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谷筠尘只觉心下一惊,一时间不知当作何答。
“你不是你,那你是谁?”
“这里可有火炉?”阿难陀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将目光投向屋外。
“火炉?”只是一瞬间的疑惑,谷筠尘立刻站起身走向屋外,“你稍等,我这就让关震到镇子上去给你取来。”
“再带一套上好的茶具以及庐山云雾茶。”阿难陀在后面嘱咐。
谷筠尘早已没了心思去想太多,只是照阿难陀的意思吩咐了关震,而后便回到屋里静静地陪着她。
一种极为浓烈的不好预感浮上了心头,可他却说不出究竟是为何事。
之前他为阿难陀疗伤逼毒时,骤然发现她的体质虚弱至此,并非只因冰火之毒的摧残与折磨,而是她本身就留有病根。
如果他没有看错,阿难陀曾经全身经脉俱断,后有高人相助,帮她重新续接上了各处经脉。而且,照她的情况看来,当时有人打断她全身经脉,竟是为了替她解毒,只是虽然毒已解,可毕竟她已身受重伤,这么久以来一直靠着体内那一股怪异的上乘心法护住心脉,才不至于一命归西,香消玉殒。
她究竟是中了何毒,非得到了要打断全身经脉方可解毒的地步?整个狄沙城中,有此毒性的毒物也不过就那么几种,昭君怨、凤孤飞以及十毒之首十样花……
蓦地,谷筠尘心中一凛,十样花?
关震照着谷筠尘的吩咐,快马加鞭赶至碎石镇取来了阿难陀所要的一切东西,待将这些东西全都放置好之后,就识趣地退下了。
虽然阿难陀笑意清和,可谷筠尘的脸色不好看,只怕二人之间有什么事情吧。
勉强下了床,走到炉边一看,关震已经替她生好了火,她便将釜放到火炉上添水烧煮,自己则在一旁小心地将茶饼研碎。
谷筠尘静坐一旁,看她煮水,加入茶末。随着茶水煮得时间越来越久,渐渐有清淡的香味儿从釜中溢出,不多会儿便越来越浓了。
直至茶水三沸,方才缓缓将煮好的茶水倒入准备好的茶盏中,所有动作轻微却片刻不犹豫,连续有致,一气呵成。
“庐山云雾一向以茶色清澈,味香韵浓为上佳,只可惜,这里去不来清泉水,亦没有金盏釜,你便勉强喝着吧。”阿难陀取了一杯茶递到谷筠尘面前,已然瞧出了他神情中的怔愕,然,她只是淡笑,轻若月光拂面,淡若游丝。
煮茶,喝茶……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茶了,人曾说过,没有尘如语煮的茶,他宁愿喝白水。而今,有个人替他煮了茶,而且还是他最爱的庐山云雾,可偏偏这个人她不是尘如语,他突然有些茫然了。
抬头对上阿难陀幽深净澈的茶色明眸,她的眼眸便如这杯中的茶水一般,清澈污垢。
犹豫良久,他终还是接过了杯盏,小心地呷了一小口茶,细细品着。
突然,他脸上所有的神情一滞,失了表情,失了言语,只是惶然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瞪着阿难陀,神色震惊,继而在看见阿难陀嘴角的清冷微笑时,沉沉低下了头,敛目。
“你,究竟是谁?”
“筠尘,你知道我是谁。”轻启丹唇,简短的几个字从齿间流出。
听到“筠尘”二字的那一刹那,谷筠尘如遭雷击,浑身轻轻一颤。
娘亲他们一向叫他的真名无痕,谷若烟称呼他“哥”,其他人看见他便只有“主公”这一个称呼。在这个世界上,会喊他“筠尘”的,只有一个人……
只是,在这一瞬间,他却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所有的情绪拥堵在胸口,最终全都化成了一声沉叹——
“这是真的吗?”
然而,他并未等到阿难陀的回答,只是看到原本持在阿难陀手中的杯盏突然从他面前滑落,摔在了地上,而一抬头,便看到阿难陀紧紧蹙起的眉,和她摇晃的身影。
“冷尘儿!”低喝一声,谷筠尘连忙起身,将阿难陀拦腰接住,下一刻伸手探上她的手腕,顿然神情巨变。
“怎么会这样?你的毒不是已经解了吗?怎么会……”他话音陡然一顿,看向阿难陀怔怔问道:“因为你曾经经脉俱断?”
“所以,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做再多都只是白费力气……”凄冷一笑,阿难陀强忍住噬心般的痛苦,缓缓说道:“可是,你不相信我,更是不肯停手,我不想看你一直这样下去,害了自己,就只能告知你我的身份……”
“便是冷尘儿么?那个人称冷血残酷,一心只为钱财的女人一线天主事阿难陀,便是曾经为仁义、为武林安危,甘愿沉潭溺逝的冰凝山庄庄主,冷尘儿么?”虽然听到了她的亲口承认,可谷筠尘仍然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如果她阿难陀,就是冷尘儿,那自己这般苦苦逼她离开洛夜白,跟着自己远走高飞又还有何意义?本想还冷尘儿一个自由,却没想到,反倒阴差阳错地,再一次将她带离了她最爱的人身边。
“可是,你的容貌……”他刚皱起眉头,突然 有舒展开了,惊讶地看了阿难陀一眼,“难道,是穴位易容?”
“呵呵……”阿难陀轻笑一声,却满是无奈,“当年鄂氏姐弟遭无痕组织追杀,被莫娘救下之后就投于一线天,鄂妶一手祖传的穴位易容法出神入化,否则,又怎能瞒得过那么多人?”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当时夫人要抓他们姐弟俩,为的应该就是鄂妶那一手穴位易容之术吧。”
谷筠尘点头道:“没错。娘亲一生研究药理医术,无论是大补之品,还是要命解药,她都精通无比,甚至还练了一手的苗疆蛊毒,独独差了鄂氏那鬼神不察的穴位易容之术。”
“答应我——”阿难陀突然反手抓住谷筠尘的衣袖,神色严肃,“答应我,阻止她再这么继续错下去。如今无痕组织已毁,但我知道,以她的脾气是断然不会就此罢手的。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一个怎样可怕的敌人,然后她再一意孤行,只怕带来的结果只有一个……”
“什么?”
“狄沙城灭,你和若烟一样无所逃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