语气愈渐低沉起来,“早在三年多前,我就已经将无痕组织交到了娘亲手里,换言之,无痕组织的人只会听从娘亲的派遣,对于我便只有对于曾经主公的尊重,更勿论让他们帮我做事了。”
阿难陀静静地听着,晚风轻拂而过,带着一丝清凉,她压下心头那一闪而过的微怔,淡然道:“如此说来,谷公子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无痕组织主公?我倒是好奇,是什么原因让尉迟夫人去了你主公的身份?”
“因为如语。”
“怎么说?”
谷筠尘淡淡一笑道:“都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何必再提?姑娘只要给一句话,这个生意,你接还是不接?”
“呵呵……”阿难陀低头浅浅一笑,“哪有生意送上了门却不做的道理?接当然是要接,只不过,要看谷公子准备出什么样的价钱。”
“随你开。”
“唉——”阿难陀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免引来谷筠尘的目光询问,她缓缓道:“能有今日的情景,一线天在乎是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金银珠宝。”
“那是什么?”
“以物换物。”
“什么物?”
“我需要谷公子一个诚实的回答。”阿难陀说着转过身去,看着远处的山脉悉数隐匿在黑暗之中,眼神顿然就沉敛下去,“不瞒谷公子,尘如语以前是我一线天的客人兼朋友,如今她因为无痕组织而沉潭溺逝,我虽不便出面替她报仇,却想为她做点什么。敢问谷公子,当年以牵情蛊制住洛夜白,逼得他二人分开,是否那牵情蛊真的没有解除的办法?”
此言一出,谷筠尘骤然怔住,呼吸愈渐沉重,双手一次次握紧,再松开。
突然,他手腕微微一转,手中青玉长箫咻然出手,直直朝着阿难陀的背后刺去。她正背对着谷筠尘站立,没有看见他出手的动作,只是隐约听到身后有一股杀气突然扑近,不禁心下一凛,转身欲闪躲开。
然,她的动作已经慢了一步,就在她回转过身的刹那,长箫正好稳稳打中她的胸口,那力道猛烈迅疾,直冲得她向后退出三丈远,然后跌倒在地。
“你——”谷筠尘大吃一惊,顾不得太多,伸手收了长箫,一个箭步冲到阿难陀身旁将她扶起,茫然问道:“你为何不躲?”
阿难陀苦苦一笑,无奈至极,当真是有苦难言。刚一用力呼气,那打在她身上的真气便反冲回来,带着一股腥味冲上喉咙,她一低头,几滴血从嘴角滑落,落在她莲色裙衫上。
“怎么会这样?”谷筠尘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抓起阿难陀的手腕伸手一探,骤然一怔,“你不会武功?”
“呵!”阿难陀以衣袖拭去嘴角的血迹,“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会武功,这些不过是你们这些武林人士自认为的事情罢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谷筠尘神色担忧。
“你根本没有给我机会。以你的能耐,不用五层的功力就能将我置于死地,更何况你的动作那么迅速,我何来时间向你解释?”阿难陀说着俯身连咳了几声。
谷筠尘微微太息一声,伸手抓住了阿难陀的手,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如此近距离地看她,还是第一次。他承认,她与尘如语确实有三分相似之处,正是这一点相似之处,才让他出手的时候只用了三层功力,否则,只怕她早已一命呜呼了。
抬眼看了看谷筠尘满脸凝重的神色,阿难陀摇了摇头,缓缓地从他的掌心抽回手。
“你放心,我有上乘心法护体,轻易是死不了的,你不用再给我输送真气了,没用的。”她说着朝他安慰一笑。
“可毕竟是我伤了你。”见阿难陀试图站起,他连忙扶住她将他扶起。
阿难陀摇头,“方才若非我触动了你的忌讳,你也不会对我出手,这些都是我自找的。”
“没错,那确实是我的忌讳,也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可是,直到如语离开,我才明白这一切,情,终究不是不相见就可以了断的。”他说着沉沉一叹,再度看向阿难陀时,已不复方才的冷魅,而是满目忧伤,“牵情蛊,名为牵情,自然是指牵挂不忘。如今洛夜白前尘往事俱已忘记,倒是可以逍遥洒脱了。”
“不然。”阿难陀摇了摇头,“他已经开始怀疑过去的事,而且已经着手调查凌洛轩的下落。”
谷筠尘眉头一蹙,问道:“他怎么会知道凌洛轩?”
“不管他是怎么知道的,总之这件事可能瞒不了太久了。他对尘如语已经到了无可自拔的地步,就连当初尘如语亲手杀了萧痕一事都被他拦了下来,只是昭告武林说萧痕重病不治。以他的执着,只怕要查出这一切的真相,只是迟早的事。所以,作为尘如语的朋友,我有必要找出解除牵情蛊的办法,以防真有那么一天,洛夜白恢复记忆,蛊毒发作,也好有解决的法子。”
谷筠尘太息道:“非我不想帮他,而是我尚且没有找到救他的那样东西。”
“什么东西?”
“晗光琉璃草。”
“琉璃草?”阿难陀面露惊色,“那是沙洲荒甍中的东西,而且只是传说中存在的草药。”
“没错。”谷筠尘点了点头,“我在一本古籍上找到了解除牵情蛊的方法,便是找到那传说中的晗光琉璃草,以冰中水煎熬,再以千年寒冰做成的药碗盛来服下。只是这种方法几乎不可能完成,所以才使得牵情蛊成为必一死方能解开的恶蛊。”
听了他的话,阿难陀却淡淡地笑开了,挑眉道:“既然必须找到琉璃草,那便走一趟沙洲荒甍好了。”
“你想好了?”谷筠尘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沙洲荒甍现在何处尚无人知晓,已经有很多人因为它而丢了性命。”
“你放心,我既然决定要去,就自由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她说着弯起嘴角,勾出一记明艳的笑容。
两日后,苏州城的第一楼内。
洛夜白听了聂涯儿的话,不禁眉头紧蹙,霍然站起。
“她要去找沙洲荒甍?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聂涯儿嘟了嘟嘴,垂头道:“我只是听说阿难陀已经下了命令,除了那些已经接了任务的弟子,其他人全都开始出动查找沙洲荒甍下落。要我看,这一次她是不找出沙洲荒甍决不罢休了。”
“可是,沙洲荒甍是什么地方?那就等于是人间地狱阎王殿,至今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去查找他们的下落的。”苏焕也凝起眉头,看了看洛夜白疑惑道。
“哼——”洛夜白冷冷地笑了笑,“可是,这个阿难陀不是一般人。你们别忘了,沙洲荒甍真正存在的消息就是他们查出来的,如今只不过是再接着细细查一查。”
“那,公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聂涯儿和苏焕一起问道。
“追查凌洛轩下落的同时,也带着找一找沙洲荒甍的消息。说不定,到时候可以跟她做个交换。”洛夜白说着清冷一笑,眼底拂过一丝狡黠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