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玖左手覆在嘴边,压低头颅,尽量不让对坐的村上一尾看清他的神色。
少年声音颤抖的问道“那……我真的是被丢在我爹门前的弃婴?”
村上一尾点头,没说话。
“我爹是否知晓这件事的原委?”季玖问完,抬手不轻不重的抽了自己一巴掌,对着村上一尾疑惑的眼神,轻笑道“爹爹知晓不知晓都不重要,瞧我问的是什么混账问题……”
那个身姿雄壮却会绣花针线活的男人,是季玖儿时的暗室明灯,照亮的不仅仅是他的童年,更是一生。季玖可以怀疑所有人,最不该怀疑的一是爹爹,二是师父。
村上一尾由衷的说道“季玖,你很不一样,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后者没在意这句话,既然晓得村上一尾来者非恶,季玖便可以开门见山的问了。
“前辈特意来寻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村上一尾哑然,被季玖的开门见山突然噎住了,他捋顺思路如实说道“你母亲在世的时候同我是旧相识,我和她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我来也不过是想看看她的孩子怎么样了。”
季玖何等聪慧,从村上一尾的语气中能听出他对自己娘亲特殊的情感,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很熟悉,就是萧厌生看自己的眼神。自己的娘亲竟然同时俘获了两位宗师高手的,那自己的爹爹得是何等优秀?”
“学过诗词吗?”
季玖点了点头,说道“在青山镇时,师娘每日都要教我诗文,大多是季大诗人所写的诗词和释文。”
村上一尾眉眼多了些别的情感,说道“季明铎的诗很不错,你最喜欢那一句?”
难以想象,一位宗师境界的高手会像一位长辈似的同自己聊天,季玖稍加思索说道“自南而北望,雄关浩荡风起陇。快哉,快哉,男儿何曾了豪情?”
“志在沙场?”
“算不上,只是这一路看到一些人因为南北战事失去了很多,我就想着没准我能帮那些还未失去的人。师父说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所以我想我也能为南国做些什么,尽我所能。”
村上一尾没多问半句话,他伸手拍了拍腰间的刀鞘,问道“学刀吗?”
季玖双唇微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连师父教我的东西还没学明白,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村上一尾没有多劝,起身指着远处的树林说道“学不学的先看看再决定,对你日后境界突破也有很大的帮助。”
二人移步至破庙不远处的树林空地,临走时季玖还特意看了一眼李常念等人,睡得很熟,刚才二人谈话半天似乎都没有扰到他们的清梦。
“我给他们施以一些小手段,再大的动静也吵不到他们。”
季玖躲得很远,几乎是大半个身形都躲在了树后只探出一个头,村上一尾好笑的问道“你躲那么远,看得清?”
“您放心好了,我这个人没别的本事,就是眼神很好。”
村上一尾轻笑,右手摸上刀鞘,身姿微微下躬,形如狼,状似弓。
刀未出鞘,其整个人都被一股若隐若现的红气缭绕,隐隐凝聚化为一条静待时机的孤狼。
拔刀落刃,干脆利索。
正对着村上一尾的百米树林轰然倒塌,三道可怖的爪痕凭空出现,长约百米,深入数丈。
村上一尾脚下升腾起缕缕白气,花俏的划刃收刀,他看向惊的合不拢嘴的季玖,问道“从这一刀看出了什么?”
“破釜沉舟,这一刀舍弃了所有的防御姿态,只攻不防,凶狠异常。”
“居合斩的本意就是放下一切,纯粹的出刀才最为强大,可惜的是这世间只有一把太刀,等有机会我找人锻一把送给你。”
看着村上一尾自说自话,季玖声如蝇咛“前辈,我还没说要学……”
“可是你看了啊,看到了就得学。”村上一尾挑眉,语气有浓浓的威胁“怎么,你不愿意学?”
季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道“学……我一定好好学。”
村上一尾将手中的妖刀村正丢给季玖,后者伸手接过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厚重感,不同于三尺青锋的飘逸,这把样式模样前所未见的刀,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这种刀叫太刀,源自于我的家乡扶桑,模仿我刚才的出刀手法砍向我。”村上一尾双手负后,语气淡然道。
季玖屏息凝神,将刀放在腰间,脚下闪耀起白昼雷光。
拔刀砍向村上一尾,这一刀没有丝毫的停滞犹豫,完完全全是奔着他的头颅劈去的。
后者笑着抬手用手指夹住了刀尖,随后说道“动作走形严重,你的腿……”
天明艳阳悬,李常念醒来时看到对面顶着黑眼圈的季玖,皱着眉头问道“怎么,昨晚上没睡好?”
没睡好?那是压根儿没睡啊。
季玖总不见得如实说吧,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示意前者不要担心。
李常念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神清气爽的说道“不知为何昨晚睡得熟极了,难得睡了个好觉。”
季玖昏昏欲睡,无力应答。
村上一尾挑帘走进一家小酒馆,对坐在一位穿着破烂,模样出尘清逸的男子的桌旁。
一鸢染饶有兴致的问道“怎么样?”
“能用这么短的时间掌握太刀的基本用法,居合斩也用的有模有样,你说的没错他是个练武天才。”村上一尾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便被辣的不行。
“你这酒量还是别喝的好,我可不想扛着一个男人,会被别人误会成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
村上一尾瞥了他一眼不去跟他说话,而是自顾自的说到“他似乎对他的身世很在意,而且他也打定了助南国的主意,一旦知道真相,会不会……”
一鸢染打断道“他有权利知道,哪怕他真的自暴自弃,他也是我一鸢染的徒弟不需要你插手,也不需要别人插手。我同意你教他刀法是因为我觉得你一个异乡人,应该很希望它传承下去;还有一点就是它很有意思,我不想它失传,仅此而已。”
村上一尾低垂眼睑,悠悠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