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簪吗?最终还是为了琉璃簪吗?
阿难陀眸色微沉,心中苦苦一笑。
每次都是这样,虽然早已明白,无论她如何努力,这个人就如同吃了那虞美人一般,都是不可能回头的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帮她一帮。
因为师父的临终嘱托,更因为谷若烟和谷筠尘的缘故。
“夫人,弗如你赐我一颗致命的毒药吧,无论是六花飞、七娘子,还是八宝妆、九回肠,或是那个曾经差点要了尘如语性命的十样花,都行。”
闻言,莫琼细眉再次皱紧,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掌心运气,身影蓦然移动,闪至阿难陀身旁,伸手扼上了阿难陀的咽喉。
“阿难陀,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一直跟我作对?便是那本该属于我莫氏一族的白玉琉璃簪也要霸占?”她逼近阿难陀,咬紧牙一字一句问道。
“呵呵……莫氏一族……”被她扼住喉咙,阿难陀虽面无惧意,说起话来却有些不顺,她冲莫琼笑了笑说道:“夫人既是莫氏一族人,就该知道族里的规矩……琉璃簪向来归凌波圣教教主所有,即使后来所有人隐居凌波岛,那也该是岛主所有之物……”
“住口!”莫琼猛然打断了阿难陀,有些惊恐地看着她,继而哈哈笑出声来,“你果然是留不得的,竟然对凌波圣教的事都打听得这么清楚。若留下你,必是祸害。”
说着,手上的力道不禁加重了几分。
阿难陀的脸色顿然因为没法呼吸而一阵泛红,只是她的手一直紧紧抓着背后靠着的木柱,并没有要阻止莫琼的意思,看向莫琼的眼神满是悲悯,嘴角渐渐浮上一抹若隐若现的淡笑。
“你还笑!”瞧见她这般笑容,莫琼更加恼火,力道继续加重,“你这样的女人实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或者说不该遇上我,你注定是我的煞星,所以我就只能除了你!”
被扼得太紧,阿难陀终是痛苦的,无奈她全身无力,即便没有中毒,没有受伤,以她现在的能力,没有一点武功,也是挣脱不了莫琼的手掌的。
更勿论,她根本就没有要挣脱的意思。
她已经勉强撑了太久,死,对于她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意识一点点抽离,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也在一点一点抽离自己的身体,耳边听不到声音,眼睛看不清东西,一切都渐渐模糊去了……
“阿难陀……”
隐约之中,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有些急促,有些愤怒,还有些痛苦。
只是渐渐地,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而那一声“阿难陀”不是别人喊的,正是从外面推门而入的洛夜白。
在他还没有走进屋内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情况的不妙。阿难陀身体虚弱,本无这般凝重却滞缓的呼吸,若非发生了什么事,那便是她的毒性又发作了。
只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是糟糕的情况。
所以他未及敲门,更未及阿难陀的同意,便径自入内。而最先映入眼中的景象便让他的心如针毡,如刀剜,阿难陀被莫琼死死扼住喉咙,已经没有了声音,甚至没有了挣扎,紧紧闭上的眼睛像是就此再也醒不过来。
“阿难陀!”他在喊她,希望她能撑住能醒来。
继而,足下一点,一个旋身跃至二人身旁,掌心里的真气迅速凝集,眼中杀气毕现,莫琼尚未来得及收手,他已经从侧面一掌击向了莫琼,掌风凌厉凶狠凶猛,大有要置莫琼于死地的意思。
她是该死的,她动了不该动的人。
眼看着莫琼就要躲不过了,她皱眉一想,就在洛夜白那一掌将至身前时,她突然抓住阿难陀旋身一转,顿时将阿难陀拦在了自己和洛夜白中间。
杀招已至,避无可避。
即便在那一瞬间他已经努力让开,那一掌还是结结实实打在了阿难陀的后肩上,擦过后肩之后,又接着打在莫琼身上。
只稍稍闷哼一声,莫琼并未受太重的伤,洛夜白的那一掌打在她身上时,已经减弱了许多。
“留个死人给你,倒也无所谓,慢慢伤心去吧!”感觉到了周围有脚步声在渐渐靠近,莫琼明白这里定然还有听七楼的其他高手,便转过身掠出了后窗。
她虽不惧他们,但自己毕竟受了伤,而且她只是来确定阿难陀的死期的,如今看来,真是择日不如撞日,加上洛夜白这一掌,阿难陀必然撑不过今晚,只怕即使他洛夜白是医术高明的七公子,也没辙了。
但愿她那个为情所困的儿子,能随着阿难陀的死,从中抽回身来。
待谷筠尘闻声闯入阿难陀房中,只看到洛夜白瞬间变得残冷的眼神。在回望他的瞬间,那眼眸早已失去了往日里的淡然冷静,带着一股怨恨,之余却是一丝强烈的自责。
“她这般为母子着想,为你们思量,而你们,便是这般回报她的么?”低头看了一眼怀里那个已经紧紧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人儿,洛夜白的声音沉到了极点。
不等谷筠尘回话,他已经将阿难陀拦腰抱起,穿过珠帘走到床边将阿难陀放到床上,看着那张苍白如雪的脸庞,只沉默了片刻,便取过了袖中的精小布囊,取出其中的一枚牛毛针,扎向自己的指间。
“你做什么?”一直站在门外有些失神的谷筠尘,一见洛夜白这动作,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快步冲进来。
“救人。”洛夜白淡淡地答,方才的复杂情绪早已消失不见,看向阿难陀的眸色清和淡然。
“不可以,你这样做只会害了自己。”谷筠尘断然否决。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洛夜白轻轻一笑,微微回身看向谷筠尘,手却紧紧抓着阿难陀的手不放,眼底浮上一抹清淡却又无比沉重的疼惜。
闻言,谷筠尘一怔,呆呆地站在一旁,沉默良久不语。
是呵!这不仅仅是洛夜白的选择,也会是他自己的选择。
无论如何孤傲,无论如何冷血,更无论如何残酷,他们终究是将心系在了同一个人身上,并且愿意为了这个人做任何事情。
以前是,现在仍然是。
“那也该是我来,我欠她太多,娘亲和若烟也同样欠她太多太多,所以,今天该为她做这些的人,是我。”他走上前,试图替下洛夜白。
“不用了。”洛夜白出手拦下他,冷冷瞥了他一眼,“正如你所说,你们都欠她的,可是这些都是她真心想做的,而且她也必然不希望看到你为了偿还她什么而失了性命。”
她一向都是这样的人,不是么?所以才会累得自己身心俱疲。
“我与你做个交易。”洛夜白指间夹着闪闪的牛毛针,冷眸看向谷筠尘。
“什么交易?”
“我答应过她要报谷姑娘安全,既然如此,我当做自己并不知道这一切事实,谷若烟还是谷若烟,谷筠尘也还是谷筠尘,跟无痕组织、跟尉迟夫人没有丝毫的关系。但是——”话说到此,洛夜白声音突然一顿,回身,目光锁紧阿难陀,眼神瞬间变得缓和,“从今以后,你都不能再见她。”
谷筠尘听得明白,却又对他的最后一句话有些疑惑,“再也不见?什么意思?”
“因为,从明天开始,阿难陀就是个死人了,死于北漠那场沙暴之中。”
谷筠尘清冷的眸子骤然一惊,已然明白了洛夜白的意思,可是他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却没能找出一个回绝洛夜白的理由。
姻缘宿命便是如此,无论她是尘如语还是阿难陀,只要她还活在他们的世界里,她就不会停下为他们着想、为他们担忧的命运。
她总是想把所有人都保护得好好的,然而现实却并不允许,鱼和熊掌向来不可兼得,若非要如此执着强求,就只会伤害了她自己。
便像如今这般,让自己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沉吟良久,谷筠尘始终没有出声,只是深深地看着阿难陀,而后毅然转身,出了房间。
如今,她身边已经有了洛夜白,这个可以为了她,愿意不惜一切的男人。
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原来最终,她还是回到了他身边。
如莫娘所言,不能奢求太多,以他这沾了鲜血的双手与生命,老天能让他有机会再得以见到他的冷尘儿,已经是对他莫大的恩赐。
更何况,老天赐予他的,还不仅仅是这些。
最后一眼望去,并没有看到阿难陀的身影,只看见洛夜白果断举起的牛毛针,朝着自己的手指扎去。
以血换血。
如今,阿难陀体内的毒已经累及至深,毒性已经侵入血脉,金针排毒已然无望,若是不将她体内的毒血换出来,就再无二法救她。
以血换血便是最后一招,也是最不得已的一招。
以一人之血,换阿难陀之命。
曾经,是她忍痛,不惜以洛夜白忘记她为代价,用月上海棠救了洛夜白的命,而今,是洛夜白不惜自己的性命,替她换血解毒。
这就是因果循环吗?
若当真是如此,那娘亲的罪孽该如何解除?
种恶因,必得恶果。
以后,就再也不能见阿难陀了,不能见他的冷尘儿了,现在,他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蓦然,谷筠尘眸色一亮,站在原地转向阿难陀房间的方向,作最后的停留与留恋,而后大步迈入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