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是怎么找到那个医生名片的?”她内心深处的声音再一次冷冽地传进大脑,就犹如腊月寒风般不留情面地直白。
“你当我是傻瓜啊,”符韵喃喃自语,“我当然不止拿了一张。”
“真是失措,我竟然不知道。”
“我做的事情你本来就不应该知道,”她接着与那个人“对话”,又一边脱下外套,“你既然这么了解我之前做的事,那应该早就‘读取’了我的记忆吧?”
“读取?”
“嗯。正是因为今天和毕医生的交谈,我才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咱们就是两个不同的灵魂。对吧?”
应该就是……不同的。符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里面的那个人立马就反驳了自己的推论,“或者是说……你早就怀疑过我?”
“也不算早就吧。也是你上回傻不拉叽地撕了那个自以为只有一张的藏在柜橱里的名片后,我才怀疑你的,”符韵换好了常服,缓缓坐在家中椅子上,摆弄着毕航的名片,“因为如果我们真是同一个灵魂,那么在你进行思想的同时我也就应该接受到你的想法。不,应该说那些都是我自己或者你自己的想法,毫不遗漏。但是串起之前的记忆,我发现啊……”
“你发现……到底什么?”
“发现你只有在读取我的记忆时,我的记忆才会共享与你。同样,只有我主观去读取你的记忆时,我才会观察到你的想法。”
“……所以你骗我?让我对你全盘信任,你却好自己去找我的纰漏?”她总结了自己的本质行为。
“对付你这种人,只能用这种手段。谁让你之前给我‘洗脑’,洗的我全部信了……估计你也早就相信自己的一言一行了吧?”
“亏我还对你深信不疑,一直保护着你。”
“哈,”她轻笑出了声,“现在把这个话题先放一放吧。我刚刚看你的记忆,话说刚才,刚才你是不是对我的母亲态度恶劣了点儿?”
“这倒没有。”
“没有,吗?”符韵把名片撂在桌角,自然地回头看了看门把手,“那我房间的门怎么是紧锁着的?”
“哦,那个啊,”内心的声音突然以嚣张的口吻说道,“我就跟她说了说我最近的状态,还有对她做法的小小建议,有事吗?”
“说了说最近状态”、“小小建议”?
她怎么也不信那个人的鬼话啊。
[二]
“得啦,等我一看你的记忆就行了……”她当然对那个人的说法半信半疑,所以还是看看她的具体做法吧……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还是母亲一如既往地关心。
“——啊?我去同学家玩了。”
“——去同学家?”
“——昂。”她倒是厚脸皮地说着。
“——哪个同学家,男的女的?”
“——这有什么关系吗?”
“——你少跟男孩子接触。小小年纪可别生出点别的想法来……”
她接收到这里时,突然停顿了一下。
又是这句话啊。
“你在‘读取’我的记忆吗?你怎么了,符韵?”她的声音在自己的脑海里回荡,不过这一句倒是温柔了不少。
“你也观察着我现在的一言一行吧?”符韵问道。
“对的。”
“……”
随后,她继续冥想……
“随你怎么想,我回房间了。”
“你从来都不去同学家的吧,韵?”母亲对她说道,“所以你今天去哪儿了?”
“……”“她”当时没有说话,只在思索接下来的回答。
“我跟我、我姐下楼玩儿了一会。”
“你阿姨说你姐回老家了,”母亲当时一脸严肃,“你跟我说实话,韵。”
“我……”
“你跟我交代好。”母亲眼睛里透着生气的预警,“不然你今天就别想回屋。”
“凭什么……”“她”本想接着说出点忤逆的话。
“看起来她母亲大人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她”当时撇了撇嘴,想道,“本来想跟她大吵一架的。既然这是符韵的母亲,那我也就恭敬点吧。”
“我去医院……”话说到最后一个字,尾音却戛然而止。
“我为什么跟她说?”那个人的想法又完美无疑地展现在她眼前。
“万一……这是符韵就想隐瞒的呢?”她甚至能体会到“她”额头上的冷汗。
“——我就是去同学家玩儿了,真的。”
真的?
符韵看着她的记忆,自己都不信。
中间过程,当然是她和自己妈妈在“对峙”。
她不敢再去回想着她语气的恶劣,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她最后撂下的一句话:
“我已经长大了,您最好少管!”
到了自己的意识,就是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
看来……那个人还是没“真正”理解自己吗?
“——你妈现在去买菜了……估计她一会儿气就消了。”她似乎在补充着符韵遗漏的地方。
“不过当时我还想起她们家对你做过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知道你有意隐瞒你去医院的事情,所以没跟她说。怎么样啊,我是不是办的很好?”
符韵任凭她在自己内心中说话,最后也回答了几个字:“好、真好。”
“符韵……”好像又察觉到自己的无奈语气般,声她的音又渐渐弱了下来。
“你做的真好。”
自己的苦涩,连可以读她记忆的人都不知道。
“符韵……你,你不满意吗?”紧接着又是温柔的一句话。
乐洛尔好像非常在意自己的心情。
每次都是这样。
[三]
“符韵,你对我……做的有异议吗?”
“你该做的都做了,我也没有异议。”
“我们不是互相爱着自己,爱着对方吗?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我懂你吧?”
符韵咬着嘴唇,一股铁锈的滋味便在口齿间蔓延……
“乐洛尔……”
你真的懂我吗?
“——不要再给我洗脑了!”
洗脑?!乐洛尔讨厌听到这个令人作呕的词汇。
“你说,什么?”
“乐洛尔,你不要再给我洗脑了!”,符韵用力刻下自己存留的意识,“你难道还想让别人的价值观像你一样扭曲吗?!”
我才没有呢,符韵。
乐洛尔冷笑了几声,“符韵……你在说什么呀……”她在符韵脑海中不断重复着,“我没有给你洗脑啊……你这么说……”
“真是让最爱你的这个人好伤心呢。”
“你闭嘴,闭嘴!”符韵紧捂着自己的耳朵,可是乐洛尔那挥不去的声音依旧在脑海里徘徊,“——我可是最爱你的人呢,每个人都爱自己……不是吗?”
“不是,不是的!你才不是我自己……你才不是我自己!”她吼出了声来,“我不要接受你扭曲的三观,我不要接受你不知所云的思想,我不要,我不要!”
刹那间,她的脑袋就如同压了千斤重担般沉重,符韵无法阻止乐洛尔在她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念叨,“我不要接受你,我不要接受你!”她喊着,叫着,却没一个人来抚慰。她嘶吼着,痛苦着,只能默默承受着精神上的压榨,抽干自己的每一分精神力……
“今天本来想好好跟你说话的呢……符韵。”
“你为什么要把我对你的‘劝诫’叫做给你‘洗脑’……”
“我真的很爱你很爱你很爱你啊……你为什么要骗我,要讨厌我呐……我对你的‘爱’,明明不是错误……对吧?”
你不要再说了,乐洛尔,你不要再说了……
“你看,你要是早一点接受我,你要是早一点承认我……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了……”
符韵战栗着身子,又觉得眼前一片恍惚。忽然,脑袋里就像被千斤重锤压中一般,符韵下意识地拄着地板,才发觉自己已经毫无力气。
不行,这样下去的话……
她支撑一丝意识,说道,“乐、乐洛尔,我们好好谈谈吧。”
“本来今天就是想跟你好好聊聊的,可是你貌似不领情啊……”
不领情?
“我知道的,你现在也一定很疑惑,对吧。可是你不喜欢我……这就不对了……”
“我难道,要、要一直、一直喜欢你吗?”符韵之后无力地趴在冰块般的地板上,缓慢道出。
“嘛,就冲着你刚才说的,你明明就是对我做的不满意啊。你不要讨厌我……可是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起来呢?”
你说呢,乐洛尔?
“你根本不懂我的计划,而且……你的爱我。不,不,你那不叫‘爱’,叫做‘占有’……你占有我的思想,试图把我的灵魂蚕食,换成你扭曲的意识。”
“我怎么会?符韵……爱一个人,是罪过吗?”
符韵听到她的话语带着几分不堪,自己竟然也有一刹那的同情。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发觉乐洛尔的妄图强迫她承认她的意识的打击似乎放松了很多……于是自己也就顺势回到座位上。
“不是罪过的。但是打击一个人的精神,瓦解她的意志,是罪过。”
乐洛尔听到她的话语后,咄咄逼人的气焰竟然小了很多。
“对不起……符韵。”
她没有说话,她不可能做怜惜天下的圣母,更不可能原谅这个差点使她短暂性休克的可怕灵魂。
“真正的爱……在我们这个年龄,对它的了解还是如同看一张白纸般,太过片面了。”
“还有,你的‘病态化’,已经很严重了。”
“那我能了解一下你所说的‘计划’吗?”
“记忆就在那里,看不看全都取决于你。”符韵说道。
那是她怎么也不想再次回顾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