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莲心中有事,只草草休息了半个时辰,便起身欲行,雷公怒劝说道:“前方不知有多少小鬼拦路,危险重重,你再歇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再行不迟。”
“救了大年兄后,咋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可不能贪懒偷歇。”
雷公怒无奈,只得依她。
幽莲出屋来,见罗圈腿和一众士兵规规矩矩的在门外候着,笑了笑,道:“你们好好守住此处,本使者奏明教主,给你们记功!”
罗圈腿不答,痴痴地望着她面部轻纱,喃喃地说:“不,使者大人,下官不要什么功名利禄,只求能再看一眼使者容颜。”
雷公怒喝道:“放肆,使者容颜岂是尔等能轻易见到的。”
罗圈腿并不畏惧,仍道:“若是再睹芳容,下官粉身碎骨全然不怕。”
幽莲见他意志甚坚,笑道:“一副臭皮囊而已,你既然执意要见,那便见见好了。”说着扯下面部轻纱。
罗圈腿和一众士兵再次呆住,一时间竟然忘了赞叹。
忽然有一士兵对另一士兵吼道:“大人以真面目示人,对我们来说是多大的恩惠,你这小子竟然敢多看,好不过分。”
那士兵立即反驳道:“我乐意多看,你管得着吗?使者大人都不介意,你介意个什么?”
“你多看一眼就是对大人的不尊敬,老子偏偏要管。”
说着竟然拔出佩刀,往先说话的士兵砍去。
那士兵惊呼一声,“动手么!”也拔出佩刀相迎,两人你来我往,瞬间打成一片。
这一打直接激发了其余士兵相互不满的情绪,你说我欣赏大人绝世容颜时,目光斜视,是为不尊。我说你竟然眨了眼睛,对使者大人不敬。吵着吵着便动起了手。
罗圈腿大怒,快速出手,别看他在雷公怒跟前不堪一击,对付这些小兵可有一番手段,片刻过后,士兵们有的断了右手,有的折了左腿,更有甚者被他的寒冰冻住,破成了碎片。
幽莲大惊,本来想这些人是他的手下,情同手足。他惩治一番就算了,没料到他会下重手,让这些手下非死即伤。
忙道:“他们都是你生死与共的兄弟,你怎能下此毒手?”
罗圈腿道:“大人肯以容颜相示,就好比太阳普照万物,就好比雨露滋润群生。这些鸟人不知好歹,敢在大人跟前造次,亵渎大人,实乃罪该万死。”
幽莲皱起眉头,“手下自相残杀,你作为长官,训斥一番就行了,现在却施以毒手,让我内心何安?”
“大人说得是。”罗圈腿虽然奉承应是,但望士兵的眼神仍然是狠毒之色。
幽莲叹了口气,缓缓将面纱遮住脸庞,对雷公怒道:“大哥,我本来是好心一片,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雷公怒道:“魔由心生,这些士兵心术不正,见了你的容颜后,自相残杀,便是他们的心魔在作怪,咋们走吧!”
两人自墙头越下,只听关上士兵又乒乒乓乓的打成一片。也无暇理会,自往关前大道行走。
鬼门关后的道路称为黄泉路,世道太平时,此路上三里一卡,五里一关,有些小鬼官差,官职不大,却喜欢在这些关卡上拦路,向新亡魂索要钱财。如果不给,便走不通黄泉路,最终成为四处飘荡的孤魂野鬼。冥荒高层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年雷阵声为池家战死青年请命,令雷公怒背着肥肉白酒等食物,沿着土地庙一路投放过去,就是用来贿赂黄泉路上的诸多小鬼。
如今是战乱年代,拦路小鬼便没有太平时多,但也还是有。雷、幽两人行不多时,便见前方设有一个路障,三五只小鬼正嘻嘻哈哈地朝过路小鬼讨要钱财。
但适逢乱世,这些亡魂在阳世时就穷得叮当响,死后哪里有钱财进行贿赂。拦路小鬼便不依不饶,吵得不可开交。
雷公怒道:“这些小鬼太也可恶,可得教训他们一番。”
挤开群鬼,径直来到小鬼跟前,高声喝道:“你们这些小鬼,奉的是哪家的法旨,在此讨要钱财?”
几个小鬼守了许久,没有要到半分钱财,火正没处撒呢,见雷公怒两人虽然衣衫陈旧,但气宇轩昂,料想两人必然有些银两。
其中一个领头小鬼拔出腰刀,虚晃一下,朝南方拱手道:“奉正南项将军之命,收取过路费用,维护道路。阁下既是新亡之魂,便该知道这里的规矩。”
雷公怒道:“钱财我们没有,拳头倒是有两双,识相的赶紧放我们过去。”
“哟呵,口气不小嘛。来,来。本站长倒是要看看你的拳头硬还是我的刀子硬。”
使刀子便往雷公怒面部砍来。
雷公怒后退避开,施起雷神咒,几道绿油油的闪电劈下,将路障炸成了焦炭。却没有伤害几只小鬼。
小鬼们见雷公怒竟然会使雷电之术,这几下若是劈到自己身上,那还了得,知道遇到了硬茬,忙跪下磕头道:“大侠息怒,小的们这就放两位大侠过关。”
雷公怒道:“我有一言,你们听清楚了,你们几位赶紧收拾东西,前往酆都城报道,该投胎的投胎,该入狱受苦的入狱受苦,且莫在做这拦路的事情。若再让我们撞见,定不饶恕。”
“大侠吩咐,本该遵从,只是项将军有令,咋们若是收不上路款,他老人家怪罪下来,我们别说投胎了,只怕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幽莲道:“胡说八道,当我不知么,如今是非判官牟丧正与正南将军交兵,此地已被牟丧占领,你们怎么还能奉项将军的命令?”
那小鬼一听,惊道:“你怎么知道,莫非你是牟判官的手下?”
幽莲道:“哼,我自然知道,你们打着项将军的旗号,胡乱设立关卡,索要过路费,该当何罪?”
其实幽莲对牟、项交兵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这样说只是为了吓唬小鬼。
小鬼闻言之后,果然战战兢兢,收拾好东西,一溜烟没了踪影。
两人继续往前出发,黄泉路上本来就很森然寂静,此时历经战乱,更显荒凉。
一路行去,只见四处都是漂泊的游魂和淹没在泥土中的累累白骨。这条路上的游魂皆是不愿意转世,或者为了躲避血狱惩罚而逃跑之辈,与鬼门关外找不到路的游魂相比,他们的戾气更重,也更加凶狠。
幽莲道:“以大年兄身亡的日子推算,他的亡魂多半已到达忘川河边,咋们需要找到黄泉,沿着黄泉一路向下游寻找,定能找到。只是这些小鬼常常拦路,太过烦躁。”
雷公怒道:“咋们只好一路打过去,正好给这些恶鬼一些教训。”
两人一路行走,果然不时有小鬼过来拦路,雷公怒见一个打一个,着实将这些小鬼教训了一番。
不多时,果然见前方有一条溪流,流水在灰暗天空的映衬下,变成了土黄色。虽然流速甚急,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溪流边上时不时匍匐着一两只饮泉鬼魂。
幽莲道:“这多半就是传说中的黄泉了。”
沿着黄泉往下走了一会儿,忽听前面有小鬼呜哇呜哇的怪叫,随即又听见一个小女孩嘻嘻的笑声。
两人加快脚步,来到声音出处,只见五只长相凶恶,穿着古代衣服的成年女鬼将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团团围住。
女孩穿着一身红衣,与灰色为主的黄泉路风景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雷公怒道:“这些小鬼欺压良善,被我撞见了,非得教训一顿不可。”
幽莲阻止道:“莫急,先看看再说。”
几只女鬼见将红衣女孩围住,一迅速扑上,想要将她抓住。红衣女孩虽然被围在中央,但她犹如泥鳅一般,总能在千钧一发之刻突然躲开。
雷公怒道:“冥荒果然多高人,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女孩,竟然有这般灵活的身手。”
幽莲摇头道:“不对,这女孩显然不会武功法术,灵活的身法只是她自己钻研出来的。对宵小之辈还可以,若是遇到稍微懂点法术的行家,必然遭殃。”
说话的瞬间,红衣女孩已然跳出了包围圈,嘻嘻哈哈地往下游跑去。雷公怒见几只大鬼和红衣女孩奔跑时步伐轻浮,与常人无异,心想他们都是凡胎,我大可不必多管闲事。
两人在黄泉边施展御风术,不多时就追上了几鬼。雷公怒打定主意不多管闲事,便从旁饶过。
溪流越来越宽,眼见已到了忘川河畔,前方传来战鼓声和马匹嘶鸣声。再行片刻,又听见了士兵们的呐喊厮杀声。
幽莲放缓脚步:“大哥,前方便是牟丧与项薨的战场了,若是再往前走,被牟丧发现后,只怕凶多吉少,咋们还走吗?”
“大年兄为救我才魂游冥荒的,就算有千难万险,我也得将他救出来。”
来到望川河边,但见河两岸雾气蒙蒙,刀戟森森,几道灰褐色的大旗在阴风阵阵中飘动,河北岸是牟丧的中军大帐,南岸的大旗上则写着“上官”两字,很显然项薨并没有亲自来与牟丧对战,而是派了一位姓上官的将军领兵。
牟丧的士兵划着芦苇编制成的船只,一步一步地向对岸靠去。船到河心时,对岸射来一排排的箭矢,牟兵纷纷中箭坠河。
忘川河乃是弱水,羽毛都不能漂浮,牟兵所用渡河船只,是从忘川河源头处采集来的特殊芦苇制成,因此才得以漂浮水面。坠河士兵一沾到水,立刻就沉入河底,无影无踪。
牟丧眼见伤亡惨重仍然攻不下来,只得下令暂时后撤。
这时,魔驼疫师献计,说可用流亡之魂在前方挡箭,我三军便从后掩杀。
牟丧采用了计策,便派黎长空、炎烟两将前往黄泉各路搜集游魂。
雷公怒和幽莲躲于暗处,见忘川河边游魂越来越多,新旧亡魂,男女亡魂,老少亡魂,尽皆往河边聚集,一时间不明所以,心想:“这里正在打仗,你们往这儿凑,不是找死么?”
幽莲道:“牟丧丧心病狂,多半是要用这些游魂来为其士兵挡箭。大年兄初到冥荒,又无人引路,肯定成了游魂,最大可能就在他们召集来的这些魂魄当中。咋们仔细看看,若是能找到他,悄悄带了逃走,不惊动牟丧为好。”
雷公怒放眼望去,但见三魂渺渺,七魄茫茫,游魂何止千万。要在这当中寻找到陈大年,可谓比登天还难。
幽莲显然也发现了这事的难处,沉思了许久,掏出骨笛,道:“看来只有吹奏一曲师门的拜月清心曲,让大年兄感知以后,自己前来相会。可是一旦笛声响起,必然会引起牟丧警觉,为咋们带来灾祸。”
雷公怒沉吟不答,牟丧法力高出自己许多,再加上个魔驼疫师,自己万万不是对手,而且他还手握千军万马,己方只有两人,若被发现,断难生还。自己死不足惜,可不能连累幽莲一起丧命。
可是幽莲正等着自己拿主意,也不能一直沉默。
思前想后了一番,便道:“请奏吧!”
幽莲闻言,笛口就唇,吹奏起来,笛声犹如袅袅炊烟升起,又如缥缈雾气,在忘川河两岸,在千军万马丛中萦绕。
那边牟丧刚下令游魂渡河,就听到了笛声,愣了一下,却无暇理会,亲帅三军藏于游魂之后,在隆隆战鼓声中渡河。
游魂渡到河中央时,对岸果然又箭如雨下。这次牟兵有游魂挡箭,士气高涨,也躲在游魂之后放箭。只可怜了那些无主孤魂,就此永生永世地葬身于忘川河底。
在游魂折损过半之后,牟兵也距南岸只有几丈之遥。有的游魂眼见已无退路,捡起掉落兵器奋勇抵抗,其中一只游魂捡了把大刀,舞成一团挡住箭矢,在距离南岸还有一丈距离时,忽然腾空而起,落入对岸上官士兵丛中。刀片翻飞,顿时砍杀了十余只鬼兵。
牟丧见此人勇猛,不禁高呼道:“陈大年,好样的,不愧为我不灭教的青坛护法。”
此魂正是陈大年,他自身亡之后,一路往冥荒而来,当时牟丧尚未发兵,因此他得土地指路,进入鬼门关。
谁知进关之后,就失去土地的指引,没了方向感,当牟丧大军打来时,他也不知所以,只跟随一些死了多年的鬼魂在暗处躲避。大军过后,又一路走走停停,凭借出神入化的刀法,打发了拦路小鬼,终于到了忘川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