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风里终于有了一丝清凉缓和,不似白日里的燥热。
御彤山庄因为白天被盗一事,整个山庄都加紧了防范,倒使得这原本有些凉快的夜晚显得更加气氛紧张。
忘月居里的氛围有些怪异,看似平静,却又有些躁动不安。
执了一壶酒坐在桌旁,不紧不慢地喝着,上官珣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谷若烟身上。自从知道了她与无痕组织的关系,他从来没有问过她那个她称为“娘”的女人,究竟是谁,他一直在等,等她自己开口,虽然这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
可是,一年多过去了,谷若烟依旧没有跟他说半句有关无痕组织的话。他也明白,要让她出卖自己的娘亲,定然是一件比死都要困难的事情,只是,他又不愿自己开口去问,他不想勉强她,毕竟,他们还有很长的日子,要一起生活。
霓裳站在一旁给他斟酒,却能明显感觉到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夜深了,庄主早些回去歇着吧。”她小心地提醒了一声,看了看还在旁若无人地抄写着佛经的谷若烟——自从得知无痕组织被毁的消息之后,她就一直这样,每天都要不停地抄写佛经很多遍。到后来,阿难陀的死讯传来,她更是不知疲倦,每日烧香念佛。
“嗯。”上官珣轻轻应了一声,有些冷淡,丝毫没有要站起的意思,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眯着眼睛看向谷若烟,“夫人,夜深了。你说,今天晚上会太平吗?”
闻声,谷若烟停了手中的笔,抬起头看了上官珣一眼,那眼神看得上官珣有些微怔。
这么许久,他见惯了谷若烟如烟色朦胧,如水色清婉柔和的眸子,她一向都是那样的女子,温婉娴静,可是她刚刚的眼神,丝丝歉疚之余,是不容忽视的坚定与凌厉。
“只要你想,它就可以一直太平。”她搁下手中的笔,缓缓走到上官珣身旁坐下,拿过霓裳手中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我自然是想它太平,可是,怕就怕有人不愿成全我,不愿我太平。”
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冷意,谷若烟微微蹙眉,一旁候着的霓裳和冰岚都隐约感觉到一股敌对的气息,不禁相视一眼。
见谷若烟不说话,上官珣接着说道:“今天来人盗走了那两套兵器之后,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走了,我很少诧异,这些人究竟有着怎样的能耐,能这么轻而易举地从御彤山庄逃走。”
“事发突然,我一直在屋里没来得及出去,不太清楚外面的情况。”谷若烟凝眉冷对,神色泰然自若。
霓裳在一旁小声道:“庄主,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夫人真的一直都待在忘月居,片刻没有离开,也没有什么人进来过。”
她是尘如语亲自安排在谷若烟身边,前来帮助上官珣“照看”谷若烟的人,所以她的话上官珣倒是能听进去几分。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脸色有稍微的缓和,之后冷漠之意依旧没有退去淡淡地吩咐道:“冰岚,吩咐厨房备些酒菜,一会儿有故人来访。”
“是。”冰岚有些疑惑地应声,正要走开,又听上官珣道:“把酒窖里最后一坛千夜酿取来。”
“庄主——”冰岚不由得吃了一惊,究竟是什么样的故人,要用那么珍贵的千夜酿来招待?那可是她去年从琼花城辛辛苦苦拉回来的。
“去吧。”上官珣并不解释,神色淡然。冰岚不敢再问太多,只得应声离开。
“夫人稍微收拾一下吧,我想他差不多快到了。”这话是对谷若烟说的。
虽然方才二人还是一副敌对的模样,可这时候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相视一笑,点头应下。
霓裳看得心里直犯嘀咕,不明白二人是什么意思。她知道最近上官珣一直在查无痕组织漏网之人的下落,不仅是他,几乎所有的江湖人都在查,想要乘胜追击,将无痕组织一网打尽。
最可能知道他们下落的人,自然是谷若烟无疑,可偏偏她什么都不说,加上今天兵器库被盗,也难怪上官珣会突然发怒。
对,是发怒,变得冷漠就是他发怒的表现。
吩咐完厨房准备酒菜之后,冰岚正不紧不慢地往着忘月居走去,今晚上官珣情绪不对劲她看得出,她有些担心谷若烟。
许是因为白天的事情,她在回去的途中下意识地从兵器库那边饶了一圈儿,远远地看去,兵器库外的守卫虽 然多了一倍,可冰岚却总觉得哪里出了一个漏洞。
思索不清,她叹了口气准备离开,却看到一道黑影朝着兵器库的方向闪去,她心中一惊,正欲开口让守卫小心,却不料一阵迷雾从人群中缓缓飘荡开来,守卫们纷纷倒下,所有人都像睡着了一样动也不动。
等到所有人都倒下之后,突然有人从他们当中站起,四下里看了一眼,与出现的黑衣人接头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打开兵器库的大门,一同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蓦然间,冰岚明白了上官珣的意思。他故意放出风去说之前被盗的兵器是假的,真的还是兵器库内,又故意大动干戈加派人手看护兵器库,目的就是要引出白天盗兵器的人再来偷一次,正好也可以一并揪出山庄里的叛徒。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既然庄主早就料到这些,却为何还有心思待在谷若烟那里喝酒,没有任何行动?
思索了片刻之后,那二人已经从兵器库内出来,手中各提着一直大大的木盒。
“有劳冯统领了。”那黑人对着身旁的人拱了拱手,接过他递来的另一只盒子,“你放心,我回去了一定会禀明夫人,记你一功。”
“这位兄弟客气了,为夫人效劳本来就是我分内之事。为了不让上官珣起疑心,你还是点了我的穴道,赶紧离开吧。”
“好。”黑衣人冷冷应了一声,伸手点住了冯统领的穴。
只是,他这一下手,冯统领骤然就一愣,皱紧眉低声道:“你不是夫人的人,你是谁?”
“这不重要。”黑衣人冷笑一声,转向冰岚的方向道:“姑娘,劳烦你将这人带去交给你家庄主吧。”
冰岚一惊,却还是乖乖地走上前,惊异地看着黑衣人,“阁下是谁?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先带他去吧,我解了他们的毒,随后就来。”黑衣人并未回答,看了看地上昏迷的那些人,蹲下身去取出了腰间的药瓶。
从一开始冰岚就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这会儿见他为众人解毒,蓦然一愣,像是猜到了什么,不再问什么,而是喊来夜巡的两名护卫,带着冯统领一起往忘月居去了。
难怪庄主悠闲无比地一个人喝酒,难怪今天晚上山庄里巡逻的人突然变得那么少,难怪,难怪庄主要取出最后一坛千夜酿来招待这位故人。
这些都不过是他的障眼法。
等她刚带着冯统领到了忘月居,院子里凉亭内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上官珣与谷若烟都在座,看到冯统领被带来,上官珣并无惊讶之意,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没想到山庄里的叛徒竟然是你”。
冯统领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惊慌地看着上官珣道:“庄主明鉴,属下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上官珣顿然就冷冷一笑,站起身漠然地看着他,“背叛御彤山庄,擅入兵器库盗取兵器,残杀山庄方统领……就是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件,不过,似乎任意一件都足以让我有理由取你性命。”
“庄主!”冯统领慌了,“庄主,属下刚才只是想抓住盗取兵器的贼子才会擅入兵器库,方林是因为背叛庄主事发,才会畏罪自杀的,庄主你要相信属下,属下绝无二心的……”
他急于解释,可偏偏被点了穴,无法以行动为自己证明些什么。
“是么?这么说,是刚才那个贼子点了你的穴?”上官珣表情淡漠,负手站在冯统领面前。
“正是……只要庄主解了属下的穴道,属下一定去将那个贼子抓来,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你可知他的点穴手法乃是与旁人不同的逆行经脉点穴法?换言之,他点的穴只有他自己才能解了。弗如,我这就请他为了解了穴,如何?”上官珣说着冷冷一笑,抬头看着冰岚的身后,淡淡一笑道:“还要有劳七公子。”
“举手之劳而已。”淳淳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冷清之中带着一丝戏谑。
冰岚回头一看,一袭白衣,纯白如雪,白玉折扇在手,果然是他,洛夜白。
“这……”冯统领顿然面如死灰,虽然方才那人黑衣蒙面,眼前这人白衣胜雪,可那声音错不了,都是冰冷得有些剔骨。
“冯统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就跟七公子说说吧,如果他愿意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偷盗兵器的盗贼,我就放了你。”
“属下没什么好说的……”
“真的没有?不如,你就给我们说说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现在何处。”
就在上官珣说这话的同时,冯统领沉沉地吸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闭上了嘴。
“他的牙缝里有毒囊,他要自尽……”冰岚在一旁惊呼出声。
然而,有人比她的声音更快一步地移到了冯统领身旁,一伸手将一颗药丸塞进了他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