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塞北的大道上,时不时地走来一批成群结队的人马。瞧他们的穿着打扮,并非塞外人士,个个手持利器,想来多半是江湖中人。
这里前不久刚刚下过一场雨,恢复晴天的气候有些干燥,加之这里靠近北方,每一批人人马过后,便会扬起好大一阵沙尘,飞沙走石。
等到这一群人走远之后,一辆马车方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驾车的是一对年近四十的男女,普通下人装扮,可瞧那驾车的架势,却是有些练家子的样子。
二人时不时回过头去,向马车里张望,像是在担忧什么。
“主公,姑娘这毒若是再不解,只怕会有危险。”瞧着车内之人不断变化着的脸色,那妇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闻声,谷筠尘抬起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妇人连忙低下头,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你不用担心,我说过能救你,就一定能救你。”他一拂手放下了马车的门帘,而后回身去看躺在软踏上的人,“你好好休息就是。”
“她说的也没有错,我的情况我了解,这冰火之毒已然侵入五脏,如今即便有解药,只怕也是药石无医了。”榻上,阿难陀虽然勉强面露微笑,然她阴晴不定的脸色却已经出卖了她,谁都看得出她现在的痛苦,只是她只是强撑着罢了。
握了握拳,谷筠尘从她身上移开目光,太息一声道:“如果消息无误的话,娘亲应该就在这附近,正在赶回狄沙城。等我们找到了她,就可以跟她要到解药,到时候,你就会没事的。”
见他语气态度如此冷硬执着,阿难陀没有再接他的话。她知道,此时此刻说再多的话都是枉然,当时莫琼任由谷筠尘将她带走,不是没有原因的。莫琼早就知道,阿难陀身上的毒如果再拖下去,只会是死路一条,而那日有谷筠尘在,她是定然杀不了阿难陀的,既然如此,何不送自己的儿子一个人情,让他救下阿难陀,然后再让他亲眼看着阿难陀死去,如此便可断了他的念想。
看来,这冰火之毒是莫琼一早就留下的后招,她教给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那么多的医术、药理,却独独没有将冰火之毒的解法告诉他们。也许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们会不忍心对中原那些人下手,所以才将用来对付莫荻仙子和尘如语的后招留了下来。
只可惜,她们都没有用得上,反倒让阿难陀碰上了……
“哒哒——”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是喝马的声音:“驾——”
谷筠尘的神色下意识地一紧,侧耳一听,沉声道:“不下三十人,其中有两个高手。”
顿了顿,再停了停,接着道:“有一个用剑的……”
“主公,后面又有一大批人。”谷筠尘话音未落,车外驾车的二人就回身说道,声音刻意压得很低。
“我们让开,这一批人与前面的那些好像不太相同。”冷冷吩咐完之后,谷筠尘又回身去看阿难陀,见她脸色平静,眼神淡然,见他看过来便冲他微微一笑。
“怎么了?有麻烦?”
定定地看着她,隔了片刻,谷筠尘蓦然笑开,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声道:“能看见你这般笑颜,真是难得。只可惜,那个人从来不会这么对我。”
阿难陀低下头去想了想,淡笑道:“如语吗?她本就不是个爱笑的人,她的笑容已经悉数被她掩藏起来了。”
“嗯。”低低应了一声表示赞同,之后谷筠尘便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马车内又迅速安静了下去,除了后面渐渐逼近的马蹄声,就只剩下车轱辘碾过干燥生硬的土地时,传来的咣当之声。
“这位大叔,请问一下这里距离碎石北漠还有多远?”车外,那批人马走近之后,一名男子停马问驾车的二人。
“碎石北漠?”大叔吃了一惊,瞪眼看着那帮人,“去那儿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哪那么多的废话,问你话你回答就是了。”另一名男子不耐烦地打断他,抹了抹额前的汗,神色有些疲惫,想必是连着赶了很久的路了。
“哦……大概还有百余里路吧。”
“百余里……”带头的年轻男子也擦了擦汗,眯起眼睛看着前方,“这么说,只要我们加紧赶路,天黑之前就能赶到。”
“哎呦,可别啊。”大叔听了他们的话又是一惊,“你们还是到前面的镇子上歇几天再走吧。听说这几天北漠气候不好,到了晚上风大大得很啊……”
“要你多管……”方才出言不逊的男子又想呵斥他,却被年轻男子制止了,转而向大叔抱拳道:“大叔多有得罪了,我这兄弟性子急了些。我们赶着去漠北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有些着急,至于方才你说那里有风沙,我在此谢过大叔提醒,我们会多加小心的。”
说罢,对着身后的那批人道:“兄弟们,大家再辛苦点,争取天黑之前到那里。”
一扬鞭子,正欲抽在马背上,催马行进,却突然听得车门传出一道清越徐缓的声音:“易庄主请留步。”
“吁——”被叫出身份的易梁峰陡然一惊,手下意识地拂上了腰间的佩剑,连忙唤住马,转向马车疑惑道:“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正如大叔所言,北漠近来很不安全,十来天前的那场沙暴已经吞噬了前往的数十人性命,庄主还是当心点来得好,即使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要等这场风沙尘暴过去了再去办也不迟……”车里的声音渐渐有些微弱,似乎是有些气力不足。
“这位姑娘,在下本该谢过你的好意,只是,在下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为何要救我?”说话的同时,易梁峰已然提起了警惕,定定地看着马车的门帘。
马车里突然安静了,易梁峰身后的那些人全都紧盯着马车,小心地等着她的回答,只要车里的人一有动静,或者里面的人回答得理由不足以令他们信服,他们就立刻动手。
“咳咳……”不想,等了片刻,却只等来了一阵咳嗽,又等了一会儿,才听车里的人继续说道:“我虽与易庄主没什么交情,不过我的一位朋友曾与庄主交好,交情颇深,故此不想看到庄主丧命,免得我那朋友伤心……咳咳……”
“你这婆娘,竟敢诅咒我们庄主!”易梁峰身后那人一听到“丧命”二字,顿时气恼,一夹马腹,挥着手中的钢刀便朝着马车砍去。
“这年轻人,怎么说动手就动手?”驾车的二人见了,不由得皱起眉头瞪了瞪眼,眼看那刀刃就要看在马车上,只见大叔顿然跃起,一脚踢在那人的手腕上,那人顿时惨叫一声,手一松,刀便掉在地上,人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再看大叔,已经安然地回到了方才坐的地方,脸不红气不喘的。
“嚯!好功夫。”易梁峰冷哼一声,虽然自己的人被伤了,可是他还是立刻制止了扑将上前的一批人。他看得出,这驾车的二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去了只是送死讨打。
既然连驾车的人都是身手这般不凡,想必车里的人就更不一般了,更何况她还能仅凭声音就识破他的身份,想必就更不寻常了。
想到此,他压下了心头的复杂情绪,示意两人将摔下马的那人扶起上马,而后对着马车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便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就听姑娘的,过几日再去北漠。在下先行一步,我们前方的小镇,后会有期。”
待听得车内有人沉沉应了一声,他便一夹马腹,扬起鞭子,带头驾着马离开了,身后众人见了,便也策马追上。
直到他们都走远了,车里才传出一声沉沉的太息。
“你这么做,是为了若烟?”
“我也不知道……咳咳……”阿难陀轻轻说着,努力将身体移向软榻的一角,身子轻轻颤抖。
“那你是……”谷筠尘说着,突然声音一顿,似是感觉到阿难陀的不对劲,回过身去一看,阿难陀双手正死死地抓着被褥,手指关节发白,脸色变化极快,时而青紫,时而苍白。
突然谷筠尘脸色一变,骤然明白过来的他只觉心神一紧,扶起阿难陀努力按住她不停颤抖的双肩,“快驾车,快!”
“阿难陀!”感觉到阿难陀双手的冰冷,他将阿难陀紧紧揽入怀里,用被子包裹住他,却又觉得她浑身滚烫如火,只得再次将被子扯开。
“主公,我们马车的速度不快,马匹也不是脚程最快的马匹,只怕赶不上在阿难陀毒发之前将她送到镇上。”大叔焦急说道。
此时此刻,谷筠尘的全副心思都在阿难陀身上,根本无暇去想大叔的话,从腰间的瓶子里取出一粒药丸给阿难陀服下,冷冷说道:“追上前面那帮人,借他们的马赶路。无论如何,一定要在阿难陀出事之前,找到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