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叫过来,待遇就不同刚才了。温柔这个丫鬟的丫鬟还是站着,但顾菀却已经有了座位,还有一盏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糟糕的茶。
总之,符合一个大户人家贴身丫头的待遇。
“不知是否能让在下看看你要卖的帕子?”店主恭恭敬敬的问道。
“既然是卖给你的,当然得任你检查。”顾菀客气的笑笑,然后让温柔将布袋奉上,在干干净净的粗布口袋中,是十块叠的整整齐齐的手绢。洁白如雪的鲛绡中,松雪、流云、花卉,鸟兽,若隐若现,风格与时下流行的截然不同。
打开之后,绣花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但有些东西,显然比区区绣花更重要。
“能否让在下看看您用的帕子?”店主迎着光,仔仔细细检查后,又伸出了手。
“虽然不大方便,但既然你已经看到,再遮掩也是没有意义。”顾菀笑了笑,大方的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店主恭敬的用双手接过帕子,反复检查之后,神色有迷惑,惊惧,不解,但最后还是恭恭敬敬的递还给顾菀,然后试探的问,“不知您这帕子从何而来?”
“自然是家里太多,用不完,拿几块出来换个零花钱罢了。”顾菀冲店主人眨眨眼,一副你懂得的样子,“这可是最新的花样。”
听到新字,店主倒吸了口气,脸上出现激动之色,话声也有些紧张,“不知姑娘打算卖多少钱?”
顾菀伸出了一只手指。
“一两银子?”店主露出窃喜之色。
“不,一百两。”顾菀收回了手指,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轻拂茶沫,无视后面温柔传来的好大一声吞口水的声音。
“一百两?”店主提高了声音,显然也常惊讶。
“不是一条,是全部。”顾菀平静的推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一看就是一种见惯了“大世面”的样子,“你也明白,我这东西可是一套的,若拆出一块两块的,就没什么意思了。”
店主先前还不懂这意思,被她这么一点拨,才看出门道,但仍然犹豫不决。
“这机会可不常有,”顾菀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的在那里喝茶,“一百两虽然贵了点,但你能从里面赚到多少呢?夏天可快到了啊……”
顾菀这话戳在了店主的心上,原本犹豫的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出声允诺道,“一百两银子就一百两银子,只是你得答应我,这事不能再许第二家。”
“瞧你说的,这东西是好弄的吗?能有第二家吗?”顾菀笑着给他打了包票,“放心,到时候满京城你绝对是头一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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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那一百两银子出门时,温柔只觉得像是在做梦。
白捡的帕子,一两银子不到的成本,竟然卖了一百两!
若不是她亲身经历,她准要吐槽那帕子是黄金做的吗,能卖那么贵。
“我就说换成银票带走就好,你非要现银。瞧你那鬼鬼祟祟的样子,生怕不知道你带着钱啊。”顾菀看着温柔佝偻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一百两呢,我从来都没摸过这么大的银子,怎么能不过过瘾。”温柔嘴里边说着,手中紧紧的抱着怀中匣子,眼睛还四处看,觉得谁都像是贼。
“随你高兴,反正累的是你。”顾菀无奈的摇摇头,然后看向两边,“我琢磨着店里还却些摆设,也该置办起来了。”
她一有钱,就又想花钱了。
“不急,等铺子开起来再说吧。”温柔是属貔貅的,轻易许进不许出,这会儿听到顾菀说这,立刻就肉疼了起来,当下岔开话题,“他为什么肯出这个大价钱?那帕子纵然珍贵,也不值一百两啊。”
“谁说他是买帕子了,”顾菀撇撇嘴,“就是金线绣的,也不可能值那个价。”
“啊,那他买的是什么?”温柔将怀中的匣子又抱紧了些。
“他买的是那些花样。”顾菀的语气中,有几分骄傲,又有几分自嘲。
“那些花样有什么特殊的?”温柔是亲眼看着顾菀一笔一笔画出来的,便更加迷惑,“如果值钱的是花样,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将稿纸卖给他?还省得请人绣一趟。”
“傻!若不是绣在那等值钱的帕子上,有谁会信它是下一季流行的款式?”顾菀看着四周,脸上是若有似无的嘲讽,“世人都嘲笑买椟还珠,可若不是有那华丽的盒子,有谁会相信它是颗价值千金的夜明珠。”
“呃?”没有听过这个典故的温柔,在面对着顾菀的感慨时,更加一脸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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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两银子就买这么几条破手绢!说,那个小妖精是不是你相好的!”
店主买了帕子,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就听到自家的河东狮跑来,赶紧只能关门央求她低调点,“娘子,小声点,一百两银子都够买十个丫头了,你说我用得着在女人身上花那么多钱吗?”
店主娘子深谙自家相公的秉性,知道他不出去嫖绝对不是因为品行高洁,纯属嫌贵,所以被这么一申辩,倒也冷静了下来。“那是为什么?”
“是安乐郡主府上流出来的!”店主仔细的将那十条手绢叠好放在小木箱里,这才放心的跟自家婆娘说话,“你还记得去年秋天的事情吗?”
“怎么不记得的!”说道这个,店主娘子就一肚子气。去年冬天她们攒了不少皮料,就想要大赚一笔,谁想到却时兴起锦袄。她们因为事先没备足货,白白看着大鱼溜走,懊恼了许多天。
“去年起初是应该流行皮草的,年初还有不少人买大毛衣裳,但就是因为顾大小姐和安乐郡主斗艳,说了句皮草蠢俗,于是整个上层圈子的名媛们,便冻死都不穿大毛衣裳了。”店主苦笑,“当然,这些小姐们有暖阁地龙,是冻不死的,只苦了我们这些商人罢了。”
“是啊,除了那几个有门路,在那场宴会上知道这个消息,一回来就准备了足够多的锦袄的那几个商家外,其它的哪个不是跟我们一样赔的底掉!”店主娘子愤愤的嘀咕。
“所以,如果这次有个机会,让你跟那些人一样知道未来会流行什么,你会不会做?”
“什么?”店主娘子一脸懵逼。
“就是这些东西。”店主拍了拍箱子,笑的一脸神秘。
“就凭这?”店主娘子觉得自家相公在骗自己。
“就凭这个。”店主淡淡一笑,然后这才将自己的分析一一道来,“原先在京中引领风潮的,除了安乐郡主外,便是顾大小姐。但凡是她俩戴的用的说好的,很快就会在京中贵女们之间风靡开来。如果是被她俩嘲笑的,那稍有脸面的小姐都会唾弃,所以只要能摸准她俩的心思,便能赚大钱。”
“这谁不知道。”店主娘子说起来,还迫于些惆怅,“安乐郡主是皇族,哪里是咱们这些小人物能高攀的起的,往日也只能从顾家套点消息来。可谁知道今年顾家被抄家了,顾大小姐也不知所踪,皇庄又进不去,也不知道夏天该卖点啥。”
“有了这个就知道了!”店主踌躇满志的说道,“两个丫鬟虽然刻意掩饰,却也逃脱不了我这双眼睛。她拿来的这十块手帕,看似平平,但面料都是定制,不亚于贡品的珍贵,京中能用得起的人家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花样是从未见过的新鲜样子,但面料显旧,有瑕疵,刺绣手法也不甚高明,应该是绣娘前期打样时的作品。我之前买通过一个管事,知道她们府中的规矩,绣娘们要反复试验,等作品完美后才会再给小姐们的东西上落针,而这些打样的东西为避免流传出去都要烧掉。而烧毁的工作,是由那些信得过的贴身丫鬟们完成的。”
店长娘子见状,下意识的反问,“你是怎么猜到这点的?你几时这么聪明了?”
“我这不是看到她掉的手帕了嘛。”店长不好意思的搔搔鼻子,然后理直气壮的说道,“我看到她不小心掉下来的手帕,那上面有安乐郡主的徽记。再联想到她的长相和气度,这种丫鬟哪里是普通人用得起的,她肯定就是安乐郡主身边有脸面的丫头。这样一来,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通顺啊,想必肯定是负责焚毁这个的丫头想发笔横财,于是就将这些手帕拿出来高价卖。虽然她刻意从旧衣铺买了旧衣来遮掩,但却忘记换掉自己常用的手帕,这才被慧眼如炬的我发现。”
“如果真的是这种状况,”店主娘子觉得自家相公分析的挺到位的,却又有些疑惑,“那她为什么不卖给郡主常去的那几家店?他们可更有钱。”
“笨,你都说了是郡主常去的啊,那卖过去岂不是很容易被郡主发现?当然是卖到我们这种向来做不到郡主生意的人手里更好啊,起码万一出事查起来,一个死不认账,我们也没办法证明是她泄露的消息。”
“有道理。”店主娘子被相公说服,但一想到要斥资去赌整个夏季,又有些心虚,“真的要吓那么重的注吗?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那不做这个,你知道夏天卖什么吗?”店主反问。
“好吧。”店主夫人想到迟迟定不下来的主打,心中也有些郁闷,最后破釜沉舟的说道,“反正今年生意再不成,咱们就得退出京城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