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润栀预测的不错,手术时间很长,早上开始,直到下午三点才见医生们一脸疲惫地走出手术室,其中一个将他们三人带到僻静处说了说手术的基本情况。
和之前的意思差不多,病人伤得实在是太重了,他们已经尽力了,开颅手术也做了,尽力修复了,但由于脑花都散了,脑组织严重损坏,无法修复,所以病人这会儿已经没有意识了,但也始终吊着一口气,已经转移到重症监护室,上着呼吸机。
“华华,你把妈看好,我找医生说说话。”
苏润栀心知有刘淑华在,她目光呆滞,一看就不正常,估计怕刺激到她,这个医生的话说的有些不清不楚,非常保守,所以让苏怡华把人守着,自己拉着医生去了另一个地方继续了解情况。
“医生,我是病人的儿子,请你说说实话,我爸现在到底怎么样了?醒过来的几率有多大?请直言就是,无需考虑我的感受,我受得住。”
“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病人几乎是醒不过来了,最多5%的概率,而且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哪怕最终醒了,也只会是植物人,最好的情况也只会比终身瘫痪更差。”
“此外,目前我们只做了开颅手术,腰伤和其他擦伤还没处理,肋骨也断了几根,也没处理。鉴于目前的情况,我们建议先不做了,因为病人根本没治疗价值,就这样先…观察一下。”
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医生这话苏润栀还是觉得难以忍受,心痛的难以呼吸。除了心脏不好,苏大山向来健康得很。
那医生也挺好的,等苏润栀哭完都没走,一直等着他。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也请直言,非常感谢你。”
“那我就直说了?如果是我,我说如果是我,我会选择放弃治疗,毕竟已经没有任何治疗意义。”
难怪,难怪人家连腰伤和断了的肋骨都没处理。
“好了,医生,我知道了,真的非常感谢你。我同我家人商议一下再告诉你我们的选择。对了,我们想进监护室看看我爸,可以吗?你也知道,他很难醒过来了,随时都有可能要离开,我们还是想见见他。”
“这个……原则上是不行的!你也知道,这是重症监护室,规矩多,里面的病人也多。”
“求你了,医生,帮帮忙吧,我爸跟我妹的关系很好,进手术室前一直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不想做手术,只想见我妹一面,估计是早有预感自己挺不过去了!都怪我,怕我妹伤心就没让她第一时间赶过来,结果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实在是遗憾……”
“你说的我理解,但是真的不行,抱歉!”
见那医生一脸为难,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转身就要走,苏润栀情急之下拉住了他,连连道歉并且继续求情。
“医生,我妹情况特殊,过几天要做一个疑有浸润的原位癌锥切手术!至于结果,谁也不知道!她现在的情绪很不好,很想见我爸爸一面。求你了,就让她进去见见,好吗?求求你了!”
说着就想下跪,搞得那医生一脸为难。
也不怪苏润栀,除了下跪,他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好,我尽量安排一下,晚上再来找你们。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未必能成功的。”
医生一走,苏润栀就瘫坐在地上小声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
龚盈袖一下班就赶过来了,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苏润栀这么脆弱,鼻子一酸,心疼地走过去抱住他,跟着他一起哭。
得了拥抱,苏润栀哭得更凶了,泪流不止。
“救不了了,救不了了,怎么办啊盈袖,爸爸要永远离开我们了!我真的不想他这么早就走!怎么办啊!”
老实说,龚盈袖对苏大山并无什么感情,除了法律意义上的那层关系,她的公公,她对苏大山这个人几乎一无所知,也不想去了解。
但见苏润栀这样难受,她也跟着哭了起来,不断安慰。
苏润栀不知道的是,苏怡华此刻就在门后,将他和医生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此刻再也受不住,身体摇摇欲坠的,扶着门框才没有倒下。
想到还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等候的刘淑华,强忍着悲痛,打起精神走了过去。
“你哥呢,他为什么要单独拉着医生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去跟你哥说,不管要花多少钱,哪怕倾家荡产都必须要治,否则我不会原谅他的!”
“那是你们的爸爸,辛苦了一辈子,现在他出事了,你们不能不管,知道吗?我那里还有几万块钱,我一会儿就全部取出来交给你们。”
“妈,你放心,若是能治,我就是把房子车子全卖了也会给爸爸治的,我不会不管他的。可是,可是……”
说着苏怡华就哭了起来,不是钱的问题啊!
不是她和苏润栀舍不得钱,而是根本没有办法啊!
那医生的话说的特别清楚,这一回哪怕是神仙显灵也救不了苏大山了。
稳定好情绪苏润栀就和龚盈袖走了过来,想了想,组织了下语言,苏润栀还是把医生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淑华,虽然残忍,但也必须说。
刘淑华听了,半天没说话,最后才放声大哭,惹得守在重症监护室外的其他人侧目,唏嘘不已。
守在这里的人,谁没有故事?谁没有绝望?
都在熬着等着,希望奇迹发生,希望看到心爱的那个人全须全尾健健康康地从那个屋子里走出来,医生笑着说一句没事了。
可惜,奇迹确实存在,确真的很少。
刘淑华到底哭了多久,苏润栀没有概念,但到最后她的嗓子都哑了,也累了,摇摇欲坠的,让人非常担心。
可怜的刘淑华原本就患有精神分裂症,因为吃药才控制住病情。可她今天经历了全部过程,见了苏大山摔下来的惨状,现在又得知了这样绝望的消息,精神又开始不正常起来。
回忆了下过去,又说了好些胡话,这才清醒,向苏润栀苏怡华和龚盈袖提了一个要求。
“医生都这么说了,那就是不中用了。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是你们的爸爸,我也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只要他一天不咽气,你们都不许放弃,这个能做到吧?”
她是绝不允许有人主动拔了她男人的呼吸机的。
既然这是他最后的时光,那就一起陪着他渡过吧!
见几人哭着流着泪点头,刘淑华晕了过去。
又是一番兵荒马乱,最终是苏怡华带着刘淑华去中医院看病的,毕竟她一直在那里拿药,每个月都去。
一检查,说是病情加重了,药又要增加剂量。
最先治疗那段时间,一日三次,每次七颗半药。因为药性的原因,单单是白天就要睡好几个小时,早中饭后睡,挨着沙发就能睡,不管白天黑夜的睡。
好不容易熬到现在,眼看着剂量减少了,哪知又复发了。
龚盈袖回家看孩子去了,因为千言闹着要妈妈,苏怡华又在家照看刘淑华,医院便只剩下苏润栀一个人。
临走前,苏润栀就差跪下给苏怡华道歉了。
“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想到你情况特殊,就没第一时间叫你过来,让医生推进去做手术了。我以为,我以为他能挺过来的……是我害你没有见到爸爸最后一面,对不起!”
苏怡华没有说话,带着刘淑华先回家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下午那好心的医生又来了。
“搞定了!不过今天只能进去一个人,你们三个谁去?”
“哦,我让我妹进去吧!麻烦医生等下,我让她过来。”
因为服了药的缘故,刘淑华又开始沉睡,把孩子交给家人,苏怡华便赶忙到了医院。
不得不说,亲妈就是亲妈,孩子是交给许利亲妈带的。人家也很忙,但听说儿媳妇家里出了事,二话不说就来了。
按照那医生的指示,苏怡华先是换了一套和那医生一模一样的白大褂,上面似乎还别了一个牌子,应该是其他医生的相关信息,然后又是穿一次性鞋套,又是戴口罩什么的。
总之一番装扮,怎么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见苏怡华跟着那医生的身后,苏润栀一阵羡慕一阵释然。
是他害得苏怡华没有见到苏大山最后一面的,他心里十分内疚。现在,苏怡华以这种方式进去,也算是完成了一个心愿,希望这之后她能安心做手术。
时间不多,不过短短几分钟苏怡华就出来了。除去路上和换衣服的时间,苏润栀觉得苏怡华最多在里头待了一两分钟的时间。
出来以后苏怡华就一直哭,足足哭了十多分钟才停下。
“一动不动的,喊他也不应我。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连自主呼吸都没有了,医生说他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基本上醒不过来了!哥,我好想他,好想和他说几句话,哪怕一句也可以!”
“他怎么可以不理我!上次回去就说砍竹子砍竹子,我和许利都怕毛毛挠人就没动,约好了下次回去砍。要是我们上次没偷懒,把竹子砍了,是不是就没这回事了!”
“都怪我,都怪我们太懒了!”
说着又哭了起来。
苏润栀却是注意到一个细节,先前那医生跟他说的是几乎醒不过来了,可现在说的却直接是醒不过来了。
也就是说,最后那一丝丝希望也没有了。
第二天,药性过了,刘淑华闹死闹活要跟过来,无奈之下,苏润栀便把进入重症监护室的机会让给了她。
出来之后,刘淑华面无表情,过后依旧是大哭。
但是,苏润栀看得出来,无论是刘淑华还是苏怡华都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苏大山马上就要离开他们了,拦都拦不住,她们没这个本事。
医生也没有,谁都没有。
第三天是苏润栀进去的,只见苏大山光着上身,身上给刮的伤痕累累,想到他进手术室前一直喊自己痛,苏润栀的心一下子就像被闪电击中那样绞痛。
趁医生不注意,他又用手摸了苏大山一下。
有点温度,但更多的是凉,不是正常人的温度。
在其他医护人员怪异的目光中,苏润栀蓄着泪走了出去。
第四天,医生通知他们做好心理准备,苏大山随时可能离开,苦苦哀求之下,那好心的医生一次性把刘淑华和苏怡华带了进去,留下苏润栀在外面急的团团转。
他和苏大山的父子关系是很一般,几乎每次见面都在吵,可是,这是他的爸爸,马上就要去世了,他却见不到最后一面,想想就难受的不行。
想了想,苏润栀赶忙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去医院楼下的路边摊买了个望远镜,从廊道绕啊绕一直绕到记忆里的位置,隔着厚厚的玻璃在望远镜里看苏大山。
起先他吃不准位置,最后终于看到刘淑华和苏怡华的身影,这才固定位置,不舍地固定在那个床位,看床上一动不动的苏大山,看刘淑华和苏怡华不断耸动的肩和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