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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生若只如初见

林若真跟随着林若白等人一起踏上美利坚合众国的土地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中国传统的节日春节。在美华人们一向重视这个节日,加之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亲生女儿,赵芳琪这几日每天都处于极度的快乐与幸福之中,忙着安排女儿的生活起居,忙着准备过年的大小事务,整个人精神焕发,仿佛重新回到了青春岁月。

这日,赵芳琪亲自下厨,与家里的厨师一起准备了一桌非常丰盛的晚餐。邀请了房氏三兄妹来家里吃团圆饭。席间,眼见着继女常惜媛与房明玉、儿子林若白与房涵玉俱都两情相悦的甜蜜模样,不禁打心眼儿里高兴。转头再看看正跟小儿子常惜睿交头接耳说悄悄话的林若真,心里更是美滋滋的,便端起酒杯兴致勃勃地说道:“今天虽然还不是春节,但是我们一大家子人总算是团圆在一起了,我们就当是提前过年了。来,大家一起干一杯!”众人纷纷响应,端起各自的饮品喝了一口。

常勇笑着对房明玉道:“明玉,前几日你父亲再次跟我提及了你和惜媛的婚事,我们一致觉得过了春节就趁早将喜事办了最好。你和惜媛也都二十五、六岁了,早已到了结婚的年龄了。不如你们商量一个日子,大家也好做准备,可好?”房明玉笑吟吟地答道:“是,常叔叔。昨日父亲也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我考虑了一下,觉得二月八日是个好日子,宜嫁娶,公司里的事情又不多,正适合办婚礼。只是还没来得及跟惜媛商量。”说完将温柔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心上人常惜媛,充满期待。

常惜媛的反应在林若真看来有些奇怪,绝非一个正常的、热恋中的女孩儿该有的反应,只见那浑身上下充满了现代气息、将东、西方女性之美兼于一身的女孩儿竟然迟疑了一下,脸色也渐渐变得勉强起来,支吾道:“爸爸,您这么着急干什么嘛!您就那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嘛!”赵芳琪笑道:“惜媛,你爸爸和我都舍不得你的,只是人家明玉着急啊!呵呵!”常勇笑着点头附和,房明玉柔声在常惜媛耳边说了几句,常惜媛面上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笑容,点头道:“那好吧!只是时间仓促,我怕准备不好。”房明玉柔声道:“婚礼准备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一切有我。你只要准备好当新娘子就好了。”众人都笑了,常惜媛也只好点了点头,之后众人继续用餐,只有林若真注意到常惜媛似乎忽然就没有了食欲,只匆匆扒了几口饭,便借口还有工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那个满腔热忱的未婚夫晾在餐桌边。林若真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心疼起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温润公子来。

尽管有时候看起来有些勉强,常惜媛还是抽出了几天的时间在房明玉、房涵玉和林若真的陪同下去定制结婚礼服、手捧花等等婚礼必备的衣物首饰等等,顺带着定制了房涵玉和林若真的伴娘礼服。林若真没想到常惜媛能同意自己与房涵玉一起做她的婚礼伴娘,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多少还是存在着一些距离感的。然而房涵玉一提议,常惜媛居然想都没想便同意了,林若真不禁暗自责怪自己小气,便抛开了顾虑,一心一意地帮助大家准备,春节也就在忙碌中匆匆而过。

一日傍晚,刚刚自语言补习学校下课的林若真接到了常惜媛邀房涵玉和自己二人一起去试礼服的电话,三人约定了见面地点,简单用过了晚餐,便乘坐出租车来到了那家专门为上层社会人士定制婚礼服装的工作室。三人在热情周到的服务小姐的带领下分别进入试衣间穿好了自己的礼服,林若真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很不满意,便迟疑着不肯出去见她二人。最后房涵玉忍不住亲自敲门来请,她才算躲躲闪闪地出了试衣间。只见常惜媛正穿了那件由这间礼服工作室最好的设计师亲自设计制作的白色婚纱礼服站在那面巨大的穿衣镜前欣赏自己的绝美身姿,一边是身穿白色伴娘礼服、看起来宛如可爱公主般的房涵玉,见两人齐齐地将目光凝注在自己身上,林若真开始觉得有些局促不安。她红了脸,匆匆走到二人面前,说道:“惜媛姐,涵玉,我看我恐怕是不能当伴娘了,这件礼服真的不适合我,我……你们看我这两条肉呼呼的胳膊……”常惜媛和房涵玉相顾一笑,房涵玉开口道:“若真,这件礼服你穿起来很漂亮的,没错,你的确比我们稍稍胖些,但是这有什么关系,丰满的女孩儿一样美丽又可爱啊!”

林若真一脸为难,又想说些什么,常惜媛笑着揽过她的肩,在她耳边轻声道:“若真,你悄悄地往你左边看看那个女孩儿,你就知道你根本不算胖,而且穿着这礼服的确是很美的,我们绝对没有骗你。”林若真依言悄悄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金发女郎在男友的陪伴下正在试穿礼服,那女郎身材比自己稍矮,但是腰围却绝对比自己粗了不是一星半点,此时正穿了一件洁白的婚纱礼服,兴奋地在镜子前照来照去,一边扭动腰肢,看起来感觉满意极了。林若真忍不住“扑哧”一笑,回头对着二人轻声道:“哎呀,惜媛姐,你还真会安慰人呢!”三个女孩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开始互相帮忙整理礼服,一边提出一些修改意见,以期达到最好的效果。

婚礼前一晚,常家的人和林若真都非常兴奋,聚集在大厅中商议着第二日婚礼的事情。常惜睿眉飞色舞,不断地用中、英两种语言表达着自己对于姐姐婚礼的期待之情。

赵芳琪含笑看着小儿子耍宝,突然问道:“惜媛呢?怎么不见人?”林若白笑道:“姐姐可能是心里紧张,连晚饭都吃得很少,说累了回房间休息了。”常勇道:“也好,我们大家也都散了吧!若真明早还要早起陪惜媛一起化妆呢!”于是众人结束了谈论各自回房休息。

林若真的房间在常惜媛隔壁,她经过常惜媛房间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一阵显然是常惜媛发出的压抑的哭泣声和用英语与人交谈的含糊不清的话语。林若真心里打了个突,生怕常惜媛发生了什么事,便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立即停止,又过了一会儿,常惜媛才将房门打开。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常惜媛背对着灯光站在门口,林若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常惜媛开口问道:“是若真啊!还没睡吗?有事吗?”林若真觉得常惜媛讲话的鼻音很重,便轻声道:“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睡了没。对了,你觉得怎么样?没事吧?”常惜媛笑笑道:“没事,正要睡了,你也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林若真点了点头,说了句“晚安”,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但是又似乎什么声音也没有。林若真不禁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林若真,你今天是怎么了?耳朵出问题了还是脑子出问题了?真是……”之后简单洗漱,倒头睡去。

林若真一夜好睡,第二日早早醒来,匆匆洗漱了,便来到常惜媛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她便又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仍是毫无反应。林若真自语道:“一定是这新娘子自己等不及先起来了。”一边转身走到一楼大厅里,见家里的保姆正在打扫,便开口问道:“惜媛小姐呢?”保姆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林若真觉得奇怪,便转身上楼,迎面遇见赵芳琪一脸笑意地下楼来,看见女儿,笑道:“早啊若真,惜媛跟你在一起吗?”林若真摇头道:“妈妈,惜媛姐不在楼下,我正想上楼去找她呢!”赵芳琪有些诧异,说道:“我刚刚从她房间里出来,人不在房里。”林若真奇怪道:“那她能去哪呢?”母女二人正打算上楼寻找,就见常勇、林若白和常惜睿也先后走出了各自的房间,听说常惜媛不见了,便分头找寻。

几分钟后,众人在楼下大厅里碰头,都说没有看见常惜媛,便又来到院子里寻找,仍旧不见。众人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便急忙开始拨打常惜媛的手机,得到的回复却是手机已经关机。常勇急了,来到常惜媛房间里查看,只见为婚礼准备的礼服、首饰等物都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常惜媛的手机也安静地躺在床头,仿佛主人不过是出去一会儿,立即便会返回一般。

常惜睿眼尖,抓起压在首饰盒底部的一张纸条叫道:“姐姐留了纸条!”常勇立即抓过来查看,不禁勃然色变。赵芳琪见丈夫神色瞬间变得那样可怕,便接过纸条扫了一眼,忍不住轻声惊叫了起来。林若白、常惜睿着急地看过了母亲手中的纸条,也不禁呆立当场。林若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好动问,也只得站在一边沉默不语。正在这时,一个保姆过来报告道:“惜媛小姐的造型师到了。”赵芳琪见丈夫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反应,便吩咐道:“请她在客厅里用茶休息,我们马上就来。”保姆应声离开,赵芳琪急忙对丈夫道:“勇,先不要急。我们先试着打几个电话找找看,惜媛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也许只是一时情急糊涂,没准一会儿想明白了就会自己回来呢!”常勇点点头,二人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林若白看了林若真一眼,无言的递过那张小小的纸片,林若真接过,只见上面是几行潦草的字迹,显见得写字的人一定是在心慌意乱的情形下匆匆写就的:爸爸,对不起。我还没有准备好嫁给明玉,我需要一段时间想想清楚,帮我告诉明玉我很抱歉。不要找我,等我想清楚了,就会回来。林若真心里无比震惊,因为在她看来常惜媛与房明玉简直就是天作之合,二人感情很好,常惜媛怎么会“没有准备好”嫁给房明玉呢?想起在婚礼准备过程中常惜媛偶尔突然的走神儿、焦虑,还有昨夜隐隐约约的哭泣声,林若真心里开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没来由的又开始心疼起房明玉来。

过了一会儿,赵芳琪过来叫林若真道:“若真,你先请造型师上来为你化妆,一会儿涵玉就到,这样等惜媛回来就不会浪费时间了。”林若真点点头,将造型师请到自己房间里,开始任她摆弄。过了一会儿,房涵玉也到了,二人对视一眼,脸色俱都十分严肃,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嘻嘻哈哈。那造型师果然专业,不过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林若真和房涵玉二人都已经穿好了自己的伴娘礼服,弄好了头发,画好了妆容。那造型师便开口问道:“请问二位,不是还有一位小姐要画新娘妆吗?”林若真二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房涵玉开口道:“对不起,还得请您稍微等一下,我们出去看看。”造型师点点头坐在沙发上开始摆弄手机,房涵玉对着林若真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一同走出房间,来到常勇和赵芳琪的房间。

常勇脸色灰白,直挺挺地坐在沙发里不言不动。赵芳琪满脸焦虑,无奈地看着一身深色西装风度翩翩但是脸色阴沉的房明玉。房涵玉轻轻走到哥哥身边,轻轻拉起了他的手以示安慰。房明玉仿佛如梦初醒般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转身对常勇道:“常叔叔,惜媛这么一走,却丢给我们一个难了的乱局。如今常、房两家都早已遍撒请柬,几乎半城华人都知道今天是我们两家喜结秦晋的日子,众多的媒体也早已摆好了架势要大肆宣扬一番。因此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毫无回旋的余地,这场婚礼必须举行。”

常勇颓然地点点头,颤声道:“是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我们找不到惜媛,难不成要你一个人举行婚礼吗?”房明玉沉默了一下,之后深深吐出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转身向着悄悄站在门边观望的林若真郑重的地说道:“所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请若真成全。今天你若答应了我的请求,便是全了常、房两家的颜面,我们都会非常感激你的!”林若真懵懂地点点头道:“明玉哥哥,你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不会推脱的。”房明玉看了看赵芳琪,赵芳琪脸色开始发白,颤声道:“不,明玉,不行,若真还小,她还是个学生,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房明玉摇摇头,赵芳琪眼中竟然开始滴下泪水,常勇也激动地站了起来。房名玉转向林若真道:“若真,我想请求你代替惜媛跟我举行婚礼,先撑过今天的场面,可以吗?”

林若真闻言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房明玉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想来自己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姑娘家,连场真正的恋爱还没有谈过,如今却要顶替一个刚刚一起生活不过一个月的“姐姐”“嫁给”一个刚刚认识不过一个多月的男人,这件事想来是那样令人难以置信,却是真真切切地发生了。虽然只不过是为了应付场面的假结婚,林若真心里还是忍不住打起了鼓。她看向自己的母亲赵芳琪和弟弟林若白,眼神有些无助,有些胆怯,看起来竟是楚楚可怜,与她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相差甚远。

赵芳琪流着泪哽咽着摇摇头,说不出话来;林若白脸色惨白,冲口道:“不,姐姐,不可以,明玉哥,我们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我姐姐……”看着房明玉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复杂的光芒,林若白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终于住了口。常勇有些步履蹒跚地走到林若真身边,颤声道:“若真,孩子,如今叔叔也只有求你帮忙了,只要撑过了今日,以后……”

林若真看着众人的反应,听着众人的话语,混乱的思维竟然渐渐清晰起来,脑子里神奇地出现了那个梅林边晨练的修长身影,一颗少女芳心立即柔软起来,轻声道:“好。”

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听在众人耳朵里不啻为一声惊雷。房明玉和常勇脸上开始恢复了一些生机,赵芳琪竟然忍不住哭出了声,房涵玉也红了眼眶,林若白双手握拳,最终却慢慢松开,就连那个刚刚十几岁的少年常惜睿也早已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乖乖的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

林若真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勉强笑道:“明玉哥哥,常叔叔,妈妈,你们都不必担心,不过是替惜媛姐姐假结婚,于我也没有什么损失,等惜媛姐想清楚回来了,明玉哥哥就可以跟她好好地在一起了!”赵芳琪忍不住搂住林若真哭道:“可是我的傻孩子,你怎么办?这样对你的声誉会有不好的影响的啊?”林若真强笑着安慰她道:“没事妈妈,时间久了人们就会忘了这件事,何况我将来也许会回国内去,那里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就是知道了也不要紧,我不在乎的。”房涵玉含着泪走过来,抱住林若真道:“若真,难为你了,谢谢你。”林若真本想冲她笑笑,却没有控制住眼中一直蕴含着的一颗晶莹的泪珠,缓缓滑过面颊。

于是,林若真身穿伴娘的礼服,头戴原本为常惜媛准备的钻石花冠和洁白的婚纱,在房涵玉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常家的大门,进入房明玉前来接亲的豪华婚车,在知情的、不知情的人们的诧异、猜疑和议论纷纷中完成了原本该是人生中最美好、最神圣的仪式。

“婚礼”之后,一切貌似归于平静。常惜媛仍旧没有出现,只是偶尔发来一条信息,让家人知道她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里“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却拒绝跟任何人交流,任凭房明玉如何努力也得不到常惜媛的半点回应。林若真则继续在那所语言学校里进修,偶尔陪同“丈夫”房明玉出席一些不得不出席的场合,之后还是会回到常家居住。

常勇觉得愧对林若真,便更加真诚周到地照顾她,直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赵芳琪心疼女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顺其自然。至于房明玉则更是对林若真感激万分,二人有机会独自相处的时候甚至会放下伪装,拿林若真当做朋友般说一些知心话。林若真渐渐地愈加觉得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为了房明玉这样的男人牺牲自己的一点点声誉,她竟然有一种喜悦的感觉,有时候她也忍不住会生自己的气,但是一想到那个男人的目光,她便会忘记那原本就不多的对于自己的愧疚。

就这样,时光一日日流逝,六月底,林若真回到国内参加自己的毕业论文答辩,并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沉浸在喜悦中的林若真只来得及给父亲打了几个电话说明情况,便在半个月后再次回到了美国,开始一边继续进修学业,一边准备申请读研。这一切是那样令人欢欣鼓舞,林若真整日沉浸在快乐的情绪里,可以说是苦尽甘来,前途一片光明。

一日傍晚,林若真自语言学校冷气十足的教室里来到外面燥热的空气中,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正在她有些尴尬地急忙自包中翻找纸巾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白皙的拿着纸巾的大手,林若真抬头,便见到了房明玉那张俊朗的面孔。林若真顾不得道谢,匆匆接过纸巾处理自己发痒的鼻子,之后才红了脸轻声道谢,问道:“明玉哥哥,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好久不见,你还好吧?”

房明玉面上露出一抹令人心如撞鹿的微笑,林若真脸色更红,急忙装作整理书包,将头低了下去。房明玉开口道:“若真,你回来以后我们还没有见过面,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吗?”林若真点头道:“嗯,挺顺利的。”房明玉道:“那就好,今晚我请你吃饭,就算庆祝你顺利毕业,好吗?”林若真有些犹豫,正要推辞,房明玉已经绅士风度十足地接过了她的书包,引着她来到了自己的车子旁边。林若真只好上了车,给赵芳琪发了一条信息,告知自己跟房明玉在一起吃饭。刚刚发完短信,手机竟然自动关了机,原来竟是电量耗尽了。林若真无奈将手机放进背包里,坐正了身体。

房明玉坐到前面副驾驶的位置,吩咐司机去一家著名的法国餐厅。置身于那样优雅环境中用餐,二人俱都非常愉快。林若真很快便将那一丝丝尴尬和犹豫抛诸脑后,与房明玉叙些别后情形、未来打算,在房明玉盛情之下还喝了一杯红酒。用餐结束之后,房明玉执意送林若真回家,说要去看看常惜媛的父母。林若真心中隐隐地觉得不安,却又无法推辞,只得由他去了。

很快,房明玉那经验老道的司机便将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常家宽阔的庭院中。房明玉先下车,绅士地走到车后座为林若真打开了车门,二人相视一笑,林若真也下了车。突然听见赵芳琪的声音响起:“若真,明玉,你们回来了!”二人急忙抬头,就见几个人正站在门厅用复杂的目光望着自己。站在最前面的竟是已经消失了数月之久、穿一件洁白纱裙看起来脸色苍白憔悴的常惜媛!

林若真脑子里顿时轰然作响,面上如突然着了火一般热辣辣的。她呆立在原地,耳边萦绕着一个声音:“回来了!她终于还是回来了!该回来的总要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若是她知道是我顶替了她的位置与房明玉举行了婚礼,会不会怪罪我?会不会嘲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会不会……”

林若真正在百般纠结,房明玉已经惊喜地低喊一声,疾步上前一把将常惜媛搂在怀里,仿佛重新找回了最珍贵的宝贝。林若真没来由地一阵心酸,眼眶开始发胀。常惜媛被房明玉搂在怀里,一双美丽的眼睛却盯着站在台阶下望向自己的林若真,神色古怪,甚至有些可怕。

房明玉搂着自己的心上人口中喃喃诉说着长久以来压抑的思念与委屈,可是怀中的美人却忽然冷冷地一把将自己推开,开口道:“我累了,要休息。”说完便转身往房内走。房明玉先是惊愕,继而急忙跟着进入了大厅。常勇等人将复杂的目光在林若真身上看了几眼,也跟着进去了。林若真心中忐忑不安,仿佛自己是个贼,偷窃了常惜媛的珍宝被当场抓住一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踌躇了一下,也只得走进了进去。

林若真鼓足了勇气悄悄进入了常家的大厅,见自己的母亲和继父正沉默地坐在沙发角落里,林若白和常惜睿则远远地站在那个巨大的从未冒过烟的西式壁炉边,房明玉背对着厅门站着,对面是像一只安静的猫咪般蜷缩在沙发上的常惜媛。没有人说话,气氛沉闷得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积满乌云的天空。最后,还是常勇开口道:“好了,明玉,惜媛今天下午刚刚回来,十分疲惫,你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就等到明天一早再说吧!现在天色也晚了,而且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雨,所以你今晚就住在这里,若白去给蓝玉打电话告诉一声,顺便告诉明玉的司机下班。”说完便自顾上楼去了,赵芳琪低低地叹息一声跟着去了。常惜媛一声不响,起身绕过站在自己面前一肚子疑问、委屈和恼火的房明玉走回楼上自己的房间,将房门重重地关上。林若白叫常惜睿去打发了司机,自己给房蓝玉打了电话,之后拉着房明玉上楼去了。

那刚刚十三岁的少年常惜睿悄悄地走到林若真身边道:“若真姐,惜媛姐听说你跟明玉哥哥一起吃饭就很不开心,刚刚你们一起下车的时候看起来好亲密的样子,她就更生气了,我看……不如你找机会跟她解释一下吧!”说完撒开两条细细的长腿跑开了,留下林若真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原本就心虚的林若真被常惜睿的一番话搅得一颗心都翻腾起来。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无措,就连她那个继母举着棍子追着她满院子乱跑的时候她也从未感到如此害怕过。

林若真迈动着机械的脚步朝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路过常惜媛房间的时候听见一阵压抑的啜泣声自房中传来,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林若真想起了常惜睿的话,踌躇半晌,抬手敲了敲房门。

过了一会儿,常惜媛略带鼻音的声音道:“进来。”林若真推门走了进去,见常惜媛已经换上了一件真丝的睡袍,长发披肩,正坐在床上一脸凄楚地望着自己。林若真心中不忍,走到床边轻声道:“惜媛姐,我不是要跟你抢明玉哥哥,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不要误会,更不要伤心。当时情况紧急,我不得不假装跟明玉哥哥举行婚礼……”

常惜媛此时已经换上了一副冷漠的面孔,打断林若真道:“是啊!你是懂事的、识大体肯牺牲的好女孩儿,我却是一个冲动任性的自私鬼!我差点毁了房明玉,毁了房家,你却拯救了房明玉,拯救了房家,那么你索性就假戏真做,跟房明玉在一起好了!”

林若真大为震惊,她不明白一向温柔识礼大家闺秀般的常惜媛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强词夺理的话来!她急忙解释道:“不!惜媛姐!明玉哥哥心里只有你,他爱你那么深,时刻在想着你,盼着你回来!你可以误会我,但是你不可以误会他!我……”

常惜媛霍然起身,冷冷地直视着林若真的脸道:“哦,是吗?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成了知己了?怎么他的心事你全都知道?只是不知道你这知己是‘红颜’呢还是‘蓝颜’?!”

林若真一向口齿伶俐,机智善辩,然而今夜面对着常惜媛突如其来的蛮横霸道,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常惜媛却并不打算放过林若真,靠前一步道:“明玉一向是个有教养的绅士,家世又好,长相又好,盯着他的女孩子不知道有多少,你想借机上位嫁入豪门也没什么奇怪的!”

林若真被她的话打蒙了,心里又羞又急却又难以辩白便忍不住流下泪来。常惜媛正待继续说些什么,就听房明玉的声音响起:“惜媛,你怎么能这样说若真?原本是你闯了祸逃婚出走,若真为了两个家族的脸面做出牺牲,承受了压力!她不是你说的那样的女孩儿!你不可以误会她!”

常惜媛猛然转身,见房明玉站在自己身后满面通红,便冷笑了两声叫道:“怎么?我这样说她你心疼了?我说的有错吗?她原本就是从山沟子里爬出来的土凤凰!她一心一意想着攀高枝儿往上爬,先是找到了自己在美国的有钱的亲妈,接着又有机会李代桃僵上位嫁入豪门!我误会她什么了?!我……”

常惜媛尖锐的呼喊声击打着房明玉的心房,那一向温润的绅士忽然间鬼迷心窍一般挥手给了她一记耳光!那一声脆响打在常惜媛的脸上,却仿佛打在了其余众人的心上。

闻声赶来的常勇第一个来到宝贝女儿身边,对着房明玉厉声道:“明玉,你疯了吗!惜媛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打她!”一边扶起常惜媛轻声安慰。常惜媛眼中泪水滚滚而下,她挣扎着起身冲着林若真喊道:“你满意了?!你如愿了?!林若真,我们今天这样都是拜你所赐!”说完又转身对着房明玉喊道:“房明玉,你居然为了她动手打我!可见你对我的爱全都是假装出来的!你这个骗子!你骗我说你有多么爱我,多么离不开我,可是却在我心理非常脆弱,不堪承受对未来婚姻生活的忧虑与疑惧而暂时逃离的时候跟这个女人举行了婚礼!还找借口说什么为了家族的脸面!难道家族的脸面比我还重要?比你自己的终身幸福还重要?!你根本就是个骗子,你根本就不爱我,亏得我还跟你做了公证领了结婚证书!房明玉,我现在算是看清了你,这十年以来你对我的感情都是假的,我要跟你离婚!现在请你离开我的家,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办离婚手续!”

常惜媛喊完,竟然又失去理智般的冲到房明玉身前死命将他推出了房间,又将常勇和林若真也推了出去,随后将自己的房门锁死。

房明玉不死心,冲到房前大力敲门,一边喊道:“惜媛,对不起!惜媛你开门!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的,我是昏了头,惜媛!惜媛对不起,惜媛你开开门好不好惜媛!惜媛!……”

常勇见状叹息着摇了摇头,看向林若真的目光充满了疑虑与不满,但是看了看身边的赵芳琪,也只好将要说的话咽下,只是冲着常惜媛的房间大声道:“惜媛!婚姻不是儿戏,哪能说离婚就离婚?你听爸爸的话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不要忙着做决定!”之后重重地跺了跺脚,走开了,赵芳琪也含泪跟着离开。林若白走到林若真身边想说什么,最终也叹息一声离开,带走了一脸担心的常惜睿。

走廊里只剩房明玉和林若真两个人。房明玉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失魂落魄地转身向着楼下走去。他脚步踉跄,忽然身子一软,摔倒在地上。林若真一惊,顾不得自己的伤心难过,赶过去扶着他起来。房明玉用失神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忽然手上用力将她推开,向着外面奔去。林若真本能地跟着他跑到了楼下,见外面天空一片黑暗,天空中不时亮起一道道刺眼的闪电,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巨大的雨点疾速自空中落下,很快便成了倾盆之势。房明玉却一头冲了进去,林若真不放心他这个样子,便也跟在他身后冲进了漫天的狂风暴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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