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层层叠叠,就像合唱团。
我朝前看了看,每隔一二百米都有一根电线杆,每个电线杆上都挂着喇叭。
四爷说:“操,回到六十年代了,一大早就批斗我们。”
Asa说:“我们不如返回办公大楼,跟他们当面讲清楚,我们犯什么罪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
小马哥说:“你那叫自投罗网。”
我说:“没错儿,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小马哥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大喇叭,鼓囊了一句:“要是有根箭,我就把这喇叭射下来。”
我说:“你给我看看那个弩呗。”
他从背包里掏出来递给了我。这把弩绝对是自制的,木头都不直,还有很多肿瘤一样的木疖子。所谓红外线瞄具,其实就是在弩身上粘了个指星笔,我还看见了502胶的痕迹总之,这东西有点“狐假虎威”。
我把弩还给了小马哥,他把它扛在了肩上。他把自己当成弩哥了。
我们又朝前走了一会儿,广播果然再次响起来:“三男两女管制区域暴力抗法戒严抓捕奖励重复”广播的音量大概在90分贝左右,对于正常人来说完全可以接受,但对于我们这些急需睡眠的人来说,蚊子的叫声都堪比轰炸机,更别说有人在你耳边拿着大喇叭喊了。
我几乎要被它折磨崩溃了。
前面出现了一辆公交车,我和Asa就是在这里遇见李喷泉的。
四爷突然抬头看向了天空,所有人都跟着朝上看去——天上飞过一架直升机,军绿色的,就像个大蜻蜓。
我想起了我妈给我讲过的往事,难道这就是用来喷洒农药的飞机?
四爷说:“为了我们几个人还出动空军了?”
我说:“你想得美,肯定是路过的。”
Asa说:“这种地方必然空中管制,应该是404内部的直升机。”
小马哥举起他的弩比了比,好像要把它射下来似的。
我从包里拿出望远镜看了看,在镜头里,直升机的速度一下变快了,我找了好半天角度才对准它,我说:“机身上有个Logo”
四爷接过望远镜看了看,马上说:“这就是阿稻直播那个平台的Logo啊。”
Asa说:“不可能,他们的飞机绝对飞不进来。”
我说:“没准儿404跟这个平台签订了什么协议,借此挣点外快。”
Asa说:“那是外界的思维,不属于404。”
已经过了日出的时间,但太阳并没有上班,天空阴沉沉的。404的动物们似乎也放假了,整个城区安静得就像世界诞生之前,破败得就像人类灭绝之后。
我们终于来到了那辆公交车跟前。
我说:“我和Asa来过这里,车上可以充电。”
所有人的手机都像饿红眼的狼,一听可以充电,立即就要上车,小马哥却说:“等一下。”
接着,他蹲下去朝车底看了看,突然说了句:“死人”
我们都弯腰看去,车下果然趴着一个人,他穿着仿制的武警风衣,头上扎着绷带,肚子鼓鼓的,手脚比正常人大了一号,这就是人死后的巨人观了。
Asa干呕了一声。
公交车下面怎么会有一具尸体呢?春季形成巨人观一般需要三到七天,我和Asa上次在车上歇脚的时候,他应该就在这里了想到这儿我心里一麻。
他是什么人?留守人员?游客?
四爷天不怕地不怕,她绕到了车对面,换个角度观察这具尸体,突然说:“他会不会是C加加啊?”
我的心里一惊,低声:“他没有这样的衣服”
四爷说:“他不是把衣服都脱了吗,没准换上了别人的衣服。”
小马哥说:“他口袋里有个东西。”
我走过去,从他的角度看了看,果然,尸体的裤兜里揣着一个类似通行证的东西,露着一个角。
小马哥说:“我去看看。”
说完他就钻了进去。
四爷说:“你戴个手套啊。”
小马哥说:“不用。”
Asa一把拽住了他,非常严肃地说:“戴手套。”
小马哥有些不耐烦:“说了不用,你松开我。”
Asa说:“这可能是个命案!”
小马哥说:“那咋地了?”
Asa说:“你不戴手套触摸证物,相当于破坏现场,说不定还会构成帮助毁灭证据罪!”
小马哥被他说烦了:“你们谁有手套?”
四爷走回来,递给他一个卫生巾包装袋,跟上次递给我的一样,都是粉红少女系列,她说:“用这个吧。”
我真想问问她,你随身带这么多卫生巾干什么?
四爷看了我一眼,好像猜到了我的心理活动:“你大学没参加过军训吗?在鞋子里垫上卫生巾走路,可以减轻疲劳,还吸汗。”
小马哥套上包装袋,麻利地爬到尸体旁边,一伸手就拽出了他裤兜里的那个东西,又麻利地退了出来。
那果然是一张游客通行证,上面的名字叫“郭碧碧”,是个男性。
小马哥说:“看脸是个老头,怎么起了个小鲜肉的名字?”
他竟然还去看了脸
Asa也凑了过来,他皱起了眉头:“我怎么觉得我听过这个名字。”
我说:“你是不是想去办公大楼报警?”
Asa说:“没有啊。”
我说:“算你明智。”
Asa说:“但出去之后一定要报警。”
小马哥低声说:“说不定C加加跟他一样”一边说一边用手掌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四爷说:“你不要乌鸦嘴!”
不管404多古怪,这毕竟是我们第一次见到死人,死因还不详,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压抑和恐慌,我们没有上车去充电,匆匆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一路上,我们又被大喇叭摧残了两次,终于离开城区,爬上了一个高岗,风陡然大起来,远处出现了哨卡的白房子!
大家一鼓作气,快步朝前走去。
我发现,地上出现了一些杂物——螺丝,电线,碎灯泡,扳手,方便面盒子,用过的餐巾纸有点像芦苇荡吐了,把多年来游客扔进去的东西全部呕到了路面上。
我掏出望远镜朝前看了看,远处突兀地冒出了一排路障,附近还有很多人在走动。
路障是用沙袋垒起来的,大概有半人高,呈弧形,中间有个豁口,拦着一道铁丝网。旁边多了一座简易铁皮房,有点像孙悟空变成的土地庙。
难道为了抓间谍,404把警戒的等级提高了,位置也提前了?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人都穿着便服,旁边还停着几辆侉子,他们并不是什么武警,而是404的巡逻队! 两旁都是芦苇荡和沼泽,我们插翅也飞不出去了。
我说:“坏了。”
四爷说:“别一惊一乍的,现在我最怕听到这句话了。”
我把望远镜递给了她:“你们自己看看吧。”
此时我万念俱灰。我妈在外面生死未卜,我来到404不但没找到“错”,出还他妈出不去了,正像那句小品台词:咋的大爷,你一个(菜)都没点,完了我们还得搭一个是不?
之前我认为到了哨卡,见到武警,404的故事就结束了。武警阻止我们进入,但绝不会不让我们离开,就像游乐园的大门,入口有人检票,出口永远大敞四开。
现在,巡逻队在武警哨卡前加了一道军工级别的路障,这座荒城一下变成了坟墓,而且盖上了棺材盖。
他们三个人都看到了路障,全体沉默了。
过了会儿Asa才说:“这不是针对我们的吧?”
恰恰在这个时候,广播又响了起来,还在重复抓捕我们的通知。
我说:“不针对你针对谁?”
Asa想了想说:“如果实在没办法,我们直接去找陈工的领导,那个正职。”
我说:“那人根本就不在404里。”
四爷说:“反正也出不去了,干脆我们回去找小差吧。”
我说:“可是404这么大,去哪儿找啊?”
安静了一会儿,Asa突然说:“我们去找送我们进来的那个司机。”
我说:“他只到配给站,现在有了这个路障,我们过不去啊。”
Asa说:“我在西区问过,他偶尔也会把货物送进城区。”
我说:“可是他一个月才进来一次,我们等不起,至少我等不起。”
小马哥说:“这里应该还有别的车啊,比如拉芦苇的,只要多给他们点钱,保证把我们送出去。”
四爷说:“小差!”
大家都回头看去,真的看到了小差,正朝我们走过来。
四爷赶紧跑了过去。
我说:“这也太巧了吧!”
Asa说:“404虽然大,但只有这一条出路。”
四爷率先跑到了小差跟前,她把小差抱起来转了一圈。
我们陆续走过去,我问小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差说:“我先去了西区,想看看C加加回没回来,结果周sir告诉我,他听巡逻队的人说,他们正在抓我们,还在哨卡前面设置了路障我知道你们肯定出不去,就过来找你们了。”
四爷问:“C加加还没有消息?”
小差摇了摇头。
这里是大路,很容易被发现,我们躲进了一条小岔路,这里被芦苇遮挡着,很便于隐蔽,然后我把她离开之后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小差问我们:“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说:“不是‘你们’,是我们有什么打算。”
Asa说:“小赵,你把‘彩虹’的事儿跟小差说说。”
我就把李喷泉留给我那句话对小差说了,小差想了想才说:“‘彩虹’可能指的是我们。”
我没想明白她什么意思,只觉得这个思路很奇特。
小差接着说:“彩虹有七种颜色,而我们正好是七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