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袁翎郑重地道了个歉。
“行了，你也不用这么郑重其事，”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我们大家都习惯了。”
“不，我还没习惯，”最初的女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她的声音显得比较冰冷，“你们几个都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当然不懂我们现在过得有多么糟糕。”
“一，你说的外面的世界，真有那么美好么？”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
“六，你应该知道我们这里只有一见过外面的世界，她能这么说……我觉得一定不会错。”沙哑女说道。
“反正，我是一点想法都没有，”清脆的女声说道，“只是觉得每天能跟你们说话，我觉得就足够了。”
“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没有自由、没有目标、没有价值，不能决定自己的生、也不能决定自己的死，甚至连排练时想停下来休息的自由都没有……”最初的女声喃喃地说道，“是的，我是说过我跑出去过、见过外面的世界，小时候，我趁着纪律部队的人不注意，我自己一个人跑出聚居地外，路上见过很多很多其他等级的人，见过最多的是第6等级的人，他们看起来很辛苦，但至少他们累了可以抬头看看天，困了可以倒下睡睡觉。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外面好大好大，别人都好自由……如果不是我还有……其实，我觉得我们只是一个个实验的产物，徒有一个个‘人的外形’罢了……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如果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产’出来……为什么他们要划分7个等级，为什么我们要在最底层，为什么要被关起来，为什么要这么活着……到头来，我们到底是什么？……”
说着说着，最初的女声开始了低声抽泣。过了一会儿，也有人开始抽泣起来。
此刻的袁翎已经处于完全震惊的状态，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来自手掌的疼痛，而是倚靠着墙边、沉浸在抽泣声与黑暗之中，仔细地思考着刚才她们说的话。这个“未来”世界已经完全出离了他的想象，这几位女孩子的痛苦遭遇，让他感到这个末日世界中制度与伦理的冲突已经达到了无可调和的地步，与生俱来的基因成为了原罪，甚至成为了决定社会等级的根本性因素；“把人类的基因改造成完美的状态”固然是人类最理想的执念，但如果自己世界里的那些人知道这种执念将演化成这样一个世界，他们又作何感想呢？
“嘭！”“嘭嘭！”
忽然，眼前的四周突然亮起了灯光，适应了黑暗的双眼顿时经受不起这股刺眼，袁翎双眼一疼，下意识地把头埋在地上。
“开饭了。”最初的女声对此已习以为常，轻声对一旁这位浑身是血的“新人”解释道。
袁翎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挣扎起身，映入眼前的是一个三十多平方的规则空间，三面围着暗黄色的土墙，只有一边是黑色的金属栅栏，袁翎认得出方才自己正是触摸到那一根根手腕粗的杆子才被狠狠地电了一回。金属栅栏的外面是一片漆黑，天花板上的几个大灯完全照不出那里的环境。房间的顶部有一个碗口大小的圆形口子，那口子突然掉下了几个黑乎乎的、跟煤球一样的东西，跌落在了满是脏土的地上。袁翎环视一圈，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周围确实有7位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女孩子，她们都穿着脏乱而单薄的衣物。袁翎打量了她们的脸庞，和自己所在那个时代的女孩子相比，她们五官和形体实际上没有太大差别，而仔细看来，这一张张没有任何外物修饰、甚至还有些脏乱的脸上竟有着别样的美貌，袁翎心道：这几个女孩子虽不敢说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但就算放在自己所在的现实世界，任一个都能在世界上轰动一阵子了。
就在袁翎打量周遭之时，身边的一位女孩子起身，前去拾起了跌落地上的“煤球”，她用自己还算干净的前襟擦拭了一阵，然后给每一个女孩子递了过去，最后，当她转身递给袁翎时，袁翎大吃一惊：
“你是……时甜？！”
袁翎眼前这位女孩子的相貌简直和“末日发生器”另一边的时甜一模一样！同样白净的皮肤、同样标致的五官、同样在前额留着一小撮可爱的空气刘海……
袁翎尝试用受伤的双手抓住“时甜”的手臂，却无奈用力那一刻，痛楚沿着手部的神经传导而来，一把摔倒在地上。这位女孩子下意识地托住了袁翎，面带疑惑地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袁翎听出来，那最初的女声正是她的声音。袁翎正想作解释，坐在另一边的女孩子说道：“你还是快点拿着吃吧……这盏灯再过一会儿就要灭了，灯灭之后再吃东西可是要挨打的哦。”
听到这话，坐倒在墙边的袁翎无奈极了，左手已经彻底变形、并且不断地传来阵阵疼痛，右手则已经几乎失去了知觉，他抬头看了看那酷似“时甜”的女孩子手里那团“煤球”，心中一阵无奈，只好对她说：“你吃吧，我不饿。”
那女孩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蹲下身来，右手拿起自己的“煤球”啃着，左手则给袁翎喂了过去：“吃吧，你的手不方便，我喂你就行；还有，你别看它黑，吃起来味道还挺不错的。”
身边的女孩子劝袁翎快吃。此刻，遭受了毒打并且受伤不轻的袁翎虽然并没有什么食欲，但为了不让她们失望，终于还是一口咬了下去。
“怎样？还挺好吃的吧？”喂自己的女孩子问。
袁翎嚼了嚼嘴里的“煤球”，眉头微微皱了皱，一种难以言明的干硬感和一股浓烈的酸苦味侵入了自己的味蕾、咽喉以及大脑；而就在他本能地想要吐出来时，他看到了眼前这位“时甜”露出的甜美而温柔的微笑。
是的，袁翎又一次看痴了。
“这就是最好的调味剂了吧？”
这么想着，袁翎死死地用舌头抵住了自己的“本能”，把那该死的、又干又硬的“煤球”吞了下去。袁翎知道，“末日发生器”的终端会把自己的饥饿感也传输给大脑，如果啥都不吃，饿肚子的感觉可真不好受，加上眼前的情况让他无法跳出系统，只好狼吞虎咽地把那位女孩子喂来的“煤球”尽数吃光。
“怎样？我说的吧。”
那女孩子看着袁翎吃完了一整个“煤球”，不由得又绽放出一阵美丽的笑靥。只是没过一会儿，灯光忽然全部被人同时关上了，那美丽的笑脸竟是昙花一现，眼前，又恢复了方才的无尽黑暗。
“灯关了，就是睡眠时间了。”熟悉的女声再一次传来。
“谢谢你，喂我吃东西。”袁翎说道。
“没什么，”那女声淡淡地说道，“赶紧睡吧。”
“这……”袁翎迟疑道，“就这么睡了？”
“不然呢？”
“你们不说说话什么的吗？”
“为什么要说话？”
“这个牢笼不允许睡觉前说话？”
“这倒没有……可是，方才不是已经说了很多了吗？”
“你们没有说话的习惯？”
“你这人挺奇怪的……说什么？”
袁翎苦笑着摇了摇头，问道：“既然你们很少出去，那要不，我给你们讲几个故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