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么屋里还是黑的?顾菀,顾菀你在吗?”
温柔背着一大堆东西回家,原本以为这次家中总算有个人等自己了,没想到一推开门,仍然是黑灯瞎火,不由得心里一惊。
难道是觉得她这里太穷,没有搞头跑路了?
还是被什么人拖到黑巷子里了?
温柔心里头正嘀咕着,就听到黑暗深处传来一声反驳,“你才被人拖进巷子里了呢!”
原来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啊。
温柔松了口气,吹了火折子点上油灯,看到顾菀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忍不住奇怪,“你在家怎么不点灯。”
“不会。”顾菀游魂一样的起来,飘到桌边坐下,然后整个人摊着趴在桌上哼哼唧唧,“我没用过这玩意儿,天黑时试着点了下,怎么都没点着,索性干脆放弃,躺着等你回来了。”
“你可真能将就的。”温柔刚感慨了一句,然后看到桌旁的另外一个雕花圆凳,吓了一跳,“哪里来的椅子?”
她家里只有一个人,向来只需要一把椅子,她可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物件。
“我告诉你是我捡的,你信不信?”顾菀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打开了温柔带回来的纸包。
没有点心,不过有包子。她尝了一个,发现是素馅的,虽然有点嫌弃,但还是狼吞虎咽的吃了满嘴。
“我们这儿别说这种椅子,就是谁家坏了三条腿的,但凡敢扔到街上,一刻钟不到就能被人捡走,哪儿轮到你。”温柔一边吐槽,一边试着坐了下,觉得还蛮舒服的。
一点儿都不乱晃。
她在这片街区长大,还能不熟悉这里的人?
你连一只老鼠腿都捡不到。
好吧,顾菀耸耸肩,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给自己倒了杯茶,“买的。”
“你还买了茶杯?”温柔发现她手中的茶杯也不是自己原本那只破到釉色都掉光了,要避着豁口才不割嘴的茶杯。
“嗯,觉得好看就买了。”顾绾托起茶杯,一脸骄傲的给温柔展示,“是不是很好看?你看着构图,特别有创意。还有这个渲染的颜色,古朴大气。我讲了价的,十文钱四只,是不是很便宜?”
“就这,十文?”温柔声音猛然提高。
“买贵了?”顾菀有些疑惑,“我讲了价的,怎么还能贵了?”
“你这种大小姐,哪里会讲什么价。”温柔扶额,“这杯子是陶罐张做毁了的一批,色没烧均匀,所以摆在那里一文钱一个都卖不出去。”
“不至于吧?”顾菀把玩着茶杯,不服气的小声嘀咕。
“说说椅子多少钱吧?”温柔一边做着心理建设,一边问道。
“二十八文。”顾菀小心翼翼的张口。
“二十八!”温柔的声音都差点叫破。
顾菀心虚的看着她,目光中充满委屈,“这可是最便宜的一把。”
她顾大小姐什么受过这个委屈。
“二十八文都够买一套了!”温柔的心简直疼的滴血,但看到顾菀那小兔子般的眼神,最后还是什么气都消了。
好吧,是她的问题。是她太穷,养不起这朵人间富贵花。
“说吧,你还买了什么?”温柔闭眼,自暴自弃的问道。
就让她一次性被刺激个够吧。
“我还买了锅碗瓢盆,被褥柜子……”顾菀不负众望,楚楚可怜的一样样数过去。
刚才屋子太黑,她没有看清楚,如今被顾菀点出来,真是气的哭笑不得,下意识的吐槽道,“你干嘛不把整个屋子都换一遍?”
“推倒重盖会影响我们住,所以我请了工匠过来,从明天开始重新装修。”顾菀理直气壮的说道,一点儿都没听懂她的讽刺。
“你,”温柔气到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问出最实际的问题,“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她不是被抄了家,身无分文吗?
“赊的。”顾菀眼神有些飘忽。
“你怎么赊到的?”温柔觉得大事不妙。
“就,就说了你的名字呗,”顾菀悄咪咪的往后缩,“你名声还真好,大家一听是你,就都乐意往外赊!”
“你还说帮我要回铺子,我看再过几天,你是不是就要帮我把这个房子卖了!”温柔气的不行,有心想要揍顾菀,但看她怂怂的样子又作罢,只能气呼呼的在房子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数落,“借贷有多可怕,你才给我普及过,现在你自己又犯!你就不怕欠多了我们两个卖身都还不了!”
“哪儿能啊。”顾菀干笑,“要卖身肯定也是我卖,不会拖你下水的!”
“顾菀!”温柔气的大吼。
“好好好,放轻松,放轻松,那个,等铺子要回来,我们做起生意,日进斗金,还怕什么账不账的。”顾菀做了亏心事,态度那真叫一个好,走上来按着温柔坐下,又是揉肩又是递茶。
“要回来,你当这事那么轻松!”温柔真是气到头疼。
她谋划那么多年的事情,如今随着年纪越大便越发的知道不可能,所以见到顾菀的轻描淡写,简直是哭笑不得。
“放心,不出半月,我必定给你个答案。”顾菀却是自信满满的打包票,“做不成这件事,我提头来见!”
“我要你的头做什么!”温柔白了她一眼,然后苦笑,“你要是少买点东西,就算帮我了。”
这才住进来第一天就买了这么多东西,真不知道她以前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也不想的啊,”顾菀委委屈屈的替自己辩解,“可谁知道一走到街上,我这手它就不听话!”
“那不如我帮你剁了?”温柔阴森森的说到。
顾菀立刻把手背在后面装傻。
“算了,椅子和茶盏买就买了,暂且这么用着,但其它的东西先暂停,等你挣了钱再买!”最后,温柔和顾菀强行达成了一致。
“是我们。”顾菀强调。
“不,是你。”温柔说的铿锵有力,然后语带不屑的说,“我才不会为这种东西花一文钱的。”
“铁公鸡。”顾菀嘀咕了一句,然后在温柔看过来时,迅速的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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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祈玉回家时,看到几个人正在大门口忙忙碌碌的换牌匾。
这宅子是先帝赏赐的,牌匾自然也是先帝所书,如今新帝即位,尚未登基,这牌匾就已经换上了?
不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庞祈玉眼中即是多过几抹讥诮。
老家来的管家,正在旁边指挥,忽见庞祈玉回来,当下是喜出望外的一路小跑到了他跟前,“孙少爷你可是回来了,老爷正在家里大发雷霆呢。”
“哦。”庞祈玉不怎么感兴趣的应了一声,然后一指牌匾,“哪儿来的?”
“是陛下赐的,今早才从宫里送来。”庞管家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要说诸位大臣最怕什么,便是怕新帝即位圣宠不再。
“哦。亲爹都还没入土呢,就有心情安抚家奴,这儿子当得可真不错。”庞祈玉话来没说完,就把老管家吓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孙少爷,你可小心点,祸从口出啊。”
“嫌我烦就赶紧放我回老家,免得要我在这儿,大家两两生厌。”庞祈玉哼了一声,看着庞管家战战兢兢的样子,也不好为难一个照顾他多年的老管家,闭嘴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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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家的门内比门外寒酸许多。
门外是皇家赏赐,与庞首辅的一品大员身份相符,五间九架的大宅巍峨壮丽,一看就不同凡响。
等进了门内,里面的陈设说好听点是简单大气,说难听点就是家徒四壁。
庞家是寒门出身,庞首辅是通过自己的能力当上首辅,这么多年珍惜羽毛,对家中子弟都管的极严,因此虽然名声不错,却也是真穷。
再说他们家没有女人,庞祈玉自己尚未娶妻,母亲早死,奶奶前年过世,三个光棍得过且过,至于如何装点门面,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庞祈玉进门便往后院的祠堂去,正想去给奶奶上柱香,便听佛堂里有人说话。
“如今丁忧期已过,既然陛下对父亲圣眷正浓,父亲就不如求求陛下,给儿子安排个差事吧。”是父亲庞行安的声音。
“你只知家孝,怎不知国孝?!大行皇帝刚刚殡天,朝堂中千头万绪的事情正等着处理,你只想要官,却不思为陛下分忧,你好意思,为父还不好意思呢!”这个大义凛然骂人的,便是庞祈玉的祖父庞首辅了。
庞祈玉原本听有人在里面,不欲打扰,却没想到竟然听到这种对话,忍不住发出了嗤笑。
祠堂门并没关,庞氏父子又正在门口,听到声音出来看到是庞祈玉,庞首辅勃然大怒的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整日在外面走马章台,连大行皇帝殡天都不知道服衰,简直是无父无君!”
庞行安的反应要正常的多,见放浪形骸的儿子鬼混回来,又被最注重仪表的父亲逮个正着,便赶紧打圆场,“祈玉,还不赶紧回去换衣服。这几天外面乱,就别出去了。”
“在家多无聊,京中好玩的那么多,不是你们让我来见世面的嘛。”庞祈玉在家人面前,便是换了另外一幅面孔,吊儿郎当的站在那里,斜了一眼一本正经的祖父,然后调笑的跟庞行安说,“爹,你可千万别信了某人的大道理。恩主尸骨未寒,就能去抱新东家大腿,这才是升官发财的诀窍。 否则你服完家孝服国孝,服了国孝又服家孝,三年又三年的蹉跎下去,人生还能有几个三年?”
“混账东西!”庞首辅听着这话,气的脸都歪了,想要用手边的东西教训这个不孝子,找来找去没个顺手的东西,于是干脆脱下脚下的鞋子想来大人。
“爹,爹,玉儿只是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庞行安对着场面见得多了,当下赶紧扑到两人中间,一边扶着父亲,用自己肥胖的身子拦住他,一边催促庞祈玉,“玉儿,你赶紧跑啊,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要是把你爷爷气的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跑,快跑!”
庞祈玉翻个白眼,他就见不惯父亲这个软弱的样子,但也不敢真的把爷爷气出个好歹,只能哼了一声,仗着年轻腿长,转身跑到自己小院,一溜烟就不见人了。
庞首辅中气十足的在他背后吼着,“禁足!把这混小子跟我禁足!一文钱都不给他,我看他还怎么在外面给我充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