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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意外相见(四)

另一边。

王慧红——陈晓渡的养母何尝能平静以待,凝视镜子中的自己:眼角延伸的鱼尾纹,失去光泽的暗黄皮肤,哪里还有半点青春的影子。

她摸摸下垂的嘴角,心想:

“奇怪吗?历来就是这样啊”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孟蓝莹的陪衬。人们只会注意聪明、漂亮、能歌善舞的孟蓝莹。谁会关注一旁毫不起眼的皮肤黑黑的女孩。

有孟蓝莹的地方,她和荒地的野草没什么区别?

丑女孩的命运就该如此?

二十多年过去,她早已不在年轻。

而孟蓝莹呢,依旧韵味十足。

这些年,她和孟东升心照不宣,避而不提陈蓝莹三个字,似乎不提,她就会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甚至连当年插队的山村——陈东升的故乡也很少回去。

他和她不约而同地选择遗忘,小心地掩藏那段不光彩的经历。

她为了他,不惜毁掉十几年的姐妹情。

他为了她,出卖了自己的感情。

她被男人的果敢感动,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可反观老陈这些年对自己的做法,又时常令她怀疑。

他爱她吗?

如果爱,又该怎么解释他这些年的行为。或许,当初他和她的结合,只是为了留在城里。

如果自己不能帮他留城,他还会选择自己吗?

如果当初自己不插足两人的感情,他们会不会生活的幸福?

怪只怪初涉爱河的孟蓝莹被甜蜜冲昏了头脑,把独属两人的甜蜜分享给了另一个失落已久的灵魂。

她有多美丽,她就有多妒忌。

她有多幸福,她就有多痛恨。

她讨厌她那双笑语盈盈的眼睛,那里装满对一个男人的思念和牵挂。

她憎恶她那挺拔俊俏的胸脯,那是被爱滋润的沃土。

她嫉妒他给她的情话。

为何处处不如她?

处处输给她?

自己喜欢的男人怎么能拱手相让?

嫉妒之花似利剑一旦破土而出,势必歃血。

十九岁的她开始了人生第一次谋划……

她慢慢地不动声色地接近那个男人,她了解他的弱点,有意无意地透露自己优越的家世,甚至多次带礼物去学校探望他。

在大家眼中,她俨然是他的正牌女友。

碰上孟蓝莹的那次,家里刚帮陈东升把工作安排好。

多亏那次和孟蓝莹的相遇,促使陈东升作出决定。

当着她的面羞辱了孟蓝莹。

工作一落实,俩人立马领证。

谁料,婚后的甜蜜并没有如期而至,等来的却是陈东升的不冷不热及婆家人的无视。

半年后,无法生育的噩耗令婚姻雪上加霜。

生活堕入黑暗。

眼见一切即将土崩瓦解时,她遇到了被人遗弃的陈晓渡。

孩子的出现使摇摇欲坠的婚姻出现一丝转机。

最终,这场可怕的婚姻危机以陈东升的晋升而结束。

强大的娘家又一次施展威力保全了她!

“妈,秦幕妈妈看见你为什么那么激动。你们认识?”

想起儿子的话打断王慧红的思绪,该如何向儿子解释这一切呢?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强结的婚不幸。

如果换做现在,她绝不会那么做。

可是,生活没有如果,往事无法重现。

一切都怪自己年轻气盛。

该了断了!

望着一手养大的儿子,王慧红拿定了注意。

第二天。

茶馆。

今天的王慧红显然精心收拾了一番: 脸上扑了粉,脖子上一条金光闪闪的金链子,身穿一件蓝色圆领连衣裙,脚踩黑色高跟鞋。

她可不能失了体面,显得寒碜。

再看对面的孟蓝莹,一身休闲打扮,加白T黑色阔腿裤,长发随意挽成一个髻,低低地垂在脖颈处。即使淡淡的黑眼圈也丝毫不影响她眉眼的清雅和柔和。

“蓝莹,我约你来……”王慧红刚开口,

孟蓝莹打断她,“慧红……我有几个问题,如果你能如实回答,以前的事我不在计较。否则,一切免谈。”

王慧红有些诧异,这显然出乎她的意料。她原本以为孟蓝莹会狠狠讨伐她,辱骂她,甚至动手打她。

她有点激动,结巴了一下。

“……好……都听你的……”

孟蓝莹顿了一下,“陈晓渡这孩子的生日是……”

“八月二十号。”

听到这个数字,孟蓝莹的内心立刻刮起一场狂风暴雨。

她竭力假装平静,“你生的?”

“这……当然……”

“真的是?”孟蓝莹直视她的眼睛,仿佛洞穿了她的想法。。

王慧红心虚地撇开目光,

“孩子有没有记号?” 孟蓝莹又问。

“腰部和大腿内侧有胎记。”

王慧红心里慌得狠。陈晓渡小时候她常说,这是儿子一辈子的标记。

孟蓝莹盯着她的眼睛,“八月二十六号,玉米地,富贵平安。”

王慧红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心狂跳不止,直冒冷汗,“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不明白,要不要我找孩子谈谈,你们夫妻当年对我做的一切。”孟蓝莹语气依然柔和,脸却阴下来。

“不,你别找他。他什么都不知道。”王慧红慌了神。

“哦?算你还有点良心。”

“蓝莹,当年都是我不对。求你不要怪在孩子身上。我们大人的恩怨不该让孩子去承受……你说是不是?你让我做什么,怎么做,我都愿意,只求你放过我儿子。”

“儿子“两个字似乎刺激了孟蓝莹的神经,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儿子?别做梦了。你王慧红这辈子生过孩子吗?”

孟蓝莹的话仿佛一记炸雷把王慧红击的两眼发直,仿若石塑。 她什么都知道,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莫不是她和晓渡有什么关系?突然,她想起,孟蓝莹回城后,消失了一段时间,莫非就是那段时间?

这个念头令王慧红几乎站立不住,她身子晃了晃,勉强稳住。不甘地问:“他是你的孩子?”

“是。我和陈东升的孩子。这个答案满意吗?”

王慧红身子晃了一下,勉强稳住,“我早该想到的,他的那双眼睛和你太像了。”

孟蓝莹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样的女人怎么陪有儿子!”

“你想干什么?孟蓝莹,我警告你,晓渡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他是我的,是我王慧红的儿子。你休想带走他。”

“带走他?别自作多情了!和你们有关的任何东西只会让我恶心。恶心你懂吗?你们俩,一个下贱,一个无赖。般配的很。”

王慧红看着因激动愤怒而失去光彩的孟蓝莹,心里说,你骂吧,狠狠地骂吧!这样我会好过点。

“从小到大,我那么信任你。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你。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事!简直是狼心狗肺。狼心狗肺!你知道吗,你害的我多苦。”她一边骂,一边哭,“我嫁给了一个农民。我们做点小生意,开始几年还好,相安无事。后来他生意好了,人发达了,常常夜不归宿。后来,不知从哪里知道以前的事,更是变本加厉,回来不是吵,就是打。为了孩子,我忍着,他太小了,我舍不得啊。没想到,他居然把我送到疯人院。和一群疯子待在一起,你知道是什么感受吗?被人强制按在床上打各种针,你能想象吗?深夜各种怪异恐怖的吼叫,你能体会吗?啊!你能吗?而我却在里面待了八年。八年啊,八年……”

说到最后,整个人浑身哆嗦起来,眼睛神直愣愣地。王慧红听说过类似情况,当受害者回忆过去,身体发冷,打哆嗦,这是心理创伤的表现,属于神经系统疾病。

她真的病了。

看见昔日的好友被硬生生逼成神经病,王慧红五味杂陈,泪水打湿了眼眶。

她抱住如树叶般颤抖的孟蓝莹,“蓝莹,蓝莹,你醒醒,醒醒啊!”她使劲拍她的后背,“别怕,一切都过去了。没人再来伤害你。别怕啊!”

她像姐姐一样安慰着,慢慢地孟蓝莹平静下来,喃喃地问:“刚才我怎么啦?”

似乎刚刚发生的事她已经忘了。

王慧红怜悯而真诚地地望着眼前有些呆滞的面庞,“蓝莹,是我鬼迷了心窍、糊涂,才做出那样的事。我向你赔罪,道歉。我知道这么说没什么用。可不说我心里难受。要不是我,你不会吃那么多苦。蓝莹,这些年我把晓渡当亲生儿子,除了十月怀胎,一个母亲能做的,能给的,我都给了,做了。为了他,我受尽委屈。陈东升他不爱我,当年,他只是为了留城才选择和我在一起。所以……我们早就同床异梦了。晓渡对我很重要。如果没有孩子,这个家恐怕早就……我……所以,我谢谢晓渡……谢谢你……”王慧红哽咽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以为只要得到喜欢的东西就可以幸福。我以为只要全心付出,总有一天会打动他。可是,面对一个不爱你的人,你连呼吸做都是错的……”。

孟蓝莹再次痛苦地闭上眼睛,这些年她怨,她恨,每每想起那个被遗弃的孩子,她的良心就备受煎熬。每每看到秦幕,就会想起他,担心他,牵挂他。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居然在王慧红的怀里长大。

她们终究还是输了。

她们用自以为对的方式争取着自己的幸福,最终伤了自己,也伤了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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