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金属打击到骨头的声音突然在这寂静的夜晚响起，符韵吓了一跳，连忙从电脑桌钻回到被窝里。
真是失算了……该死……她躲在冰冷的被子中，做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动作——狠狠拍打着自己的手，像是与自己的指头有着血海深仇。
符韵的父母当然也听到了这个震耳之音。他们起身趿拉着拖鞋，咚咚作响的脚步声打在木地板上，变成断断续续的噪音，这更令她心烦，“符韵，你怎么了？怎么发出那么大声音？”符韵母亲开口问道。
“又不是我故意的！”“符韵”不满地小声嘟囔，顺便调整自己在被子中的身形，捏着嗓子说道，“爸爸妈妈，没事儿，我睡觉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来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要到符韵房间查看情况的母亲停下脚步，转回身，“哦，那你小心点儿啊，没磕着碰着吧？”
“没有没有。”“符韵”继续捏着嗓子，“快睡觉吧。”她接着说。
符韵母亲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选择回到床边。
直到听见父母身体触碰到床的那一瞬间，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唉——”
抬头看看还未来得及关机的电脑，还有一旁倒在桌上的“罪魁祸首”不锈钢水杯，她轻轻摸摸刚才狠狠扭过的小手，这次下手又这么重啊……自己怎么控制不好力道，还有，怎么会出现那种“该死”之类的字眼，搞不好“乐洛尔”那类似潜意识的东西又出来了吧？
对，就是我。
符韵心中一震，心跳差点停住一拍。
你可真是，“好好小姐”的性格装够了，现在出来个“好好子女”？用你的声音又嗲又假，算了哈，其实你也发现你现在和父母有不少分歧吧？那你为什么不试着“抵抗一下”？
再者说，你是不敢？
随你怎么想，符韵内心悄悄回应，本来就不该跟父母生气，明白么，乐、洛、尔。
呵，我想？我就是我，你也是我，但是，我的思想是你内心中秽恶的那部分，你本该就是我的，只是你自己不肯接受罢了，最起码，你现在也应该认可我了吧？还有，你现在的“开朗”，不是我给的吗？
你那叫“开放”“泼辣”，才不是“开朗！”符韵在心中只想送给她一个白眼，我可不会跟你计较的，低级趣味。
我也觉得是呢，符韵，咱们性格竟然互相讨厌哈，不过，你知道现在几点……
符韵及时打了自己脸一下，总算回到自己的思想上了，她脑海中回忆起刚刚电脑上的亮光，轻轻起身将插销拔掉，抬眼看看未消逝的亮光，现在零点零六分。
明天肯定要打盹喽。她皱皱眉头，脑袋中装着电脑上那串文字。
“双重人格具体指一个人具有两个相对独特的并相互分开的人格，正常人在相同时刻存在两种思维方式。”
“这两种思维的运转和决策不受另一种思维方式的干扰和影响，完全独立运行。”
“完全，独立运行么？”符韵在床上来回翻身，那自己，到底算什么呢？
[二]
符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手指抚摸脸上的泪痕，脑中装满了今天的事情。
自己刚才是又回忆起那天晚上失眠的情景了吗？可真是，人在相同的情景下，会不自觉想起以前的事情呢。
这次“她”倒没有出来，更不用说做什么疯狂的行为……哼，一遇到这种问题就不出来了，还真是差劲呢。符韵故意在心中这样想，她的目的不言而喻。
可是，没有预期的回应，没有预期的拌嘴，什么都没有……只有她自己空荡荡的心里装着满脑的荒唐。
她，没出来吗？
她，没“骂”我吗？
符韵心跳又差点停住，现在只感觉到自己如同被放在空无一人的空间里，不知所措。
那自己要怎么面对？怎么面对这份喜欢？怎么去面对这份连她都不知道是乐洛尔对赵澜的喜欢，还是自己对赵澜的心悦。毕竟，我们是一个人……
符韵还在翻来覆去，她暗自想着：
“乐洛尔，你不出现了？”
“乐洛尔，你快出现吧，你不是面对感情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吗？你快告诉我怎么解决接下来的事情啊，你快出来吧。”
没有，什么都没有……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
“符韵。”内心深处终于有了声音。
“啊，你来了乐洛尔，你快帮我，告诉我下面……”
她还未说完，就被那个思想打断，“符韵你，到如今还是不肯承认吗！”
“承认什么？”
“我就是那个你啊，不管我什么性格，我都是你啊。你心里所想，都是你自己想的，不要再找借口了！我就是你，你之前的幻想都是因为你不肯接受我，你通通不要再想了！呵呵，什么“双重人格”？！你都是在瞎说吧？乐洛尔，就是符韵！”
“符韵，我告诉你，你就是我哦。”
“不是问我吗，我现在告诉你！伤害过你的人，要学会报复，懂？”
“乐洛尔，你不会‘消失’吧……”符韵却暗自神伤，完全无视她的说法。
这种答非所问的无理态度直接让某人再一次打断她，“直视你的内心啊符韵！我消不消失，你应该最清楚，因为，我就是你，我们，是一个人，不对，是一个人格！”
直视内心，一个人格。
这两个词，是乐洛尔反复重复过的。
还有，还有报复！报复的话……
我不要！
[三]
“首先，要报复他，最好是让他在这个班里有点负面消息……”乐洛尔的建议直接贯穿她的心意，符韵早上跑步时，偶然瞥见赵澜的身姿，当然，他是体育生，最近更是成为老师新任命的体委。“这样做会不会对他不好啊？”符韵想起她的提议问道。
“嘿嘿，符韵，你这是站在喜欢他关心他不忍伤害他的角度说的，还是站在他的‘同学’角度说的呀？”乐洛尔像秒回的消息一般及时，但这次她并没有责骂自己，反倒是带着点儿开玩笑的欣喜。
又是“同学”！
“你最好把内心藏的严实一点点儿，要知道，优柔寡断的女人没什么好下场。”乐洛尔接着说，又是这种毫不留情的口吻，符韵心想，看来自己是多虑了，该来的总还是会来。
符韵咬着嘴唇，生气嘟囔道，“你不要说‘同学’这个词了好吗？”
“符韵，你是不是贱啊？”
乐洛尔的想法更是令她愤怒。
符韵实在是无可奈何，她急匆匆跑出跑操队伍，把微松的鞋带绑上，这个乐洛尔，怎么能这么说……她恨恨地咬牙，使劲一扯鞋带，便又跟上队伍。
我跑到队伍最后一名，这可以专心跟你聊、天、了。
“乐洛尔，”她不由得说出声来，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你这是在……生气？”
“你是直女嘛，看不出来！”
“我是直女？！那你也是直女好呗！”
“我我……我至少还不会说别人‘贱’！”
“……”乐洛尔也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你是纠结这个啊。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你凭什么……”符韵还是愤怒，但她却仍只敢小声自言自语。
“呦呦，我说的不对嘛？你喜欢赵澜，但赵澜对你又是欺骗又是冷言冷语，这你不就对他有点儿不甘心带着点儿恨吗？不过这可表明了他根本不喜欢你。那你还喜欢个什么劲啊！现在你自然可以放出点儿消息，至少也让他尝尝难受的滋味儿，之后你们不就两清了吗！就算这个消息会让他被舆论一阵子，他会更讨厌你，但是你也可以拿他做的过分事压他呀！况且他不是跟那么多男生关系不错嘛，消息一阵子就烟消云散了！”符韵听到她的话中充满了不满，但是还有些对自己的不甘。
乐洛尔这是什么鬼逻辑？
“我知道我说话你不爱听，但是你总不能跟那些只会一味忍让的人一样，受人欺负却还为那个人辩解吧？”
[四]
早晨的食堂喧嚣热闹，符韵端着饭碗，轻松地走到合适的位子吃早餐。
“很简单，你就把赵澜对你做过的事情说出来就好，实话实说，不然怎样？”乐洛尔的声音和她的音色一般无二，但是语气里带着和她截然不同的调子，符韵偶然想到，万一迟早有一天她变成乐洛尔，或者接受乐洛尔，她是否也会变成这样？
“你不用多想了，其实我原来就是你，只要你接受我，最好再提高提高情商，你自然可以改变我现在的性格，未来是什么样的人，你确定要现在下定论吗？”
这……符韵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想的念头，做的事情，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啊，说出实话，也没什么不好的。
“符韵，过多的你最好不要再想了，我对你说的，你以后一定会明白，就是你……这次可不许否认。”
“……”符韵果然不多想了，但是她也并没有回答她。
我知道怎么办了，相信我。符韵捏紧筷子，嚼着无味的蛋炒饭。
“符韵，这次……咱们俩一块儿走吧。”有些陌生的音调响起，符韵刚刚还沉浸在乐洛尔的对话中，一时竟忘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她抬头，眼中映着徐清涵的影子。
没有什么矛盾，绯闻也差不多过去了，那……符韵扒拉几口饭菜，“好。”
她不紧不慢地倒掉残羹，徐清涵顺势挽起她的手臂，耳边听着徐清涵的声音，符韵宽心地想着。反正大家都是朋友嘛，虽然她这些周并没有与徐清涵“冷战”，但是却比平常疏离了不少，校园里还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吧？
“很简单，你就把赵澜对你做过的事情说出来就好，实话实说，不然怎样？”
符韵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乐洛尔的话，要不跟她说说？
“徐清涵，你知不知道——”
她话刚开口，最后一个却音如蝇蚊般微小，突然怔了怔，符韵立马理清大脑中的思路。自己在这儿既不是背后揭人短，又不是长舌妇，干嘛要说赵澜呢？话说……他也没有……那中午也没有“明确”地说他“喜欢”她吧？
那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就这样“诋毁”别人？还要添添油、加加醋？更何况……她希望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既然这件事情没多少人知道，受到难过的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大不了以后不交赵澜这个朋友罢了，为什么要做这么多无用功呢？而且，还损人不利己。
徐清涵侧过脸，看着符韵低头的样子，拍拍符韵，“你要跟我说啥呀？”
“没……没事了。”符韵还是低着头，“抱歉。”她悄悄嘟囔。
乐洛尔说的对，自己可真“贱”啊，那就作为惩罚，让她自己一个人伤心好了。
[五]
“怎么了？还自责呢？”庞正斌手里拿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赵澜还没来得及看，突然只见对面的庞正斌一把把黑乎乎的东西扔过来，不偏不倚，正中赵澜的脑门。
“你呀，看见了没！”庞正斌丢完“凶器”后，翩翩风雅地走到赵澜身边，“疼。”赵澜叹了一声，定睛一看，那个东西竟然是一双筷子。
“别想了，吃饭！”庞正斌看赵澜还是托着腮帮子，不免又用他的筷子敲了敲赵澜的脑袋。
“不，不行正斌。”赵澜听完，随即犹如拨浪鼓似的疯狂摇头，“你说她为什么早上那么看我？”
“废话，你那么做，谁不那样看你！”庞正斌随口应了一句，“你快点吃饭吧。”
“哦。”赵澜夹起一块米饭，之后倒是又托腮冥想。
庞正斌看身边人的行为，叹了口气，“是你自己说的，赵澜，你把人家的心伤透了，是你要做这个恶人的，我说的够明白的了吧？”
“但是鬼知道那天下午会开那个会啊。”
“那鬼知道你明明跟她好好的又对她那样子喽。”
“——对不起。”赵澜丢下这个词。
二人在食堂突然陷入一片沉默中。
两旁班内同学打打闹闹的比比皆是，赵澜却和庞正斌显现出一副别样的风景。
终于，还是庞正斌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不应该对我说对不起，应该对符韵说。”
“嗯。”他点头。
“还有，我只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是除此之外，我对你的想法一无所知，不过，”庞正斌突然停顿，“你现在把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那只好继续做吧，再说，符韵就是看了你一眼而已，她至少很宽容，没把你的行为‘大肆宣扬’，你何不趁着这个时间，彻底淡出她的视线，还在这里唉声叹气？我可真搞不懂。”
本来，自己是想着为符韵“好”，希望她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很快乐，而自己也很可能在这个过程中喜欢上她，但……那个会议之后，他又想明白了，现在的局势：喜欢自己的，是符韵，而不喜欢她的，是自己。还有反对恋爱的，是学校。最重要的一点是，符韵要是知道自己的恋爱，是出自于他的“同情”，她会怎么想？
当时狠一狠心，就对她说了那么些话。
他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他知道他在她眼中成为了100％渣滓，他知道她很伤心……但是，对不起啊符韵，你适合更好的，对不起啊符韵，出于你以后的人生和你现在的感情，我不得不这么做，对不起啊符韵，就到这里，一切都结束吧。
不管以后我们还做不做朋友，我至少要高看你一眼了，他这样想。
想着想着，赵澜猛地拿起筷子，对着庞正斌说，“吃饭吧，我不苦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