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忘月居反反复复找了几遍,找的不仅是谷若烟的人,还有她平日里经常用的东西,结果发现除了那套她从冰凝山庄带出来的烟色裙衫以及她的青竹长笛,其他东西竟丝毫未见少。如此,霓裳便可断定,谷若烟她走了,离开了御彤山庄。
而谷若烟这一走,就让她没有了留在御彤山庄的束缚。
事情,竟果如洛夜白所料那般,她自由了。
只是,这样的自由未免来的太突然,霓裳没有丝毫准备,便连与谷若烟并无真切感情的上官珣也有些惊住了。
一年半,自谷若烟嫁入御彤山庄正好一年半的时间,她一直都是那般温婉贤静,知人情明事理,从未给他惹过一丝一毫的麻烦,更勿论要逃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什么原因竟让她抛开了当初对如语的承诺,毅然离开了山庄,而且走的那般果断绝决,走之前竟然未容任何人瞧出丝毫破绽。
这便是谷若烟,当年冰凝山庄莫荻仙子与如语的左膀右臂谷若烟,在御彤山庄的这些时日,非她不能离开,实乃不想也。以她之能耐,除非有上官珣日夜亲自看护,旁人又岂能拦得住她?
“也许这事,七公子可以回答。”霓裳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上官珣,知他虽看似平静,心中却必有万千思量,不得不说出心中疑惑。
“此话何意?”听她一言,上官珣不由皱眉。
“那晚七公子见夫人之前,我与他曾有交谈,他该在查阁主的事情同时也查明了我是阁主安排来看护夫人的,便对我说我很快就可以自由解脱了,如今看来他对于夫人会突然离开一事毫不奇怪,竟似事先料到了一般。只怕,这件事情的原委就只有他清楚了。”霓裳说着悄悄看了看上官珣的脸上,见他不由俊眉紧皱,似是在思索什么。
“庄主,七公子已于数日前离开,听他所言,好像此行前往琼花城,不如让我前去,找到他问个清楚。”见他不说话,冰岚约莫已经料到他的心思,可眼下他正在为了神剑山庄易梁峰婚事的贺礼重铸那些兵器,万不得离开,那就只有她代劳了。
“嗯——”上官珣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沉沉应声,不等冰岚离开便又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庄主!”冰岚和霓裳都惊讶出声,冰岚忧虑地看着他,有些为难,“庄主不是还要赶铸神剑山庄的贺礼吗?如今四件已成,就差一个沧澜剑,庄主可不能功亏一篑……”
“呵!自己的夫人不见了,本庄主何来心思铸剑?”嘴角微挑,露出一抹清冷的笑容,却看不出其中的悲伤,只见冰凉。
正欲起身离去,霓裳忽然上前一步,“庄主,霓裳有一事相求……”她说着顿了顿,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说吧。”上官珣语气冷淡。
“我……”
“你想离开?”见她有些吞吐,上官珣便开口帮她说出心中所想。
“是,望庄主成全。”霓裳说着俯身行了礼。
“你本就是如语的人,进我御彤山庄不过是为了夫人,既是如此,夫人已经失踪,你便也离去了吧。”虽然他说得颇是潇洒,冰凉却听得出他话语中的一丝苍凉,似是感慨,又似悲叹。
霓裳又岂能听不出?这一年多来,尽管她很少与上官珣相处,却早已感觉到他并非人们口中所传那般冷淡无情,近似冰虞,每每见他对着一个自己明明不爱,却还要为了承诺不得不与之相敬如宾的女子,露出他无可奈何的笑意,总会让人心中倍感怜惜。而这么久以来,尽管她来路诡异,身份可疑,他却从未派人调查过她的底细,反倒把她当成自己人一样信任……
想到这些,霓裳不禁鼻子一酸,想要离开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庄主误会了,霓裳只是想去看一看那些姐妹们,等见完了她们霓裳还要回到御彤山庄的。”沉吟片刻,霓裳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神色正然道,“阁主既已让我进了御彤山庄,除非是阁主亲自下令让霓裳离开,否则霓裳岂有擅自离开的道理?”
一番话听得上官珣和冰岚都微微愣住,再回神时冰岚看得出上官珣虽是面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眼底倒是亮起了一片光。
这个男人,从一出生起就一直在被自己的亲人离弃,被自己心爱的女子离弃,尽管他们也都是情非得已,但终究他失去了太多。
如今,不过是一个丫头的留下,竟然都能让他开心。
想到这里,冰岚又忍不住有些心疼他,眼睛有些潮湿,她眨眨眼睛,背过身去说道:“我去收拾东西,待下午天气凉了些我们再上路吧。”
“好。”上官珣静静地答。
待冰岚走后,一直盯着她背影的霓裳又看了看正看着冰岚离去的方向出神的上官珣,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谷若烟突然失踪,以她对谷若烟的了解,她这一走就绝不会再回。
“冰岚姐姐不愧是阁主最信任的弟子,论才识,论能耐,她都不输于人,只是她心情温和娴静,不喜与人相争,否则以她之能,定可以有所作为。”霓裳轻轻吐气,似有意似无意地说出这番话,然后去看上官珣的表情,见他神情微动,便接着说道:“偌大的御彤山庄经她一人打理,竟也可以如此有条不紊,秩序井然。只是,冰岚姐姐她终究是个女子,还是要嫁人的,不知道会是谁有这么好的运气,可以娶得姐姐这么好的妻子……”
上官珣始终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待听到最后一句便抬步朝着门外走去,“你早去早回,我与冰岚不在之时,庄里须得交与你去打理。”
“是。”霓裳低头应着,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挽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看来,情况也许并非她所料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上官珣要把山庄的事务交与她去打理,莫非是想这山庄管事的位子换人了?
琼花城,纤月阁已久不开张。
往日里常去纤月阁品酒赏月、吟诗作对的那些客人们不禁大为失落,只盼着此间老板段纤月的身体早日康复,早日恢复纤月阁的营生。
纤月阁的后院里却是灯火闪烁,华音轩人影浮动,然却不停任何声响。这里所有的人似乎都变成了猫一般,落地无声,更无人喧闹。
“咳咳……”突然,一阵轻咳之声打破了这里的沉寂,轩内几人闻声,不由得将目光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叶清逸依旧一身浅淡如月的烟蓝色长衣,除却腰间一枚和田青玉,全身上下再五其他配饰。然,即便如此,他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慑人气质,依旧让人怔神。
走到木椅旁,鬼一伸手想要扶他坐下,只见他稍稍挥了挥手,鬼一便无声退下。
陆云韶却不免有些担忧他,见他咳得厉害,脸色愈发苍白,忍不住想开口让他坐下歇着,可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话——毕竟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不仅仅是叶清逸,还是他的主子,沙洲荒甍甍主。
“你们来了……咳咳……”叶清逸微微抬头看了看神色犹豫的陆云韶和面容静淡清冷的洛夜白,不禁弯起嘴角淡淡一笑,“鬼三,鬼七,你们可以先行离去了。”
他似是朝着虚无的夜色中这么说,洛夜白却蓦然神色一动,已然听到了有人迅速离去的声音,一行两人,动作敏捷轻悄,应该正是方才叶清逸口中的鬼三和鬼七,便也是负责联络他和陆云韶与叶清逸之间联络的二人。
“其实,我早已猜到你身份非比寻常,只是没想到会不寻常到如此地步。”陆云韶微叹一声,有些怅然又有些敬畏地看着叶清逸,突然俯身行礼道:“之前不知甍主身份,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甍主见谅。”
“没关系,是我没有告诉你。”他并没有说“不用多礼”之类的话,因为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口,他与陆云韶之间那份朋友情谊便要到了尽头,只剩下甍主与陆少的关系。
眼看陆少一直这么俯着身,叶清逸轻笑一声,蓝色衣袖一挥,桌上的茶盏便往着陆云韶和洛夜白飞去。
“很抱歉让二人久等了,先喝杯茶润润喉吧。”
“谢过甍主。”轻轻地两声回应,两人同时稳稳接住了杯盏,陆云韶因为这一举动便又站直了身体。
叶清逸见了,似乎这才满意,可是脸色依旧很不让人放心。
“来了么?”蓦然,他面向着通往华音轩的小道轻声问道。他的声音甚是微弱,有气无力,一旁的几人颇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不明所以。
“来了——”轩外漆黑的夜色里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浑厚而苍劲,听得洛夜白脸色不由得微变。
接着就见一道身影似闪电般逸入轩内,动作奇快无比,未及众人回神,就见他对着叶清逸俯身抱拳道:“听七楼萧痕见过甍主。”
摇曳的烛光下,依稀可见他当初英俊硬朗、轮廓分明的脸庞,以及那悄悄爬上额角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