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庸镇的清晨是被柔和暖阳包围着的,照在身上很温暖,我喜欢。扭了扭脖子,偏头正看到一处算卦的中年男子,他穿着深色道袍,身形消瘦,蓬乱着头发,面色枯黄,竹筒在他枯瘦的手里摇摇晃晃发出声响,指甲缝里藏着污垢。
巧了嘛这不是,算卦是我的专长。
许是我的目光有些炙热,让那道士不得不朝我这看来,四目相对,我眼也不眨,直到道士被我看得坐如针毡,他开口对我说了第一句话:“小友可是要算卦?”
“我注意你很久了。”我直接了当,对方老脸一红,干咳一声:“老道看破红尘已经很多年。”抬头收腹拢袖,我摸着下巴:嗯,有点意思。
我挠挠头发,朝道士靠拢,然后在他正坐着的长板凳边坐下,道士屁股往右挪了挪,我继续靠近,他再挪,我再靠近,心安理得的坐在长凳中央,道士的表情不太好,我熟练的摆弄桌上一系列算卦工具,又拿着罗盘琢磨,道士开始咬牙:“小姑娘,你若不是算卦,便不要扰了贫道摆摊。”。
我朝他笑言:“道长,借你的地盘用用。”
道士一下子恼了,蹭的起身,眼里怒火不消,我目光与那道士有瞬间的碰撞,不紧不慢道:“淡定,坐下。”
道士有些愣神,继而点头,眼神无光有些痴傻,我看着在摊前来来往往的行人,再不去管他。
一对姐妹正朝我的摊位走来,此时我手里的签掉落地面,本想弯腰去捡,那青衣姑娘一脚踏了上来,我抬头看她:“姑娘,能把脚挪开么?”
青衣姑娘有些尴尬,立刻挪开脚,我捡起签,后退一步与她对视:“你的鞋子挺好看。”我摸下巴,又低头看自己灰不溜的靴子,再看看那双绿色靴子上绣着的粉色桃花。
紫衣姑娘似乎是看我一个姑娘家衣衫简素,加之灰尘仆仆,动了恻隐之心,往我手里塞了一颗碎银子,我笑纳,又眼巴巴望着人家:“你身上有魔气。”
“丑八怪,你胡说什么?”青衣姑娘恼羞成怒,推了我一把:“我姐姐身上有魔气,我看你长这么丑才像魔吧!”
我又退后几步,低头不语余光看向紫衣姑娘,最终重新坐回长板凳上,这边的动静闹得有些大,聚拢了一些围观的人,道士仍然痴痴傻傻的望着对面的包子铺,肉包子的香味顺着风直钻我鼻尖,真好闻。
人群中有冲着那两位姑娘献殷勤的,从那些人口中不难知道,这二人是曼府两位千金,怕是整个天庸镇的人都不敢得罪这二位,而我却是触了人家霉头。
“丑丫头,你会算卦?”满身纨绔气的男人坐在我面前,浑浊的眼里满是鄙夷。
“观你面相,骨轻,贱命。”五枚钱币摊开,纨绔子皱了眉头,眉头间一道黑色细线,我别开眼又道:“劝你多积善事,少做恶事,倒也可活过四十。”我将钱币收拢,还未等得及将钱币放入木匣,小小的摊子已经被这纨绔子一脚踹翻,我拉着道士避在一旁,阴阳镜滚落在我脚边。
周围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对着我指指点点,阴阳镜里的我嘴巴歪斜,眼睛一大一小,脸上是密密麻麻的雀斑,嗯,确实很丑。
纨绔子已经踏步上来扬起手朝我脸上挥来,我眯起眼,正午的阳光已经开始变得刺眼,似乎很多人都不喜欢听到真话,反倒是谎话能让他们满足。
预计的巴掌没有落下,我身前多了位锦衣公子替我挡下纨绔子的一掌,回头冲我笑的灿烂:“姑娘可否为我算一卦?”剑眉星目,高兴的挑眉,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掌心。
“行啊,一锭金子。”我手指比划几下,眼睛朝那锦衣公子的钱袋看,对方眼角一跳,真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金子在我面前晃。
我眼睛一亮,这才认真打量对方,笑道:“公子贵姓,想测什么?”
“韩子墨,测姻缘。”对方笑的越发好看,眼里星星点点,我别开眼睛,手里摩挲着钱币,又将钱币往上空一抛,抬手一抹,看手掌中整齐排开的钱币,噗嗤笑出声来:“似乎不太好。”
“怎么说?”他不怒反笑,眼珠乱转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我咳嗽一声:“桃花太旺。”
片刻的沉默,韩子墨勾唇大笑,随着爽朗的笑声,他手里的折扇摇的越发欢快:“韩某倒不认为不好。”
我歪头补充:“可惜都是烂桃花,难成正果。”我从韩子墨手里直接拿过那一锭金子,朝他晃晃:“谢谢噢,最后给你提个醒,男欢女爱虽好,可不要过度哟。”眨眼语气上扬。
韩子墨摇扇子的手一顿,一把拉住要离开的我,手指还勾在我的后衣领上,我皱眉朝他瞪了一眼,语气凶狠:“放手,不然揍你。”
韩子墨讪讪收回手,我小跑到对面包子铺,要了两包子,而那道士也不知怎么回事,身子一抖,痴痴傻傻的表情变成了震惊,充满疑惑的看着周身聚集的人群,又看着自己歪倒一旁的旗杆,嗷一嗓子:“我的摊子哟~”
我嘴里叼着包子,不忘打量天庸镇的街道,酒楼外酒香随着飘摇的酒旗肆意,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我身边走过,前面胭脂铺里,妖娆的女人酥胸半露,用蒲扇半掩面笑得花枝乱颤,远处拱桥上一对璧人,身后是花团锦簇。
燕城是冷的,而天庸镇是暖的。我将手伸向空中的艳阳,想要抓住一点温度,光却从指缝里漏下,收手,抬头肆意感受烈阳照在脸上的灼热,这个地方真暖和呀。
可惜,终究不是我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