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好了没。”又一天早上,庞祁玉跟往常一样,守在门边等顾菀梳妆完毕,然后护着她去空地。
是的了,如今那块儿臭水潭,已经被填平,如今顾菀正在收拢碎石块土坷垃,准备再在附近建造一个蹴鞠场,借那些跑来跑去的人们来夯平地基。
“催什么催,能等我梳妆可是一种福气,你现在也不瞧瞧,满京城里,有多少男人想要守在我的香闺旁边等我妆罢。”顾菀拿着一支珠钗,正在琢磨往哪里插好。
“呵呵,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庞祁玉嘲讽。
“真的吗?”顾菀插好了珠钗,转身斜倚在梳妆台上,朝庞祈玉抛了个媚眼。
庞祁玉有一瞬间的失神。
“看来,有人是口不对心了。”顾菀噗嗤一笑,回过身子继续去挑珠花。
“才不是,我是被你丑的吓到了!”庞祁玉气的咬牙切齿,还想要解释,但看着镜中人笑得像只狐狸,顿时就又说不出话来。
“解释就是掩饰。”顾菀看着镜子里的庞祈玉,笑的更加肆无忌惮。
“你且就嚣张吧!”庞祈玉恨恨的嘟囔了一句,甩上门出去,干脆眼不见为净,将那得意的笑声都关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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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祈玉护送顾菀出门,外面的巷子挤满了人,虽称不上万人空巷,却也差不多了。
不少布庄,衣铺的人守在巷口,为了看她今天穿的什么衣服,用的什么料子,等着抄作业。毕竟普普通通的一件衣服,顾菀总有一百种穿法,甚至有时候要顾菀点出来,店家才会恍然大悟这竟然是自家衣庄出来的。
至于各家仆役小厮,自然是替少爷小姐们来看的。毕竟如今满城都对她的衣着打扮十分上新,女人模仿衣着,男人则揣摩喜好。一般人恨她又学她,一般人是垂涎她却又不敢动她。
这场面着实有趣。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庞祈玉看了一眼满脸笑容的顾菀,心想她可真不一般。
要是换了别的女人,多半会不自在,但顾菀却不同。
她仿佛是一朵牡丹花,看的人越多,便开的越艳丽,姿态松弛舒适,仿佛在闲庭信步,天生就是为大场面而生。
顾菀一边走着,一边与周围人说话。挤到最跟前的,自然都是想与她合作的铺子老板们。顾菀的尺寸拿捏的非常到位,既不高傲,也不卑下,一条巷子走下去,各人或多或少的都带着些承诺离开。
“以前的日子,还真是埋没你天赋了。”庞祈玉看她毫不怯场,落落大方的与人打招呼攀谈的样子,忍不住感慨的说道。
他心里忍不住幻想起,自己还未到京城,顾家未落魄时,她身为京城第一美人的风姿。
如今不过是民间普通的首饰布匹,都能把人打扮的如此勾魂摄魄,当年京城首富用金山银海堆出来的可人儿,该有多么难以想象?
难怪衍王会疯成那样。
“你想多了。”顾菀仿佛有读心术,待安排妥了其他人,这才出声与他说道,“当年我是官宦子女,我爹的官衔又不大,哪儿能这么出格。”
“你也知道你出格。”顾菀的话还未落音,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尖利刻薄的女声,“顾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庞祈玉警惕的抬头,就看到路旁一顶普普通通的青布小轿被人掀起,一个打扮朴素,带着帷帽的中年女子走了出来。
她显然不欲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所以衣着竭尽朴素,然而那高高在上的气势,其实已经说明她必然是身居高位的。
“顾家都没了,还用得着在不在乎脸面。”顾菀轻笑一声,却丝毫没有被打脸的自觉。
“所以你就穿着跟个妓子一样,招摇过市吗?”女人的目光挑剔的扫过顾菀的脸和身上,充满了厌恶。
这话说的相当重,庞祁玉都忍不住变了脸色,正要出声,却看到顾菀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顾菀不紧不慢的说道,“金夫人,你嫉妒我年轻貌美就直说罢了,何必用此等恶言,来掩饰自己,打扮跟不打扮,没什么区别的姿色呢?”
“你!”
金夫人果然被气到,掀开帷帽上的轻纱,露出了一张平平无奇的中年脸。
“以色侍人,终不能久矣。”
“那也好过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你……你没大没小!全无礼数!”
“有些人为老不尊,也就怨不得别人不给她面子”
几番唇枪舌剑之后,争斗终于停止,金夫人已经被气的风度不存,顾菀却用小手指缠着头发,一副茶里茶气的样子看着她,“说吧,您大费周章的来见我,总该不会是为了这跟我斗嘴吧。”
“我是来接庭轩回家的。”金夫人这会儿的确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跟顾菀说了,直指核心。
“那你得去找他。”顾菀好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走。
“要不是你一个狐媚子勾着他,他怎么会离家出走。”金夫人气急败坏。
“你说是就是喽。”顾菀无所谓,从金夫人身边擦肩而过,“咱们各凭本事,你能把人叫回去就叫,不用给我面子。”
“顾菀,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金夫人看着顾菀满不在乎的样子,怒从心起,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你是想要重蹈你爹的覆辙吗?”
顾菀愣住,声音变得严肃,“你知道些什么?”
“哼,我知道他没多少日子好活了。”金夫人怨毒的说道,“你以为他还会回来,跟以前一样给你收拾烂摊子吗?醒醒吧。世道变了。”
顾菀身子一僵,却是停了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金夫人,眼神认真的有些可怕。
“金夫人,这话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遍跟你重复。”
“你,你想做什么。”看着她那仿佛要吃人般的眼神,金夫人莫名后颈发凉。
“他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狗,更不是你的傀儡。他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决断,如果你想解决你们母子的问题,请用正常人的手法去沟通,别在这里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这……”金夫人结结巴巴,被顾菀逼的节节后退。
“还有,关于我爹的事情,”顾菀放低了声音,一步步将她逼的紧贴在了轿子上,然后低声逼问,“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我……”金夫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不敢说,也不敢不说。
“也是。”顾菀自言自语,“你家向来喜欢捧高踩低,之前看不惯我,却对拍我爹马屁却也热衷的很,我爹也没有少从指尖里漏点什么给你家。最后他倒的突然,你们抽身却也利索的过分,说什么都不知道,说不过去。”
“你,你……”
“说,你知道什么!”顾菀凑近了她的脸,一双杏眼瞪得滚圆,哪里还有半分可爱,有的只有无尽的疯狂和狰狞。
“你若不说。”顾菀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我让你们金家绝后。”
“他还活着。”金夫人腾的一把抓住了顾菀的手,语速飞快,“我们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只知道他贪污了二十万河道赈灾银,要出事的,所以提前抱了三皇子的大腿……我只知道他活着,在那里却是不知道。”
金夫人语速极快,又十分含糊,十分怕有旁的人听了去,顾菀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贪污河道银?
不可能!
父亲早年便说过,贪污是最蠢的敛财方式。他有皇帝信任,又手握重权,只要藏富于民,略微收一点手续费,就可以富甲天下,又何苦与贫民抢食?
每年遇到水灾旱灾,他还自己出钱救济灾民,又怎么可能动赈灾款?
再说了,以父亲的身份地位,区区二十万银子就能让他倒台?
顾菀一百万个不信。
但金夫人既然说出来,也不是无的放矢。
其中必有蹊跷。
她松开了金夫人的手。
不管怎么说,父亲还活着!
只要知道这点,她就充满了力量。
顾菀松开了手,金夫人却又不依了,她反抓住顾菀的手,急切的说道,“你答应我,把轩儿还给我。”
顾菀没有回答,只是审视的看着她。
“她是我们家单传,你抢不走的。”金夫人有些愤怒的说道,但儿子捏在别人手上,语气说道最后,又忍不住软了下来,“他自幼听你的话,你劝他回来吧。你与他一起长大,多少有些情分,你,你切莫害他啊……他要再不回来,就再也回不来了。”
金夫人向来最重规矩,又自矜身份,如今能这样不顾体面的来找她求她,显然金家似乎出现了不得了的事情,需要金庭轩的身份稳住局面。
虽然与她没有感情,但金庭轩那铁憨憨,却着实对她掏心掏肺。
顾菀从金夫人手中抽回了手,在她绝望时点了点头,平静的许诺道,“我答应。”
金夫人没想到还有这等峰回路转,愣在了原地。
“我与你不同,虽然利益至上,但却也会为朋友做一些事情的。”顾菀鄙夷的看了眼她,“对他好点吧,他毕竟是你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