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萱的脸色很不好看,而且直到方才她为段纤月解毒时,不慎露出手臂,叶清逸这才发现她手臂上满是伤痕。
“萱儿,我欠你更多了。”他走进尉迟萱,轻叹一声道。
“不多,我还有些事没做。”尉迟萱却只是淡笑,突然身形一晃,叶清逸闪身上前扶住她,看向她的眼眸不禁有些疼惜,见他这般眼神,尉迟萱鼻子一酸,心中猛然一恸,紧紧抓住叶清逸的衣襟,颤声问道:“叶大哥,在你心里可曾有我?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时辰,甚至是一瞬间,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想过自己可能会爱上我?”
叶清逸心中一凛,心知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便轻轻放开她,沉了脸色,漠然道:“我心里只有纤月,从始至终都只会她一个人。”
“哈哈——”闻言,尉迟萱不禁一声冷笑,“多冷酷,多决绝呐……真不愧是无情残冷的荒甍甍主……”顿了顿,她眼神一凛,接着道:“也许,我的身份你已然明了。”
叶清逸敛眸太息,伸手将她腰间的竹笛取下,慨然道:“我记得当年第一次到琼花城,正巧在不醉不归楼下见到一个女子从韩老爹手中取走画像,这个女子生得貌美,眉眼灵动,柳眉如烟,眸若清泉,俏丽俊逸。那轻落取画再移步离去的模样让人难忘,可谓‘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后来陆少告知我,这个世上使用这支青竹五孔长笛且颜色始终翠绿如此的,便只有冰凝山庄的谷若烟。我当时叹她‘云凝青丝玉脂冠,笑吟百媚入眉端’,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却是如何也没想到,她是谷若烟,更是江湖三大美人之一的——尉、迟、萱。”
他的声音中有种莫名的凄冷与悲凉,还有一丝对尉迟萱怜惜与惋叹。
尉迟萱静静听他说着,听到最后听出叶清逸话语中的感情,不禁心里狠狠一痛,一双泪眼怔怔地看着叶清逸,叶清逸搁下手中的竹笛,伸手拂上尉迟萱的耳际,收回手时那黑色面纱便随之一起垂落下,一张美艳绝世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叶大哥,你可知在琼花城我曾无数次遇见你,也无数次想与你相认,只可惜……”尉迟萱一声抽泣,后面的话悉数哽在喉间。
“只可惜你要以谷若烟的身份待在冰凝山庄做你娘的内应,你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便也是你总是很少常年待在狄沙城,却偏偏要行走江湖的原因,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向我解释你总是突然莫名其妙失踪,也突然出现的原因。”
“如果可以,我多想能一直站在你身边,便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站着,已然知足……”
只是,人生又何来那么多的如果?如果真的有如果,她当初就不会听娘亲的话,不会来到琼花城,不会遇上莫荻仙子和尘如语,而是安生地待着狄沙城,牢牢地抓住叶清逸,永远都不放手。可是……
目光再一次停留在段纤月的房门上,那里躺着的那个人才是他爱的人,而自己于他而言,有恩有义,却独独没有情。
尉迟萱不由一声冷笑,继而垂眸,无声哭泣,“为何?为何我与你相识十年,都不及她的一面?我竟然连一个影子都比不上啊——”
“萱儿——”今晚的尉迟萱似乎有些异常,叶清逸直觉有什么不对劲。
“既然——”尉迟萱眼神顿然一冷,生生打断叶清逸的话,冷冷说道:“既然我做不了你爱的那个人,那便做你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那个人!”
“叶大哥——”她冲叶清逸温柔一笑,柔声道:“该为你解毒了。”
“你——”叶清逸心中微惊,突然觉得尉迟萱的身体有些倾斜,正欲上前扶他,可刚挪开一步便发现自己错了,真正倾斜的人不是尉迟萱,而是他自己。
接着而来的,便是无边的黑暗,狠狠将他吞噬……
在彻底昏迷之前,他才霍然想起方才尉迟萱给他止咳的药丸……
峄县雪山之上,因为有风的缘故,雪花风舞更甚。
这些时日下来,聂涯儿最大的收获便是学会了沉默,沉默,毫无抗议的沉默,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阻拦与执拗只会是徒劳,是枉然,只会给洛夜白带来更多的麻烦。
所以他不再拦洛夜白,甚至连劝说都没有了,只是静静地守在洛夜白身旁,但凡洛夜白有怎样的需要,他必尽全力帮他解决,没有一声怨言。
这样的聂涯儿让人诧异,但洛夜白却只是淡淡一笑。
走到门口,准备下山去采集食物的聂涯儿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洛夜白一边给阿难陀擦拭手背与脸颊一边柔声道:“你知道吗?聂涯儿他终于长大了……”
一句话让聂涯儿立刻红着眼睛快步冲出山洞,然后在下山的路上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他的主子,他的公子,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痛苦,他太委屈、太可怜了……
对于聂涯儿此举,洛夜白虽已习惯,却仍然忍不住太息,继而微笑开来。这也是聂涯儿唯一值得安慰的事,自从公子来到这里,见到了阿难陀,他的冷酷他的无情似乎都突然消失了,他会笑,会很温柔地笑,那样的笑容似乎可以将这雪山上的雪融化掉。
聂涯儿便想,也许有一天可同样可以感动老天,可以融化那个女子冰冷的心吧。
只是,又是十八天已过,八十一天如今便只剩下十八天,而那个沉睡的女子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洛夜白的身体却已经无比虚弱,连着为阿难陀换血解毒不说,他体内的牵情蛊也已经开始连续发作,这里没有萧痕配的药,没有萧痕的龙涎香,每日的疼痛便只能自己强撑过去。
每次蛊毒发作,他便让聂涯儿守着阿难陀,自己独自离开,聂涯儿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他每次回来之后必是疲惫不堪、神色憔悴,手臂上更有深深的抓痕。
静静地看着阿难陀沉睡的面容,良久,他终于站起身走出了房间,站在山洞口,俯瞰着雪山,放眼望去一片苍茫,几乎看不到边际与尽头。
这样的情景他并非第一次见到,这个山洞他也并非第一次来,在他记忆中,有一个很久远的回忆,说他久远,那是因为这段回忆被尘封了太久……
想起过往,胸口一阵刺痛,洛夜白眉心一紧,手中白玉折扇脱手而出,“唰唰唰”朝着白雪山壁飞去。
所有的真气与内力都集中与右手,折扇便在他的右手和山壁之间飞来飞去,白花花的冰渣被旋起,纷纷飘落,而洛夜白便起身翻飞与雪花与冰渣之间,待他收回折扇,稳稳落地负手站立时,山壁上出现了几行字: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