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死真的那么容易吗?”冷酷冰冷的声音缓缓传入冯统领耳中,他抬起头,正好遇上洛夜白那,漠然得近乎有些残冷的眼神和冷笑,突然就如同见了魔鬼一般惶恐。
“你给我吃了什么?”他战战兢兢地问。
“解毒的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之前,你可以生不如死,但,不可以死。”他说得极为平淡、轻松,可这里听到这句话的人却没有一个是轻松的。
冰岚和霓裳看着他的表情,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心惊胆战,谷若烟也有些担忧地皱起了眉,就连上官珣都被他这股有些阴冷的杀气给怔住了。
即使是当初在冰凝山庄后院的深潭那里,得知尘如语溺逝的消息,他都没有这般的冷酷。
冯统领已经吓破了胆,他知道洛夜白不是在说狠话吓人,他洛夜白说得出的话,就必然做得到。
“你……你想要什么答案……”
“她在哪里?”淡淡瞥了一眼已经瘫软在地上的冯统领,他似乎已经被吓傻了,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穴道已经被解开。
“谁?”
“你口中的夫人。”
“她……”冯统领不由得抬眼看了谷若烟一眼,却见她微微阖上眼睛,静坐一旁,对于他们的谈话似乎置若罔闻。“她……七公子饶命,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么?呵——”洛夜白陡然冷清一笑,缓缓展开手中的白玉折扇,“这么说,你对我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那冰冷的声音让冯统领突然打了个激灵,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不禁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谷若烟,苦苦哀求:“夫人,求您救救我……”
谷若烟缓缓睁开眼睛,却始终没有看冯统领一眼,而是将目光落在洛夜白身上,定定地看了半晌,突然起身转身回了屋内。
“夫人!”对于她这突然的举动,冰岚和霓裳都愣了愣。
“由她去。”上官珣轻声阻止想要追上的两人,想了片刻又吩咐道:“霓裳,去伺候夫人吧,这里有冰岚就好。”
“我……”霓裳犹豫地看了洛夜白一眼,似乎想要问什么,迎上洛夜白的冷冽眼眸后,不禁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跟着进了屋。
“夫人……夫人救命……”见谷若烟回了屋,冯统领有些绝望地哀求了几声,后面的声音都上官珣凌厉的眼神压了回去。
“求她是没用的,别忘了,她是我御彤山庄的庄主夫人。”
他说着将目光移向洛夜白,眼神有些许的复杂,“七公子这么想知道那人的下落,不知是心系武林安危,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洛夜白挑起眉,冷笑了两声,目光落在冯统领身上,徐徐缓缓道:“我不是悲天悯人的佛陀,只不过是个冷酷绝情的索命阎罗,我想要找到那人,是因为她伤害了我在乎的人。”
他的话让上官珣和冯统领全都一怔。
没错,他是来自地狱的再世阎罗,他是来取人性命的,无论是谁得罪了他,伤害了他或者他的利益,他都不会轻易放过。而且,他要想取走一个人的性命,不过是举手之间的事。
“七公子——”冯统领叫了一声,声音都已经变了,沙哑低沉之中满是绝望,“七公子手下留情,我还知道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说。”不谈条件,没有丝毫犹豫,简单果断而又干脆。
“如果我说了,七公子能否放我一条……”冯统领欲与他讨价还价,不想一抬头撞上洛夜白的眼神之后,立刻收了声,改口道:“我虽然不知道她具体在哪里,但我知道她最近一直与清水寨的人有联络,似乎还在那里避了一阵子,前不久才又潜回中原的……”
“边南清水寨?”上官珣疑惑出声,“就是那个以种植虞美人而闻名的清水寨?”
“正是。”
“呵呵——我怎么就没想到,她那般行凶作恶,怎么会放过像清水寨那样的地方?”说着,一抹冷冽明了的笑容浮上嘴角。
虞美人呵!即使他再傻,即使这个世上所有的毒他都不认识,他也会认识虞美人,那个被人用来形容他的虞美人。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情绪,伏在地上的冯统领只觉心底一阵阵寒气袭来,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就忘了庄主的雅号就是冰虞公子了?这一下总算是把两个人都惹怒了,只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懊恼,惊慌之际一个冷若冰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走吧。”
“走?”冯统领一时间似乎没反应过来,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发话的洛夜白,有些不知所措。
“走,我不会让你再活着见到我。”依旧是那般冷澹的语气,冯统领却依然听出了其中掩藏的杀机,顾不上问一问洛夜白放他走的原因,连滚带爬溜出了忘月居。
直至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一旁的上官珣方才轻笑一声,击掌叫了声“好”。
洛夜白回身,淡淡睨了他一眼,“好在何处?”
“好在拿捏有度,收放自如。”上官珣一边说一边伸手示意,将洛夜白引到桌边坐下,“换作旁人,又怎来这般深沉细致的心思?”他说着闭上眼睛用力嗅了嗅,淡淡笑道:“清雅、纯淡的三匀香,香浓适宜,恰到好处,看来七公子也是个炼香高手。”
“兴致所来,略知一二。”被上官珣看破,洛夜白也并不隐藏,稍稍拂了拂衣袖。
方才,他趁着给冯统领解穴的瞬间,已然将混有传言玉女的三匀香涂抹在冯统领的衣服上,传言玉女虽不似寻常香料那般有各种奇效,但只要它沾上了谁的身,那个人就会随时随地被洛夜白找寻到,即便是洗也洗不掉。
“你不是为了替如语报仇。”上官珣执起倒满酒的杯子,缓缓送至嘴边。
若是为了尘如语,他大可以在当年尘如语被逼沉潭后就动手,没必要等到现在。可是他方才明明说“她伤害了我在乎的人”,那这个人就只有可能是——
“阿难陀并非死于沙暴,而是命丧她手。”
闻言,上官珣微惊,久立一旁不语的冰岚也吓了一大跳,再看洛夜白,却见他面色淡然,并未见异常之意,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极其简单寻常的事情。
“难怪……”上官珣轻轻嘀咕了一声,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饮尽杯中的酒,复又斟满一杯,缓缓问道:“那为何当初如语被她逼得沉潭溺逝,你却没有任何举动?”
说这一句时,上官珣的脸色和语气已经明显变得冷淡,看向洛夜白的眼神中是不解,是疑惑,还有一丝怨念。
从方才一进入忘月居,洛夜白就始终神色如一,清淡雍雅,冷冽淡然,波澜不惊,却在听到上官珣这一句话时,动作微微一滞,执着杯子轻念一声“如语”,继而微微挑起眉角,露出一缕惨淡的笑容。
“较之阿难陀,如语在你心中,分量又如何?”不等洛夜白回答,上官珣继续发问。
“呵呵——她们,不应该被拿来相比。”因为,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洛夜白似乎不想再多言,便站起身来仰望头顶夜空,一贯静淡清冷的神色,不知为何在这朦胧的月光下看起来越发地凄冷,哀伤。
上官珣看了他几眼,大概能明白他此时的心情,便也不再追问,轻叹一声道:“是啊,她们都是世间无双、无可比拟的女子,没有人能将她们比较而后得出胜负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七公子今晚帮我御彤山庄救出内贼,自是不胜感激,却不知七公子为何会突然驾临蔽庄?”
“我来找夫人。”洛夜白淡淡地答。
“既是如此,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上官珣说着拂袖站起,同时侧身看了一眼谷若烟的房门,眼底有一丝怜惜一闪而过。
真是苦了她了,明明是一个心善如佛的女子,却偏偏有一个身为无痕组织主人的娘。一面是武林安危、苍生之命、姐妹情深,一面是生养自己的母亲,无论如何决断,都不可能做到两全。
“夜深时刻,夫人得男子夜会,庄主难道就没有什么忧虑吗?”在上官珣走过身旁时,洛夜白冷不防开口问道。
“我信夫人,也信七公子。”上官珣神色清雅,不慌不忙。
“那是因为,庄主与夫人并无夫妻之实,心里对夫人更是并无感情。”洛夜白抬眸,神情正然地看着上官珣,似劝解、似建议道:“既然如此,庄主为何不放夫人自由,也放自己自由?庄主身边对庄主感情至深之人大有人在。”
冰岚一听这话,冷不防地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抬头朝洛夜白望去,不料正好撞上他清冽的眼眸,那双眼睛漆黑如这夜幕,其中却又似有繁星闪烁,寒光闪现,像是能一眼就洞察旁人心思。冰岚不禁被这眼神吓得一愣,又连忙低下头去,转把目光移向上官珣。
上官珣也是听得一愣,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眼角的余光不由得瞥向了身旁的冰岚,四目相对,他微微一怔,却也将冰岚眼中躲闪惊慌的情绪尽收眼底。
“娶了若烟,这是如语对我的托付。”理了理思绪,上官珣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那是因为当初夫人还能作为威胁她娘亲的筹码,可如今这个女人已经疯狂,无人能挡,即便是她女儿在你手里,她也照样动手。”
上官珣站在原地愣神片刻,然后一言不发地从他身旁擦过走开。虽然他面无表情,可洛夜白知道,上官珣已经将他的话听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