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庞兄在青州也是响当当的衙内,怎么可能连这点小场面都镇不住。”
“就是,要我说你刚才那真是绝了,我们往日摸个小手都要被打,你却能一亲芳泽,果然是高手,高手!”
“嘻嘻,那女子的滋味如何?小手滑不滑?腰软不软?”
庞祈玉一进门,一群纨绔子便七嘴八舌的涌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暖香。
这是一间装潢雅致的房间,四处散落着不同造型的熏炉,散发着精心调制后的香气。敞开的美酒提供着另外一种香气,而这些味道与每个人衣服上的熏香,荷包里的香料交织在一起,变成一种奢靡,而又让人恶心的香气。
至少在庞祈玉的鼻子里,他是不习惯这种味道的。
他更喜欢家乡麦田的香气,泥土香气,雨后树林的香气,漫天野花的香气……
但这就是京城。
既然来了,就得接受这一切。
起码,假装跟其它人一样享受这一切。
否则,又何必委屈自己,加入他们无聊的游戏呢。
庞祈玉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状似无意的将手绢一挥,然后下一秒钟再将它稳稳的藏在自己怀里,拨开了那伸过来的一双双手,口气不善的笑道,“这既然是我的战利品,又何必要拿给你们欣赏?让开,让开。”
他越是跋扈,周围几个纨绔子便越是乖觉,当下手中不敢再硬拽,只嘴上占着便宜,“切,真是小气,不过是看看罢了。”
“行了行了,庞公子给你个好脸,还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众人议论纷纷,却是为他让了个路,让他稳稳的坐到了桌边最中心的位置。
满座之中,所有人都站起来,只有那桌边还坐着个人,正在旁若无人的自斟自饮。
“殿下。”庞祈玉欠身打了个招呼,然后却是坐在桌边,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话语中带着几分嚣张,“这局却是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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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绔有纨绔的阶级,或者说,这群人之所以能自在的当个纨绔,便是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个世上,哪些人可以碰,哪些人不可以招惹。哪些人可以欺负,哪些人需要巴结。
三六九等之下,皇家的宗室,便是纨绔圈子里超一等的人物了。
衍王是先帝的远房外甥,有些七弯八绕的皇家血统,但真正能让他封王的,却是因为他祖父乃开国大将军。
陛下当年为太子时,他是伴读,如今太子继位,他自然更加炙手可热起来,据说圣上准备将他升为亲王,等诏书下来,他便是比许多幌子嫡孙还要高一等,因此难怪场中众人以他为准。
庞祈玉则是仅次于他的“矜贵”。他祖父是首辅,经历三朝不倒,如今圣上刚继位,第一件事就是册封庞家,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庞家三代单传,就庞祈玉一个独苗,据说首辅大人先前宝贝的很,将他藏于老家不给人见,如今是年纪大了,不管是仕途还是婚事都耽误不起,这才将他叫到了京城。刚一露面,便引起纨绔圈子们的轰动,到如今不过三个月,围绕他的新闻却层出不穷。
今日是庞祈玉与衍王第一次会面,攒局者不敢怠慢,包了京中最负盛名的清倌人,却不料两位正主奇葩的很,硬是将晚上的局该到了大早上,还不准任何人来作陪,只是闷着喝酒比拼。两人将酒宴上的种种酒令都全部玩了一遍,众人提心吊打的陪着,以为总算消停时,却不料衍王忽然提出一种叫“将军”的新玩法。
这把戏简单,无非是事先约定以牌九中的某张为将军,某张为小卒,然后大家盲抽,将军可以让小卒完成任何一件事,小卒如果不愿意,就要罚酒三杯。
众人起初不解这游戏的乐子,直到某两个有龌龊的纨绔抽到牌,一方恶整一方时,才察觉到这玩法的妙处来,接下来便一发不可收拾。等庞祈玉抽到小卒时,“将军”还未说话,衍王却忽然出声,“庞少爷入京数日,似乎颇有些看不起我等啊。”
庞祈玉听这话,心里头一紧,面上却不变色,只是懒洋洋的回应,“殿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你既无妻妾,又无婚约,为何每次与大家出来玩乐时都不沾女色?”衍王笑了笑,目中却并无半分笑意,“若不是心不诚,不愿与我等相交,难不成还是因为你是个雏,不敢摸姑娘的小手?”
衍王话声一落,四下里立刻笑声一片,几个没脑子的当下替庞祈玉开脱,“殿下严重了,庞公子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没经验。”
“就是,据说他在乡间,也是一等一的人物,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见了他都不敢出门,哪里会怕这等场面。”
“……”
纨绔子弟们之所以被人鄙视,正是因为他们除了吃喝玩乐之外,一无所长。
狎妓寻乐,只是最规矩最基本的操作,对于这些衙内们,不当街强抢民女已经是克制至极,至于平常调戏个姑娘,轻薄一番,那简直是喝水般寻常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若庞祈玉是那等守身如玉的人,便不可能是纨绔。既不是纨绔,那混迹于他们这群人中,又是有何图谋?
有些有脑子的人,已经想到了这层,于是那几个人的笑声逐渐变小,最后场中竟只剩一片死寂,皆直勾勾的盯着庞祈玉。
“呵,没什么意思而已。”庞祈玉斜依在那里,态度依然悠闲,“都是我玩剩下的把戏,厌了。”
“这个倒也是,京中毕竟天子脚下,咱们形式也有法度,比不得地方上。”有人干笑着想要打圆场,却不料衍王将那张“将军”牌九拍在桌上,轻笑着张口,“既然如此,那就请庞公子给我们展示下本事。”
“怎么说?”庞祈玉合了扇子,眉间冰冷,气势不弱于衍王。
“把戏玩厌了,手段却不该忘记。”衍王一下下的玩着那张牌,唇边露出一抹淡笑,“从现在开始,街口出现的第一个女人,庞大少试着拿到她的贴身之物上来,就算你赢。”
庞祈玉哪怕内心发憷,却也知道这是躲不过的一劫,当下借着转扇子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傲然站起来走到窗边,“这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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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已经做好了不管是抢还是骗,都把这关过了,却不料真的下去,竟然遇到那种奇葩的女子,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赢”下这一场,庞祈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是感慨万千。
不亏是城里人,比他们乡下路子野多了。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衍王的表情,庞祈玉原本想到他可能会不高兴,但没料到会这么的……复杂。
“让我看看。”衍王对庞祈玉伸出手,话语中的急切都针对在他刚拿到的东西上,至于原本的输赢,似乎早已忘记。
庞祈玉心中原本是不愿意的,但如今这样子也不好拒绝,只能从怀中掏出帕子。但还没来等他递过去,就被衍王急吼吼的一把抢过,拿到了窗下。
他迎着日光,看着绣帕角落不甚明显的暗纹,慢慢的摩挲着,脸上浮现出了那种奇异的光芒。
似喜出望外,又恨之入骨。
“竟然真的是她!”
“这应该是鲛绡……这个触感,除了她之外,也没有会拿这种东西来当帕子。”
“‘菀’字的暗纹,那就错不了……她不爱刺绣,当年她爹为了这忽如其来的想法,直接从海南找了一批织工,耗费数年之力才成。”
衍王一边摸,一边喃喃自语,表情又不敢置信,有惊喜,有狂怒,也有贪婪,数种情绪交织之下,竟硬生生的将着那张还算清秀的脸撑的狰狞。
庞祈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瞧着望向四周,跟衍王亲近的几个纨绔似乎已经猜到了帕子的主人是谁,当下纷纷在旁边帮腔。
“这臭女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竟然落到这种下场,真是活该。”
“就是,这回得让她知道咱们殿下的厉害。”
“呵呵,到这儿来的能有什么正经女人,瞧瞧她刚才走路的样子,怕是已经通晓人事了吧。”
“那身皮肉倒是上好,嘻嘻,说不定咱们也有机会一尝芳泽。”
几个男人在一起聊女人,越聊越往下三路走。庞祈玉听着恶心,正想如何打断,却见衍王已经变了脸色,怒喝着训斥道,“闭嘴,混账东西!”
场中众人一愣,然后皆尽噤声,瑟瑟发抖,不敢再有半分轻佻。
奇怪,衍王为什么会对那个女人那么在意?
庞祈玉疑惑着,但衍王自然不屑于给任何人解释,当下抓着帕子,怒气冲冲的下了楼。
在场众人中衍王身份最尊贵,所以当他发火离开后,其它人也没有再聚会的必要,,,气氛就变得很尴尬。他也不是会考虑其它人情绪的人,所以不耐烦的表示自己还有事办后,在场其它人纷纷知趣的告辞,庞祈玉也只能带着一肚子疑惑离开。
没关系,来日方长,若别人不肯告诉,他自会想办法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