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符韵紧张兮兮地被拽回到座位之后，本来希望旁边的赵澜会说些什么，至少说说他坐到她身边的原因吧？可令符韵哭笑不得的是，30分钟了，他一个字都没说。
那就只好这么无言以对吧。符韵合上书本，静静地趴在桌子上，耳旁滴滴答答的指针声作响，符韵把头埋在臂弯里，阖上双眼。
“符韵。”赵澜突然发话。
“嗯？”
“那，我能靠近你一点儿吗。”
什么?符韵又感觉到双颊滚烫，你干嘛要靠近我啊……她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欣喜。
“为什么？”符韵悄悄问道。顺便四顾周围的同学，还好，都已经睡着了。
“……”赵澜却没有回答，这反倒让符韵尴尬。
“哦，”符韵只好自言自语般解释道，“你是我‘姐’路望舒的‘爸爸’，那也就是我的‘爸爸’喽，爸爸的命令，我还是要听的，那你当然可以靠近我啦。”
怦怦，怦怦……符韵右手摸向心脏。
衣服摩擦的声音随着话音落下，赵澜，现在就坐在她身旁……符韵把头埋得更近了。
赵澜也把书收起，学着她的样子趴在桌上睡觉。“今天周几啊？”符韵突然问道，赵澜想了想，“周四。”“谢谢。”“没事。”
是周四啊，符韵莫名其妙的不安，她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还有，“乐洛尔”……
她现在这么开放大胆，是因为“乐洛尔”吗？
不管了，就算真的是，这种不安夹杂着安心感，自己竟有些留恋，不禁让她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好了。
秋日的阳光，好像不那么辣眼了呢……就连落叶，似乎也变得惬意与深情。
“你早上说，你喜欢我？”符韵在内心中说话，可是这一刻，她却没有说出。
因为，他的行动，就是最好的表达。
[二]
“全体初二男生，请楼下集合，统一带到校内大礼堂开会。全体初二男生，请楼下集合，统一带到校内大礼堂开会……”周四下午，学校闹人的大喇叭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符韵本来正在听课兴头上，这无厘头的要求却吓她一跳。
“学校怎么说？”七班班主任许画在听到通知后，第一时间来到大办公室，“是现在让所有男生去楼下吗？”
“应该是，现在就先让他们组织吧。”八班班主任李谭看看手机，“具体要开……什么会？”许画淡淡地说，等待着李潭的回应。
“我也不是很清楚，估计，是针对学校现在的男女交往吧。”李潭停顿了一下，“毕竟，现在校内、班里……”他说到这儿，突然对着许画一笑，“许老师，你们班那几对，分了吗？”
许画冷哼一声，“与校外谈的我就不管了，班内的那对……上回她信誓旦旦地跟我说分了，可是呢？看这架势，怕就是骗骗我而已。也好，”她突然转身离开办公室，挥手向李潭告别，抛下一句，“让她清醒清醒，自己来这儿，到底是干什么的。”
“对啊，”李潭也从椅子上起身，“也该这样做了，收收他们该有的、不该有的心。”他随即拿起外衣，走向八班大门。
[三]
“于志为！”肖鹭雅看着男生们排成的长队，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她轻叫着他的姓名，环顾四周，老师还没来，还好还好。
“怎么了，鹭雅？”于志为看急忙走来的肖鹭雅问道。
“我主持周会之前，不是到过年级大办公室一趟吗？那时候我好像听见老师们说周四的这场会议，是针对最近的男女关系，”她紧咬着嘴唇，“如果……这次学校硬性规定，不让‘男女交往过密’的话，你，会放弃吗？”肖鹭雅说的很含蓄。
“当然不会咯。”于志为坚定地回答。
“好哒，等到女生开会的时候，我也不会放弃！”
“咦——”一旁的男生开始起哄，“还秀恩爱呢，志为，虐狗啊。”
“你们小声点儿！一会儿老师都被你们招来了！”于志为眯起眼睛，对待那群男生完全换了一种态度，“你先进去吧鹭雅。”再次对肖鹭雅温柔以待。
肖鹭雅点头，之后迅速回到教室。
6点钟，月亮悄悄攀上半空。
都傍晚了，他们还没开完吗……符韵望着已经渐黑的天空和淡黄色的月牙，“他们说了些什么呢？”她自言自语。
突然，“咣当——”门被推开，符韵一惊，原来是位男生推门而入，等等……男生？！
那就问问他好了。
符韵压住满腔好奇心，聊天似的跟他说，“‘老爹’，你们开会开完啦？”
“嗯。”那位同学应道。
“那你们……讲了些啥子呀？”
“唉，”他叹口气，“先是副校长，说什么我们还小……不能与异性谈恋爱，还有校长那个糟老头子，说什么他也小过，年轻过，知道我们现在在想什么，还说什么……说现在应该以学业为主，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说话这人，正是符韵认的“老爸”，跟路望舒的不同，这个“老爸”是她初一时候一个很好的哥们，现在跟她一起担任语文课代表，至于他叫什么，叫……尚荻。
“反正就是些‘不要谈恋爱’诸如此类的话，诶呀你下周就知道了。”
“什么?”符韵反问，“什么叫‘我下周’……难不成，我们女生也要开？”
“昂吧。”尚荻笑笑。
[四]
“谢谢你啊，‘爸爸’。”符韵送给尚荻一个笑容。
“对了，‘爸爸’，你看见赵澜和庞正斌了吗？”符韵看着越来越多的男生进入教室，但单单不见他们二人。
“那个啊，赵澜和正斌好像最后找校长说话来着，我走的时候就一直在说……”尚荻挠头。
“哦……谢谢。”符韵缓缓把头低下，心中五味杂陈，他为什么要去找校长呢？到底是什么事？
想着想着，还有陆陆续续的人进入教室，在不知不觉间月亮就已攀上梢头。“请大家把英语书拿出来，翻到第30页……”英语课代表的指令发出，符韵无精打采地从桌斗里抻出书，机械般开始朗读。
“Lesson15……”她木然地张开口，眼前逐渐一片模糊……
他留在那儿去干什么呢？他还有问题要问校长？他能有什么问题啊！总不会问也是关于男女交往的问题吧？
片刻之后，符韵连忙用手拍打脸蛋，自己这阵子在想些什么，麻烦的自己！
“报告！”这时，赵澜和庞正斌的声音突然响起，符韵抬头，看着急匆匆走入教室的、目光躲闪的赵澜，顺便希望能从他的眼眸中读取一些信息，可是，他一眼都没看她。
这有什么的，符韵收起内心中的小小失望，赶快读书，赶快读书……
直到晚读下课后，她才有机会去询问。
符韵走到赵澜组内，路望舒正是他们这组的组长，于是符韵假装来与路望舒搭话问题，“诶姐……”
这时，赵澜也开始说起话来，符韵见状随便问赵澜一句，“赵澜，你怎么了？”
可赵澜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符韵只好作罢，继续与望舒讨论题目。
望舒一看气氛不太对，便碰碰赵澜，“赵澜，我和符韵这道题不太会，你不是做出来了吗？给我俩点儿思路呗。”
“哦，”赵澜还是不看符韵，他冷漠地讲完思路后，又转身与别人谈话。
他这是什么态度？路望舒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了，她支开其他组内成员，只剩下她，符韵和赵澜三人。
这样就好了，路望舒舒出一口气，用胳膊肘捅捅符韵，递给符韵一个眼神。
“赵澜，你和庞正斌去……怎么回来这么晚？是有，有什么急事吗？”符韵紧张地说完，脑袋里回旋着原本的疑问却不好再开口。
“符韵，”赵澜还是连头都没抬一下，“你跟我不熟吧？”
“啊？我们不是同学吗？”符韵脑中翻过中午发生的事情，还是换了个比较保险的说法。
“那咱们俩之前也没说过几句话吧？”赵澜的声音渐渐低沉，“符韵，你怎么变得这么开放了？逮谁就跟谁说是吗，还是你觉得咱俩到了可以随便打听别人隐私问题的关系？”他的反问咄咄逼人，还有渐渐抬起的头，以及骤然冷酷的目光。
“再说，我跟你又不熟，我们俩又没什么关系，突然这么关心我，让我觉得有点不得劲，以后少说两句。”赵澜说完后，干脆利落地转身。
啊……这样啊……对不起……
“抱歉，是我冒昧了……”她机械般吐字，眼前突然一片昏暗……
符韵根本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么听完他的话，之后就慢慢回到自己座位上。她觉得自己又更加矫情了，对啊，对吧？他们只是同学，不太熟的同学，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可是，她内心中的那面自己认为完美无缺的镜子，顿时间碎得七零八落，体无完肤。
[五]
最好让这一切都快点结束吧。
符韵站在教室门口，此刻内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走读生快点站队！快点儿啊快点儿。”
门内的“走读生队队长”胡申催促着他们，符韵只想着快点回家，越快越好。
“嘿。”胡申突然转头叫符韵，符韵无奈地张开嘴，“怎么了？”
她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关于赵澜的事情，因为胡申和赵澜是前后桌。
“赵澜有事让我对你说。”胡申换了一种轻飘飘的口气，“他说他今天说话确实有点过……但是他只想跟你做同学。”
就这样吗？不要再说了……符韵刹那间只感觉到心好像有点打颤。
“他说这个年龄不适合谈恋爱，他也不想早恋，而且他不想再欺骗自己的内心了，他不喜欢你。”
他不喜欢你。这声音又一遍在她内心中重复。
“好，谢谢。”符韵挤出一个笑容。
“你没事吧，符韵？”胡申弯下腰看着符韵，“抱歉……”满满歉意溢于言表。
“我真的没事。”假装平静在这一刻变得好难。
胡申也没再过问，“那，走吧。”他查点人数，符韵跟在胡申的后面，迈出的脚步渐渐生硬，她咽了口口水，只感觉干涩的喉咙比较发哑。
一路上，符韵也说不清楚她现在是什么感觉，她唯一确定的就是:自己好难过。
[六]
“韵儿，”路望舒看着符韵趴在车窗边，一言不发，“我也想跟你说，赵澜他在晚自习的时候说了些话，我们五六个人听见了。”
“嗯，”符韵还勉强保存着自己的好奇心，“你们聊的……什么？”
陆望舒见状缓缓开口道，“……他说，他小时候连结婚都不知道是什么，更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
望舒的声音在符韵脑中渐渐变小，她自己也感到奇怪，怎么现在有种奇妙的感觉——不想再听见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了。
“……他说他今天特地找了校长，和庞正斌一起问爱情，不是，哦对，是问现在搞对象会怎么样，校长说有正常的喜欢是可以的……”陆望舒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符韵的表情，只见符韵脸色淡淡，面部竟毫无表情，甚至还有些仿若失去了什么般的怅然。
符韵听着耳畔旁时有时无的文字，心中泛起一阵一阵的波澜。
啊，原来是这样的吗……怎么自己会忘了这茬呢，原来真的是去找校长问他自己的事情，的是去找校长啊。符韵垂下眼眸，看来，赵澜是不是不清楚他的心意……不，不对，即便是不清楚，那也不会去问校长吧？但是，如果不是不清楚，那还有另一种可能……符韵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她不敢再想下去，怕自己的曾经，是空欢喜。
他不是不清晰自己的心意，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你，一刻都没有……符韵脑海中立即迸发出这个想法，她下意识地抓抓头皮，自己想得好复杂啊，真是糊涂，本来这就是“喜欢”“不喜欢”两种感情，怎么可能会延伸出这种不明不白的感情。
望舒怎么没声了？符韵回神，才发现路望舒盯着她奇怪的动作看了好一会儿，望舒仍然看着她，动动嘴唇，接着说下面的话语。
“他不想再自欺欺人了，可是他真的不喜欢你。”路望舒的声音也在这一刻静止，犹如摄人心魄的钢琴曲，最后一个音键即是结束。
可是他真的不喜欢你。
他，真的，百分百，绝对，不喜欢你。
“他不喜欢你……”“可是他真的不喜欢你……”“他不喜欢你。”“可是他真的不喜欢你。”路望舒和胡申的声音突然重叠在一起，使她心烦。
“他不喜欢你。”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答案啊。
路望舒看见，符韵的眼泪，伴随着她话音的最后一个字眼落下，眼泪亮闪闪的光有璀璨般的反射，伴随着回家路上五彩斑斓的大大小小灯光，很独特。
符韵擦擦眼泪，心中暗自咒骂，怎么这么不争气啊？眼泪就，就突然掉下来了……不是说好自己不哭的嘛……这才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不就是听到了做过违心事的人，说出真心的话嘛。
可是，真的好难受啊。
符韵显然不想让路望舒看到她这副窘迫样，于是把头用重新对着车窗，独自失神。顺便拄着下巴，在有雾气的窗户上“画画”。她不自主地画出一副笑脸，假装对着雾气蒙蒙的车窗扯出一抹笑容。
可是，你为什么中午要做出那样的事情？为什么要早上跟别人说对我有意思？为什么要用那样冷漠的眼光看人？为什么啊？
但是没有一个人来回答她。
路望舒为自己的好姐妹这样做而感到不值，“为了他，至于吗？”她下意识说出口。
符韵也觉得自己好笑，明明不值得啊……可是这一刻，她毫无一言。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赵澜？
这就是你要耍人玩儿，有意思吗，赵澜？
如果是这样，那我可不要换得你的“同情”来作为回忆。
符韵擦擦眼泪，转身出手抻着路望舒的衣角，“姐，你能不能不要把我这个样子告诉其他人……”
看着这样的她，路望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为了一个不喜欢她的人哭，但是还是说了句，“好。”
既然自己不能理解，那就至少安慰一下她吧，而且……这也算是前车之鉴了。
“谢谢。”符韵尽力吧吸鼻涕的声音放到最小，害怕前座的家长窥见到这难堪的一幕。自己真是不争气又矫情，怎么会这样……
就当这是个误会吧……也对，本来就是场绯闻，这不是挺好的吗？这不是一直以来她想要的吗？绯闻“解决”了，自己应该开心才对啊……
对吧？
对吧？
对吧……
符韵一遍遍敲打着自己的内心。
但是，自己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她抓住着脑海里仅存的记忆，冰凉的指尖上沾着水珠，凉丝丝的，使她这时候格外清醒。
“——符韵，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成绩的？”
“符韵，以后咱们就一人轮一回音乐课反馈吧。”
“符韵，她很专注认真，热心且细心。”
“那个……符韵，我可以坐你身边的位置吗？”
“符韵……”
原来是这样，原来，当她尝试从其他方面回答时，其实不难发现: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自己心里已经浅浅刻上的名字……
她喜欢赵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