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融化的冬雪无声消逝,春日的暖阳仿佛母亲的怀抱,温暖着天地间的每一个生灵。
坚毅不屈的小草破土而出,娇艳欲滴的花朵含苞待放,生机盎然的嫩芽勃发欲绽,意图为新的一年增添缤纷色彩。
日上三竿,鹘鸼峰上,竹院内室的观颐呼吸均匀,蜷缩侧卧。面容安静祥和,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枕上的湿润将他从梦中惊醒,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眼帘,观颐本能地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失落地喃喃道:“终究是黄粱一场梦……”
梦境中他修行有成,声名远播,衣锦还乡后终于能够坦然地说出那句:“人与人不尽相同,选择不同,道路不同,人生不同,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
“一夜梦想也会有变成一日理想的可能啊……”观颐开怀自语,脸上洋溢着轻松灿烂的笑容。
对于以前的他来说,成为修行者是一种不切实际的,遥不可及的梦,而今真实地变成了其中的一员,这是一种崭新的人生,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观颐穿戴好衣物,翻身下床,打开房门却发现小山羊不知何时来了,正倚着门框梦呓,于是赶紧将其唤醒,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怎么不叫我?”
“唔……”小山羊一首揉着迷糊的眼睛,一手指着门上的纸条,打着哈欠道:“你不是不让人吵你吗?我只好在门外等你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闻言,观颐这才想起由于近三月以来每日早起晚睡,精神紧绷,感觉甚是疲累。如今晋升正式弟子的目的已然达到,于是有意放松放松,故昨夜临睡前贴了张纸条在门上。
大意是为告知仆役不要打扰他休息,观颐自会打理自己的院落。往后只需要将足够洗漱所用的清水倒在院里的水缸,并按时清理垃圾即可。
“你怎么不要仆役给你打扫房间啊?”小山羊疑惑道。
“我本就是仆役出身,这些事情又不是做不来,何必劳烦他人动手。”观颐关好房门,顺手撕下纸条,扔在堆放垃圾的角落里。
“好吧,你高兴就好。”小山羊无所谓地摆手道。心中却不赞同观颐的观点,换作是他可不会如此,他只喜欢玩,哪有空闲时间浪费在清洁打扫上面。
“对了,你这么早来找我干嘛?”观颐问道。
“早?都巳时了还早?”小山羊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叫嚷道。
“现在还是上午,可不是还早嘛。”观颐掏了掏耳朵,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有些无语道:“说正事,你到底是来找我干嘛的?”
小山羊“哦”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玉牌,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观颐一阵无语捂脸,不禁白了小山羊一眼,没好气道:“我才来鼎铉三个月,三个月都是仆役,昨天才晋升正式弟子。”
“嗯,我知道啊。”小山羊仰着头,一脸认真地说道。
观颐只觉胸中气血翻涌,恨不得踹小山羊一脚,但在看到那双澄净无辜的大眼后顿时便没了脾气,耐心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才入门不久,对很多事情并不了解。”
“哦,这样啊。”小山羊点了点头,旋即笑嘻嘻地说道:“那我告诉你好了,这是长老玉牌,从今天起我就是鹘鸼峰九大长老之一了。”
昨日从观颐处离开,小山羊直接前往峰顶找到了他的峰主师兄韩宗。随后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打滚好一番折腾。
出于对小山羊的溺爱,韩宗很想一口答应,奈何鼎铉派每峰只能有九名长老的规矩不可坏,搞得他是头疼不已。
恰逢九大长老之一的余长青长老因年事已高,大限将至前来请辞。韩宗几经思虑决定顺水推舟,遂了小山羊的心愿,给了他一个长老虚职。
之所以说是虚职是因为小山羊只挂长老头衔,不用管理鹘鸼峰内一切事务,长老职事全由原定长老继位人余长老的弟子班如维负责。
“行啊,没想到还让你混成长老了。”观颐拱手作揖,打趣道:“看来以后得尊称你一声‘山洋长老’了。”
“嘿嘿,那是必须的。”小山羊得意洋洋地说道:“以后就由我罩着你了。”
“那就多谢山洋长老抬爱了,不知接下来您有什么安排呢?”观颐笑问道。
“唔……”小山羊嘬着手指头,偏头想了想道:“你现在已经是正式弟子了,该去万法楼选择修行武技了。”
“得嘞,那就请山洋长老前面带路吧。”观颐笑眯眯地躬身作请。
“走着。”小山羊袖袍一甩,昂首阔步地走出竹院。
此时此刻,鹘鸼峰峰顶,青年模样,一身儒生打扮的峰主韩宗与须发尽白的余长青长老及其弟子班如维正在大殿之中笑谈。
“唉,我这小师弟太过调皮,还望如维师弟你见谅。”韩宗面带歉意地说道。
韩宗为小山羊这个师弟可谓操碎了心,往昔小山羊只是调皮捣蛋,谁料昨日却突发奇想讨要长老之位。出于溺爱他便把班如维的长老位置给了小山羊,今天是特意叫余长老将班如维请来当面赔罪。
“哎,峰主师兄此言差矣,山洋师弟他古灵精怪甚是讨人喜欢,我又岂会怪罪。”班如维笑道。
即使班如维如此说,韩宗仍旧心怀愧疚道:“只是这样实在是委屈师弟了。”
“不过是虚名而已,我辈修行之人何曾在意,峰主师兄多虑了。”班如维无所谓地摆手道。
见班如维真的不在意,韩宗这才长舒了口气,道:“以后就劳烦如维师弟多多费心了。”
“不妨事,举手之劳而已。”班如维明白韩宗说的是长老事务,近年来他常常替年迈的师尊余长青处理宗内事务,早已驾轻就熟,并不感到麻烦。
处理好小山羊一事,韩宗转而对余长老问道:“敢问余师兄今后有何打算?”
余长青抿了口茶,抚须笑道:“老夫时日无多,后事也已安排妥当。余下的时间打算过过清闲日子,找你师父山阳那老小子斗斗棋。以往从未赢过那老家伙,这次看在我是将死之人的份上,总该让我赢一次了吧。”
“哈哈哈哈……”三人哈哈大笑,并不为即将来临的生死离别而感伤,很是洒脱。
万法楼号称收纳天下各类法门,除道修法门留存于武道阁外,鼎铉派其余所有法门都在万法楼之中。
此楼足有九层之高,分为下三层、中三层和上三层,楼层越高所存武技越强越难修炼。每隔三层设有禁制,弟子需要持有相应令牌才能进入,且有律法堂长老专门看守,以防有人鱼目混珠偷盗功法。
下三层武技为十年新弟子修行所用,想要修行中三层法门则要在十年期满后选择终生留在鼎铉派,而上三层的法门只有拥有金色令牌的弟子才能修习。
小山羊和观颐到达万法楼时碰巧遇到了鹘鸼峰的老弟子带着这届新弟子前来,李佳雯三女也在其中,董心蕊还俏皮地向观颐挥手,招呼道:“嗨,你也来了啊。”
观颐不禁有些错愕道:“你们怎么来了?”
“嘿,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当然是来选武技的啦。”董心蕊不满地嘟嘴道。
“鼎铉派招收弟子的时期是在初秋,距今已有半年之久,你们怎么会在这时候才来挑选武技?”观颐不解道。
李佳雯莲步轻挪,越众而出,开口解释道:“初入鼎铉派的弟子都需要先经过半年时间的知书识礼才会开始真正的修炼。”
“你也看到了,除了和你一样从仆役升上来的两名弟子,我们这些新弟子年龄最大的不过十六岁,最小的只有五岁。”李佳雯指着一众新弟子说道。
观颐定睛细看,点了点头道:“在心性方面,经历过三个月勤杂事务,仆役出身的弟子确实是足够了。”
眼见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小山羊自觉被忽视,不乐意地拉了拉观颐的衣袖,噘嘴道:“喂喂喂!有完没完啊?你还去不去选武技了?”
之前小山羊被观颐挡住了身影,这时不耐烦地跳了出来才让众人发现他的存在。领队的老辈弟子看见小山羊,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弟子苏羽寒拜见山洋长老!”
“山洋长老?”一众新弟子惊呼出声,齐齐看向苏羽寒。
这些新弟子每日知书明理,早歇早起,作息严苛,几乎足不出户。今天一大早就被安排学习文理,紧接着又被带到了万法楼,对昨夜韩宗宣布小山羊成为长老一事并不知情。
随后在苏羽寒的讲述下才明白了此事的缘由,在了解前因后果之后众人纷纷向小山羊行礼,恭声道贺。小山羊却不理会他们,拉着观颐的手就往万法楼里闯。苏羽寒见状也不再多言,带着一众新弟子进了万法楼。
万法楼一层,书架林立,不染纤尘,分门别类地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籍,各类法门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看着眼前排排书架上的诸多武技,众人震惊不已,呆呆地立在原地,近乎石化,整个万法楼一时间鸦雀无声。
小山羊很满意众人脸上惊讶的表情,旋即小手一挥,故作大气地说道:“都看看吧,看上什么随便拿,要是不满意还有两层楼的随你们挑。”
“别忘了贪多嚼不烂的道理,选择适合自己的法门,切莫自误。”苏羽寒善意地提醒道,“另外注意安静,不要喧哗。”
“是!”众人齐声应道,雀跃地开始埋头寻找适合自己的武技。
原本将这届新弟子带到万法楼苏羽寒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但他却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安安静静地陪在小山羊的身边。
董心蕊三女也围绕在小山羊的身边,并没有着急选择武技,毕竟她们的资质较好,一楼的武技还入不了她们三人的慧眼。
观颐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基本上每本武技都要翻看一遍,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几人搭着话,时不时地向几人提出有关修行的问题。
观颐一边翻着手中的功法,一边问道:“对了,你们拜了哪位长老为师啊?”
“拜师?拜什么师啊?”董心蕊愕然道。
“从来只有长老主动收徒,哪是我们这些弟子想拜师就能拜师的。”李佳雯道。
“小山羊不是说成为正式弟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拜长老为师吗?”观颐疑惑不解,看向苏羽寒。
面对观颐投来的询问目光,苏羽寒回答道:“鼎铉派中从未有拜师一说,就算长老有意收徒也只会收那些十年期满选择终生留在门中的弟子。”
“至于你说的拜师……”苏羽寒欲言又止,隐晦地瞟了小山羊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呀!一楼的武技你都翻遍了,我们还是赶紧去二楼看看吧。”小山羊企图转移话题,怎么看都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放下手中的武技,观颐把目光转向小山羊,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直把小山羊盯得头皮发麻。
“怎么了嘛,不就是骗了你嘛,反正又没有成功干嘛这样啊!”小山羊委屈地大声狡辩道:“再说了你还不是想要利用我,我们已经扯平了。”
被小山羊一言拆穿,观颐面色发红,略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没想到你还挺聪敏的嘛。”
枉他自以为聪明,谁料小山羊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图,观颐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表面上小山羊只是一个不谙世事、人畜无害的孩子,实际上却是个心思活泛的鬼灵精,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
小山羊先是欲骗观颐拜其为师,他反激小山羊以求不被束缚。随后小山羊以指教名义捆绑,他问起拜师事宜破坏小山羊的计划。来往反复小山羊虽未获胜,但说到底还是观颐输了一局。
“人心一道深似海,谁是螳螂谁是蝉?”观颐没头没尾地感慨了一句。
小山羊以为观颐还在生气,拉了拉他的衣袖,目露担忧地弱声道:“你怎么了?”
“啊?没事,走吧,我们去上面看看。”观颐宠溺地揉了揉小山羊的脑袋,暗道还好小山羊只是贪玩,若是把心思用在其它地方,怕是会成为了不得的存在。
见观颐没有生气,小山羊立时恢复了活泼,喜笑颜开道:“走走走,我帮你好好挑几门武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