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未及关震话音落下,洛夜白手中的折扇已经挥起,再度袭向马车,不过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关震,而是马车的门帘。
“七公子……”见他此番举动,关震一惊,下意识地就起身去拦他。
然,他的速度又怎能比得上洛夜白的速度,就在他起身的刹那,洛夜白的折扇已然触及门帘,就要将门帘撩起。
“啪——”有人出手,硬生生地接下了洛夜白的折扇,以手掌对上他的折扇,继而一道浅色身影闪出马车,急忙对着洛夜白拱手道:“七公子,请手下留情!”
“留情?我与二位素无交情,便留何情?”洛夜白的语气冷然,神色肃然,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我知道我兄妹二人曾经得罪过公子,只是当时也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出手,还望七公子能够谅解。”关桑与关震二人拦住门帘,缓缓解释道。
“是吗?”咄咄逼人的语气,正是那个冷酷的七公子的一贯表现,洛夜白收回折扇,目光却锁紧二人身后的门帘,“洛某并无强人所难之意,只是想见一见这位能从我手中将人劫走的主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七公子……”二人欲将阻拦。
“让开……”轻缓的语气,清冽的声音,却并没有被这噼里啪啦的雨声盖住,关震二人听得清楚,相视一眼之后,立刻侧身让开。
门帘被人缓缓撩开,隔着雨帘依稀可见一男一女正并坐车中的榻上,女着脸色裙衫,男着玄色长衫,并排坐立的模样,俨然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周围一片静谧,静得只有雨声,雨声盖住了他们的呼吸声。
所以,就只剩下雨声。
负手在后,没有取过任何遮雨的东西,洛夜白便就这般静静地站在马车外面,微微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车里的人——
“咳咳……”直到阿难陀轻轻咳出声,这才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静,“七公子,好久不见。”
好久?
呵呵!
洛夜白陡然一声冷笑,听得几人全都觉得浑身一颤,真冷,比冰块还要冷。
“不久,半个多月而已。”他向前走进一步,目光紧逼阿难陀。
“呵呵……是啊,原来才半个多月……咳咳……”似是在呢喃自语,阿难陀目光有些虚渺,没有目标,只是任目光游离在烟雨尘中。
不过半个多月而已,却为何,让她感觉已经过去了许多个时日呢?
也许,便是因为她方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吧。可是,即便这一次她走回来了,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她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还能正好遇上谷筠尘这样的医术高明之人在身边吗?
或者,即便有一个医术高明的人在身边,他又一定就会愿意救她吗?
不一定的,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这般待她的。
尽管,在这个世上,还是有那么多的人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然,同样有人想要付出一切,只为除她而后快呵。
雨脚不断,清风乍起。
终究,阿难陀笑了,笑得酸涩,洛夜白也笑了,笑得凄冷。
谷筠尘的目光游离在二人之间,此时瞧见二人这般表情,心底蓦然就狠狠一沉,他拂袖,覆上阿难陀冰冷的手。
“关震,这雨太大,我们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是。”关震二人得命,又看了洛夜白一眼,然后引着马车往着客栈的方向去了。
“正巧,洛某在福来客栈定下了房间。”他说着将目光从阿难陀身上移向谷筠尘,略微清冷,带着一丝毫不掩藏的傲气与仇视,然,仇视之间又有一些感激。
阿难陀的身体他是知道的,他心知,如果没有谷筠尘的帮忙,阿难陀定难撑到今天。
“那便前往暂且避避雨吧。七公子请前面带路。”前半句是对关震二人说的,后半句则是对洛夜白说的,他说着挥手落下了门帘,将风雨阻隔在马车外面。
门帘一落,便看不到车里是什么状况,然洛夜白却听得到里面间断地传出一阵阵咳嗽声,一声比一声沉重,听得他的心不由得紧成一团。
她,究竟怎么样了?不是说去找人取解药了吗?为何不见丝毫的好转?
若是她的毒无法解,自己那番的举动,又有何意义?
不,一定能解得了。
一定!
深深地抽了一口气,却在呼吸时悉数化为微不可闻的一声太息。洛夜白掠身上马,一夹马腹,朝着福来客栈的方向去了,他身后的两名听七楼弟子先且不动,直到关震驾着马车跟在洛夜白身后,二日内这才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福来客栈客房里,聂涯儿早已将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茶水酒菜也早早就纷纷备下了。只是,他没料到这一行多来了四个人,倒是一下子有些懵。
用洛夜白的话来说,聂涯儿便是那种傻乎乎,反应总是比别人慢了一些的家伙,就连脑袋也不叫脑袋,而是叫榆木疙瘩。
等他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洛夜白已经换下了被淋湿的衣物,又是一身干净素洁的白色长衫,白玉折扇在雨中淋了那么久,竟然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晾干了。
“公子,姜茶来了,公子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喝点解解寒吧。”聂涯儿端着一碗姜茶走到换好衣服的洛夜白身边,看向他的眼神不免有些担忧。
这也不能怪他,至少在他的记忆里,洛夜白每次遇上阿难陀,都不会有好事情发生的。
“嗯。”淡淡应了一声,只是刚一端起汤碗送到嘴边又突然停下了,凝眉转向聂涯儿,“多准备些姜茶,还有人用得上。”
“公子……就知道你会这样……”聂涯儿不满地撅起嘴,嘟嘟囔囔地自个儿嘀咕着,突然瞥见洛夜白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连忙收了声,脸色依然不高兴,“知道了,早就知道公子你会这么吩咐,我已经准备了谷公子和阿难陀姑娘的那份。”
“嗯。”洛夜白又是淡淡应了一声,稍稍喝了一口,再一次对聂涯儿道:“将姜茶给阿难陀送去。”
闻声,聂涯儿的脸色彻底垮了,瞪着眼睛看着洛夜白,哀声道:“公子……你……”
“既然你不愿意去,那我自己去。”洛夜白说着就要起身,被聂涯儿连忙拦住了。
“好了好了……公子你也真是的……”他呢呢囔囔还要再说什么,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不用劳烦了。”
回身,阿难陀在谷筠尘的陪同下,推门而入。她已经换去了那一身方才被雨水打湿的裙衫,外面又多加了一件薄薄的披风。
“阿难陀姑娘。”聂涯儿低头,悻悻地叫了一声。
见此情景,阿难陀心中已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只是她不动声色,淡淡一笑,点头回应。
“聂涯儿,命人将姜茶送上来。”洛夜白面无表情地吩咐聂涯儿。
“是。”聂涯儿一边沉沉应着,一边低头悄悄瞥了阿难陀一眼,正好看到阿难陀也正在看着他,那眼神颇为熟悉,却又似犀利冷冽,看得聂涯儿只觉心中一愣,连忙挪开目光,低头出了房间。
聂涯儿刚一离开,洛夜白的脸色就陡然一变,蓦然起身,只一瞬间,人已至阿难陀面前,直似一道闪电划过,快得来不及看清他的身形。
他动作突然而迅速,阿难陀微微一惊,身形微晃,向后仰了仰,只是被洛夜白伸手抓住了手腕,她才不至于向后退去。
“你又失信了。”短短五个字,洛夜白却说得极慢极冷,语气生硬,神情瞬间变得沉冷,幽深的眼眸中闪烁着微冷的光芒。
“是,我又失信了。”恢复镇定的阿难陀却是比他想象中的要冷静得多,清眸淡淡瞥了他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他的胸前。
眼神有片刻的忧虑和柔和。
对于她的漠然,洛夜白视而不见,伸手抓起了她的手腕,撩起她的袖子,修长手指探上她白嫩的肌肤,隔了一会儿,浓眉终于越皱越紧。
蓦地,冷冽的目光落在阿难陀脸上,瞧不出任何变化,下一瞬间便又转向谷筠尘,眉心一紧,手中折扇“唰”地出手,朝着谷筠尘袭去。
对于他的突然出手,谷筠尘毫不惊讶,似乎早已料到。
这又能怪谁?他早就猜到,洛夜白定然会在替阿难陀把脉时发现她体内后增加的春声碎之毒,而以他洛夜白的性格,也必然会对那些对阿难陀不利的人毫不留情,无论他是谁。
所以,洛夜白对他动手,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手中白玉长箫轻轻一划,对上洛夜白的折扇。
“噹——”二者相碰,发出清脆的鸣吟。
“唰唰唰——”白玉折扇连连翻转,再一次对上白玉长箫。
谷筠尘却出乎意料地让了一招,后退一步,落在两丈开外。
“是你。”洛夜白收回折扇,目光凛凛地看着谷筠尘,然仇视之余,眼神之中还有一丝不解与探究。
“什么?”谷筠尘显然也没有明白洛夜白的意思,凝眉问了一句。
洛夜白不答,只是目光依旧冷酷,手中折扇合拢,横在面前,扇尖直指胸前,继而又侧身看了阿难陀一眼。
“你……”细细地思索之后,谷筠尘骤然大吃一惊,却在目光触及阿难陀的瞬间,又将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怔怔地盯着洛夜白看了半晌,蓦然发出一声凄冷的笑声。
“原来如此。”声音顿然就有些低沉沙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