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当初在陆府,他以洛夜白的身份第一次见到她,仅仅一个背影,便让他不由得念出这首诗,只是那时他只念了诗的前两句,最后一句“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他并没有想起,或者说,那时的他并未想过有一天这句话于他而言,会是个最好的解说。
佳人再难得!
只因,他曾经一错再错。
他怔怔地站立着,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山壁上的字,缓缓收紧手掌,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非他不愿想起那张面容,而是他知道他现在不能想太多,因为他还要保住这条命,将她救回。
五年光阴即过,五年,五年呐!那张面容在他的脑海里整整被封印了五年,却为何现在想起时,依旧是那般清晰,那般熟悉?
便是因为已经刻在心里了吗?
“呵——”洛夜白蓦然轻轻抽泣,有一阵锥心之痛传遍心底,如有万千蚊虫嗜咬般,痛痒难当!
身形一个踉跄,他向前一步,扶着山壁站稳,继而冷冷一笑。
原来,他也是这么脆弱的!
可笑的是,他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会倒下的人……
“啪……啪……”突然洛夜白所有动作一滞,像是听到了很弱的脚步声,很缓很慢,他怔在原地不动,凝眉侧耳细听。
“啪……啪啪……”那是脚步声,是从山洞里面传出来的脚步声!
他先是朝着山下看了一眼,聂涯儿采集食物尚未归回,这里也并无人来过,那这脚步声……
蓦然,隐约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些微弱,有些恍惚,可是这样的感觉却不会错。
他回身,朝着里面望去,一回眸便正好与一双熟悉无比的清眸相迎,便在那一刻,时间静止,周遭一切都消失不见。
他的眼中只有她,那个身着白衣、曾经是那般风华绝世的女子,三千墨玉青丝垂至散落,一张素容不着点滴粉黛,可即便她虚弱憔悴至此,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却灿若星子,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睥睨尘寰的冷决气息丝毫不被遮掩。
而他更清楚的是,她的眼中有他,只有他,她嘴角的那一抹清和的笑意是为他,她隽秀的眸中那一丝思念与渴望是为他,她眼角那滴泛着微光的泪是为他!
都为他,这一刻,这个女子,她的所有都只为他!
“你,总算醒了。”洛夜白的声音出奇地冷静平稳,波澜不惊。
而后他微微垂首,深深阖眼,紧紧握拳,再缓缓松开,抬起头时,只稍看去一眼,足下微一点地,白色身影便是这空中还在飘舞着的雪花一般,直直掠向阿难陀身边,终在她摔倒之前,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直到此刻将人抱在怀中,确切地感觉到这一切的真实,那张一向冷静淡漠的脸上才有了变化,不禁微微弯起嘴角,一抹惊喜浮上眉角。
“你终于醒了……”
他拥佳人在怀,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在得到她的点滴回应之后,不由将他抱得更紧,生怕一个不留神,她会再次溜走。
突然阿难陀的手臂微微一颤,她虽未呼出声,洛夜白却已然明白怎么回事,连忙松了松手臂,将她受伤的手放开,可是她的身体太过虚弱,无法自己站立,他便将她拦腰抱起,走进里面,将她放到寒冰玉床上。
“嘶——”刚一碰到那床,阿难陀就浑身一颤,发出一声抗议。
洛夜白见了无奈一笑,笑中却满是宠溺,又将她抱下来,放到了一旁铺好的睡铺上,拉过带来的被子给她盖好。
“这样,好点了吗?”
“嗯。”阿难陀点了点头,任由自己虚弱的身子靠在洛夜白身上,然后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这个山洞,一边努力在脑海中回忆些什么。
她似乎睡了很长也很沉的一觉,长得她自己都记不清究竟有多久,沉得她几乎要忘记了沉睡之前的事情,就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一般,如今已是新的来世。
“你已经睡了六十三天了。”洛夜白瞧出了她的心思,笑然说道,“不多不少,正好六十三天。”
“六十三天?”阿难陀有些惊讶,又觉得有些好笑,便低头轻轻笑了笑,“我这一睡,竟然睡了这么久?你为何你早些叫醒我?”
“我叫了,可是你不愿醒来。我想,你是在生我的气。”
“生你的气?”阿难陀疑惑一笑,“我为何要生你的气?不是应该你气我没有遵守约定,赴一年之约吗?”
“那是因为,在一年之约之前,我失信在先,我曾说过要在你二十岁生辰之时陪你到这里,看这里雪飘满天的情景,可我却没能完成这个约定。”洛夜白语气清淡,神色平和,然淡淡的一句话却让阿难陀犹如雷击,蓦然勉强起身回头看着洛夜白,神色有些惊讶。
洛夜白却丝毫不以为然,刻意忽略她的惊讶,指了指一旁的寒冰玉床说道:“我记得当初刚找到这个山洞和这张床之时,你就曾告诉过我你很喜欢这张床,回去之后还照着这张床的样子自己做了一个,师父无意中看到之后甚是诧异,询问清楚之后又大笑不已,并告知此床乃雪山峰顶方能存在的寒冰玉床,它曾经汲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加之常年置于雪山,虽寒气逼人,但却是治病疗伤的好东西……”
他顿了顿,低头看了看阿难陀的脸色,果见她最先的惊讶之色已褪去大半,剩下的只有一丝担忧,一丝沧然。
洛夜白收回目光继续说道:“从那之后,我们便经常到此,一来欣赏这里的雪景,二来看看这里的寒冰玉床有没有被其他人发现。好在,这里僻静悠远,加之有你布下的五行八卦阵,一般人根本进不来。我曾说过,等到你二十岁生辰时,要陪着你来此一起看雪景,将这个雪山走遍……只可惜,我未能完成这个约……”
然后他低头看着阿难陀,揽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渐渐收紧,轻声呢喃道:“如语,对不起,是我失约了……”
阿难陀心头蓦然一紧,胸口一阵隐隐作痛,轻轻闭上眼睛,两滴清泪从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