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冰的药芦外,那个一身黑衣的人手里拿着她的项链,正向屋子走来。
他抬眼看到又是那间竹屋,满是疑惑,怎么又是这儿?
屋内走出一个女子,他眯了眯眼没有上前。
只看到她在收那些铺晒着的药材,她一身水蓝色衣衫,蓝色长长的面纱。
那个背影,他的身体一僵,目光中表露出惊讶与怀疑。
他的步履维艰地在向她靠近,来到她的门前。
听到脚步声以为是看病的,她没有抬头。
“看病的先进去等一会儿,抓药的把药方拿过来。”她语气温柔,那个熟悉的声音让他印证了他的猜想,他高兴得已经有些微颤的语气缓缓开了口:“冰,冰儿,是你吗?”他的声音依旧深沉成熟,她的小名她说过只准他一个人叫。
一听到这两个字,她身子僵了,惊愕的眼神顿时抬起,仿若见了死神一般地将脸转向声源。
看到他黑发中不少的白发,那依旧那么挺拔的身姿,潇洒又帅气。
他的脸色显得有些憔悴,但她依然能认得出他。
看到她的举动,他心里已经笃定她就是他苦苦寻找了几千年的人。
他快步向她走去,她没有动反而是惊讶的眼神中出现了泪光,再次看到他,她不知是哭是笑。
“真的是你吗?冰儿?我……你还活着?”他双手抓住她的双臂,激动得眼泪夺眶而出,言语有些不清。
她愣愣地看着他那张久违的脸,那个她日日夜夜挂念着的人,当初她知道他的心上人和自己的夫君在与梦魔的对战中死去,自己也身负重伤可能命不久矣她就已经感觉生无可恋了,在生下了怀胎十月的女儿后,她伤心地离开了,连她夫君的陵墓她都没去过……
他抬起手将她的面纱取下,一张他不认识的脸……
他愣了一下,只见她浅浅一笑,面容变了。
她的容貌依旧那么美,只是在他面前卸去变化之术,发间的那两抹白发显露出来。
她一头靠在他的肩上,泣不成声,脸上带着笑容。
“你没死,你还活着……”她的手紧抓着他胸口的衣襟,闭目泪水淌下脸颊。
他搂着她,害怕她消失。
他此刻已经高兴得说不出话,只点了下头。
“乾风,我见到我们的女儿了……”她忽然想起怎么一样,离开他的怀抱,带着未干的泪水抬起头看他。
听到她这话他感到惊讶与不解,眉宇蹙起,唇瓣紧闭,久久才开口。
“我们……的女儿?”
知道他不清楚,她没有太在意他的反应只连连点了头。
“嗯,不久前遇到的,她拿着你给我画的画像在找我,前两天她受了伤,在前面不远城中的一家客栈里修养。”她欢喜的表情和语气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地歪了下脑袋表示疑惑。
“她叫潇潇,名字是我取的,她来找我,只是,只是见到她时没敢问她,也没敢同她相认。”她缓缓垂下眼帘,语气中有着浓浓愧疚感。
这个名字如天降雷霆般地狠狠落在他的心头和耳朵。
潇潇是他的女儿……
“你,你说什么?你说,潇潇是我们的女儿?”他有些诧异严肃的眼神看着她,抓着她的手力气加大。
以为他是高兴,她也微笑着点了头。
他的脑海回放过曾经的一幕幕,没错,他的冰儿的确是在二人私定终身后才被迫嫁了他人,但是他没办法将她抢回来,因为当时她答应了那桩亲事,他知道她爱的人是他,但是她为了家族她没得选,何况当时的他在对抗魔君和梦魔二人又要分身去对付难缠的朱雀神君,实在分身乏术,她成婚的消息还是在她夫君来给他助阵的时候得知的……
“我在嫁给他之前就有了身孕,我不能去找你,又不能让他人知道,只能应下那婚事,没等你回来家族中起了内讧纠葛,我受了伤在生下潇潇后我为了引开那些人就把潇潇交给了大长老……”她说着说着低下了头,双手紧握,不怎么愿意提及往事。
然而二人的话都被院子外的二人听得清清楚楚,她背过身靠在树边,克里斯收回目光,看向嘴唇在颤抖的人。
“这,这不能,他们说的人一定不是我,这六界内叫潇潇的又不止我一个。”她说着冷笑一声抬眼看克里斯想让他同意自己的话。
他紧抿了下唇,抬眼看她,手放在她的肩上以示安慰。
“嗯,对,他们说的人不一定是你!”他无奈只能顺从她的话,但二人心里跟明镜似的,蓝姨那张与她相像的脸,她说的话,她说她的女儿这两天受了伤,就在城中一家客栈内……
当克里斯看到那个蒙面女人时也感到有些惊讶,本来觉着真是缘分啊!不成想看到她和乾风的对话。
潇潇看到有个男子还和她说话,看背影本来还觉得是个帅哥是追求自己蓝姨的,还暗暗自喜打算那这个逗一下她的蓝姨,不成想,看到那个男子的侧脸后她傻了。
这个亲手将她娘留给她唯一的一件东西抢走的人,和将她重伤在街头让她被流氓欺负的人,化作灰她也认得……
知道潇潇是自己女儿的乾风腹前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懊悔的眼神,闭目不语。
“潇潇,潇潇你怎么了?醒醒,醒醒……”身后传来男子急切的声音,二人转头看去,门外不远处的树后一个白衣男子半跪在地上,面容焦急地扶着倒在树边的白衣女子。
克里斯抬眼看向茅屋中的二人,玹冰一怔,快步跑向他。
她认得这个男子,看到是克里斯她也能猜到那个晕倒的人是谁了。
同样,乾风又怎会认不出这个臭小子。
看到玹冰着急地跑了出去他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来到克里斯身边,果然看到潇潇脸色苍白难看,嘴角带血,血染红了她胸口的一角,秀眉紧锁。
“潇潇……”她也有些慌了,顿时抬手看了看她眼睛,手搭住她的脉门。
“快将人抱进去,她身体情况加重了。”
此刻躺在床上嘴唇苍白无色的人,梦境中她身处黑暗无光之地。
冰冷恐惧又无助。
“我爱的人不是离我而去,就是处心积虑地在害我,我好不容易有个避风的港湾,好不容易找到我要找的人,到头来……呵,连我的亲生父亲都要至我于死地。”她睁开眼,倾盆大雨落在她身上,她走在幽静的山间道路上,竹叶子随着风和雨而落,她狼狈得很,双脚无力地跪在雨水与沙泥中,仰天大哭。
“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被人当棋子一般玩弄……呵,我的父亲竟是一直想着我死的人……”她放声苦笑。
现实中的她身子渐冷,克里斯在一旁看着她,手臂上的银针似乎没起什么作用,看到她眼角淌下的泪水和不时微张却说不出话的嘴巴。
心暗暗地疼。
“潇潇,别这样,醒过来,再难过醒来哭一场就好了,不要吓我,醒过来啊!”他又急又为她伤心,眼泪也淌下脸颊,双手紧握着她的手,听到他的话,门外煎药的玹冰有些慌了,自责地也哭了,在一旁站着不知说什么做什么的手乾风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克里斯拉着她的手就往内输灵力,他的修为几乎都要耗在她的身上了。
“没了……我什么……都没了……”她伤心地呜咽,不时地扭着头,难过又睁不开眼睛。
看到她的唇瓣在动,克里斯附耳听清她的话,更是为她难过,闭目两秒又睁开眼睛看着她。
“傻丫头,什么没有了,你还有我,还有暮雪,她在等着你,我们都在,你还有我们,她永远都是你的好姐妹,我永远都是你的凯大哥,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快醒醒啊!”他的声音有些大,他激动的样子让玹冰更是着急,她也趴到了榻边,抬手抚摸着她的额头。
“对不起,潇潇,对不起,母后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好孩子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快醒过来,你醒来后母后任你打任你骂绝不还口也绝不还手,你睁开眼,看一眼母后好不好?”看到玹冰哭得如此伤心,站着的乾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自责地别过脸,咬着下唇暗暗落泪,红了的眼眶显得他很可怜。
他走出了屋内,来到一棵树边,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屋内躺着的人还是没醒,克里斯不时输灵力给潇潇,玹冰也在努力地相让她把药喝了,可她抗拒克里斯输入的灵力,对于玹冰的药也不远喝下。
门外的人抬起手一拳又一拳地打在树体上,关节处处都被擦伤,血沾到树体上。
“我都做了什么!”他自责地咬着牙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狠狠地打在树体上,拳头上的痛或许能发泄一些出来。
蹲在破屋子外抱膝抽泣的依斓在月色下显得着实可怜。一双脚来到她跟前,她缓缓抬头,看到琰君正居高临下地用不冷不热的目光正看着她。
“琰哥哥,琰哥哥——”她像看到希望一般喜悦,不管不顾地就扑在他怀里像个孩子。
他没有动,也没有推开她,任她抱着此刻他的脑海里全是潇潇说的话。
“琰哥哥你去哪儿了?我担心死了,找了你那么久也没找到。”她抬起头看那个眼神里透着失落的人。
见人肯松开了,他转身便走入那个破院子,进入那口枯井中。
见到他不理人她擦了擦泪水,跟了上去,他不愿意回答她自然不会不依不饶地追问,她坐在他身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个打坐闭目养神的人。
真好,他又回来了,他没有扔下她不管。
“好好休息,明日跟本座回魔界一趟。”他忽然作声,语气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个她第一次接触的魔君海斯,态度严谨,语气冰冷,他不睁开眼看人都觉得脊梁骨发毛,仿佛他此刻要吃人。
依斓被吓到身子不由地颤了下,不敢作声,点了点头不敢靠近他只能捱在墙边。
第二天早上,一直默默跟在他身边的人看着那张在和煦的晨光下五官更显得俊美迷人的侧脸,她有些花痴地看着他。
一个雀儿飞到他的肩膀上,叽叽喳喳地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脚步忽然顿住,冷如冰刃的眼神抬起,脸色难看。
看到他神色不对劲的依斓也停下脚步,想着定是雀儿给他带来了什么坏消息。
“琰哥哥……是,是魔界出什么事了?”她小心翼翼地问到,此刻的他让她感到很陌生,从前她还能感觉到他时不时地关怀,明白他并非如眼中见到的那般冷血,但此刻,她感觉眼前的人身上有种可怕的死亡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她出事了。”他开口四个字。
“啊?”不明白他指的什么的依斓手抵在唇边,微歪着脑袋看那个脸色依旧那么冷酷的的人。
他转身往回走,长腿大步大步地往前走,依斓小跑跟上。
没几步他直接动用法术,身影瞬间往目的地移动。
脚步停下,他揽着依斓肩膀的手也放下,依斓看着他的目光凝视着前方,不打算说话似乎也不打算上前。
她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是那间她也来过的药芦。
“琰哥哥,我们来这儿干嘛?”依斓不解的眼神看着他,他没有回应也没有看她,眼神中他似乎在犹豫,却还是选择了直接往前面走。
看着往前去的背影她总觉得有些委屈,以前不管她怎么样,只要不提婚约他都会回答她的话,时不时还会体谅关心一下她,而如今她面前的人仿佛对于她的存在根本不在乎!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头萌生,她害怕的眼神开始露出慌张。
“不可以……若是这样……我不管,就算跟他一起成魔,做不成太子妃我做魔族王后也行。”本来有些担心的她抬起头坚决的眼神,手抓紧身上挎包的带子,一咬牙一跺脚跟上那个人的步伐。
进入院子的一刻,屋内的人走了出来,四目相对间二人都傻了。依斓看着面前的男子,下意识地躲到琰君身后,他看着那个面色有些憔悴的人。
二人眼神中都有着抹不去的惊讶,乾风面无表情地看着琰君,没有作声。
他也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玹冰取下了面纱从屋内走出来,看到琰君也面露诧异。
看到琰君她仿若看到救星一般,快步上前一把拉着他的手就往里走。
“你来的正好,快看看潇潇,她现在状态很差,怎么也叫不醒,连克里斯注入的灵力她都抗拒,再这样下去她内伤加上又一次仙气流失,她会死的。”她看着他说完就拉着人往里走。
一听到潇潇的状况一个惊讶,一个暗暗自喜。
他听到雀儿说潇潇伤势没有好转在药芦又出事了,他急得赶紧赶来。
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克里斯闻声回头看到琰君走进来脸色很难看。
他上前一把揪着他的衣襟就扬手一拳。
“你还敢来?都是你,若不是你让她那么伤心流失仙气,她就不会这样……”他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大声喝斥愤怒指责。
被狠狠打了一拳的琰君,向后踉跄一步嘴角出现血渍,他转过脸,看向克里斯没有做声。
“当初你怎么答应我的?亏我如此信任你!”他已经不管眼前的男人是什么身份什么人,他只知道他很生气,没处撒气!
不知是不是自知理亏,琰君没有作声反驳也没有同他动手,而是走向床上的人,她的手臂上的经脉穴位上插着金针,头上也插着金针,靠金针疏通经脉。
看到他走向床榻他上前一步欲阻止,垂眸想了想收了这个想法。
他上前就跪在了榻前,握住那冷冰冰的手。
“潇潇,你醒醒,是我,我是琰,你醒过来,别这样憋着,生气你就发泄出来,伤心就哭出来,我保证不管你打我也好要杀了我也罢,我绝不还手,你醒过来,咱们好好谈一谈,听我解释好不好?”他脸上出现淡淡笑容,故作轻松,语气平和,就是在哄她。
她的眉头动了下,冰冷的手指也动了动。
见此他笑容渐深,暖暖的大手握着她的手。
克里斯回头看到乾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出去!”他咬牙切齿地瞪着乾风,指着门口。玹冰两边为难地回头看向乾风,他目光缓缓转向玹冰,又看向床上的姑娘。
双拳紧握,手上的绷带发红。
他转身离开了。
“早知如此,当初我何必从梦魇出来……”梦里梦外她的嘴边都喃喃着一句话,他附耳听到后感觉心又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
她的手紧了下握住他的手,两三秒后又松了。
站在克里斯身后的依斓看到琰君如此紧张床上的人,她失落地别过脸,泪眼不争气地从脸颊滑落,默默走出了房间。
夜幕降临,外面开始起风,天空乌云密布,显得夜里更是黑暗。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外面的闪电她依稀看到周围的东西,门口开着,窗也开着。感到手有些疼,她抬起右手把左手上的针拔掉,头上的针也被她取下。
坐起身后她生无可恋的眼神,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的竹排。
她冷笑一声。
呵,她没死成,还活着!
屋内的灯笼中的烛火在风中微微曳动。外面也快要下雨的节奏。
脸色苍白,嘴唇干白,不管给她喂什么她都不喝。她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门外护栏边趴着个人,是依斓,她定是累了才睡着了。
元气没完全恢复的依斓完全放松地睡着,没有察觉潇潇走了。
她来到一窗前,看着屋内那个正打坐调息的人。
她将一方白色丝帕放入窗前的茶几上,那是她看到门外有个睡着的依斓时回到屋内临时写的几句话。她脸上出现歉意的笑容,看了一下那个在夜里一身白衣的克里斯,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玹冰端着药,琰君手里拿着披风一起走过来,琰君走到依斓身边轻轻将披风披到她身上。
屋内传来啪地一声,琰君顿时回头快步踏入屋内,看到玹冰有些慌张地向他走来。
“潇潇不见了。”
她的话让她面前的人身子一僵,门外睡着的依斓听到声音也惊醒起身,发现身上的披风,本来还高兴,可一看到屋内快速跑出来的人她愣了。
“琰哥哥,你去哪儿?快要下雨了。”他步伐匆匆,东张西望没有因为依斓的话而回头。
依斓一脸懵地将目光转向了玹冰,她担心和内疚放在脸上显得她很可怜。
“潇潇不见了。”她眼睛泛着泪光,语气着急。
听到她这话心里洋溢着高兴的依斓转头看向琰君消失的方向。
玹冰步伐匆匆推开了克里斯房门。
克里斯看着那个和潇潇样貌相像的人心里有些不悦。
“何事如此慌张?”他语气冷淡。
知道他也因她而为潇潇抱不平的玹冰听得出来也看到他的态度,理上自然说不清。
“潇潇,不见了。”她的脸上有着未干的泪痕,眼神中满满的悲伤。
克里斯立马放下双腿转头看向窗外,目光落在那醒目的白色上,眼神不禁露出疑惑。
他来到窗前拿起茶几上的丝帕,明显这是有人从窗外放进来的。
丝帕很薄,看到依稀有字,他随手一甩将折叠的丝帕打开。
见此状玹冰也走上前克里斯将丝帕摊在茶几上。
丝帕上写着几行字:千言万语我都只能用两个字形容,谢谢!感谢你一路上对我的关心给我的安慰,你的话,我听到了,愿你早日修炼得道,早日与暮雪相见,不要来找我,潇潇书!
他楞在原地,而玹冰已经拿着丝帕转身走了。
雷声大做,走在山林中的潇潇不时地摇着头,胸口感到好烫,好难受她又不时地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从外面回来的乾风脸色更是比之前的难看憔悴的许多。
玹冰急急忙忙地来到他面前,已经泣不成声。
“潇潇走了,只给克里斯留下了一方丝帕……”她手捂着自己的口鼻不想让自己的哭声出来。
他接过她手中的丝帕,将那个哭得跟泪人似得她搂在怀中,泪水也缓缓从他那发红的眼眶出来。
“都是我的错,她恨我,还连累了你也被她憎恨。”他许久才开口,紧紧抱着怀里也在抽泣的人。
“她为什么恨你?你们认识?”玹冰忽然抬起头看他。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为她拭去泪水,自责的眼神缓缓垂下眼帘,不敢抬眼看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将事情始末由来都讲了出来。
雷声下,那轰鸣的雷声和雷电仿佛那一刹那落在她的头上……
原来她的女儿一直都被亲生父亲算计,折磨……
大雨滂沱下,她孤单影只地走在雨中,没有目的地,不分日夜……
数日过去,克里斯已经离开了药芦,他实在不想看到那个一身魔气的男人,也没有回精灵族,虽说她明写着让他不要去找她,但他不会这么做。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终于在身体支撑不住了,累垮在路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时耳边传来百灵鸟的歌声,还有蟋蟀的鸣唱,煦风中飘来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淡淡地,若有若无。
她支起全身感到无力的四肢,坐起身,床头看去就是窗,窗外的一片粉红映入眼帘,花开得正艳,不时有蝴蝶在花间蹁跹起舞。
脚踩在木板上的声音渐近,门口进来一个人。
他一身白衣,戴着面具只显露一双眼睛,一张嘴巴三分之一的下半张脸,神秘感满满。
他单手拿着白瓷碗向她走来。
她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欲言又止。
“醒了?来,将这药汤喝了。”他语态温和,举止和语气中让人觉得他是一位贵族书生。
她看向他递上前的汤药微微别过脸去,眉宇微蹙起。
“怎么?怕苦?”他似笑非笑,从腰间拿出一小帕子,里面裹着颗咖色手指大小的糖果。
她无动于衷,没有看他一眼。
无奈,他将药放到床边的茶几上拿起一张竹椅坐到床边,半俯身手肘撑在膝盖上就这么地看着她。
看着那人没有再作声,她缓缓转过脸去看他,他的唇边勾起一抹自然的笑意。
“你为什么救我……”她虚弱又有些哑的声音让他僵了下身,随即又抬眸一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一句话上来。
看到他仍那般平和,她的目光移向窗外的桃花。
“……谢谢,虽然,我并没想着谁救我,但,谢谢……”虽然她不想活了,但是她明白不能将自己的不愉快发泄到他人身上。
以为她看开了,他伸手又把汤药端到她面前。
她已经很久没喝水了,纵使那晚大雨中雨水流进她的嘴里……
她感到无力的手还是伸了过去。一两口就喝完了那汤药,她放下手,任他将手中的碗拿走,口里的阵阵苦味让她脸上也露出一抹苦笑。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再次进入屋内,早早已经起身的人已经盘着腿坐在床上,闭目调息。
在桃花源外面的世界,依斓垂头丧气又失落地在寻找她的夫君身影……
扶着门站在门口的潇潇看着眼前的满园桃花,眼神里有些惊讶,许久才露出浅浅的笑容。
“桃园满芬芳,一曲离殇荡回肠!”
目光从粗虬的桃花树上移开,她的目光又落在左边桃树下的秋千,那粗粗的绳子上爬满了从桃花树上延伸下来的野花藤。
她的脚步不禁地往前迈去,走下木板。
她抚摸上那缠着花藤的秋千,环视了一下周围,这眼前的景色都好眼熟。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闭目感受着这美妙的一切。
脑海中映出一些模糊画面,花树下男子在抚琴,琴声悠扬诗意,仿佛那琴声与抚琴人就在她的身边……
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个人站在了她的身旁。
看着她的表情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看吧,这是我们的家,这里有你喜爱的桃花,有你喜欢的秋千,还有你想要的安静!”他看着那张虽憔悴却依旧那么美丽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缓缓打开,她的唇边扬起一甜甜的笑。
感觉身后有人的潇潇顿时回头,笑容淡下。
“这儿是不是很美?”他看她一眼又将目光转投那满地花瓣与枯叶的园子,她点了下头,再次看向那满是芬芳的桃树,树体树干都看不到尽头,仿若这就是一片桃花海。
“这片桃林有多大?”她回头嫣然一笑。
“三里地。”他看着她回应道。
三里地,他曾与她携手种下的桃花林,他曾许诺,要为她种下十里桃林,可没等他兑现,他必须离开了她,她也不再记得他。
如今已经千年过去了,他常来此地,故此一切都如初,他在百里内设下障眼法,没人进来过,树体苍老,树干粗虬他曾以为再也等不到与她一起站在一起赏花的那一天了。
“三里!还挺大。”她心情好了许多。
潇潇转过头看向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我叫潇潇,怎么称呼?”
听到她的问题,他身子一僵,败笔,忘了给自己起个名字。
看到他许久没应,她转回脸,背对着他没有再问。
“不方便不说便是,无碍。”她淡淡一笑不知何意。
看着那个有些消瘦的身影渐渐远去,他欲言又止,还是跟了上去。
“你想走走吗?我陪你吧!”他跟在她身边,她没有回应。
走了许久,看到她低头玩弄手里那枝他折下的桃花,缓缓开口。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是怎么受的伤?你的家人呢?”他只想让她说说话便随口问了下。
听到他的问题她停下脚步,手中的动作也停下,迷离恍惚的眼神看着前方。
“家人?恐怕也没什么家人吧,亲娘就在面前却不想认我,亲爹竟是想至我于死地的人,家人……”她手中的花掉落,缓缓转身,往回走。
“哎,对不起,我……”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此时不该在她的伤口上撒盐,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回头苍白的脸扯出一笑。
“没事,反正,之前走来的一路都哭够了,心里没那么难受了,不必介怀。”她说着又继续往前走。
就这么地他跟在她身边,他不说话她就不做声。
曾经那个时而活泼可爱时而温婉可人的潇潇不见了,如今在他面前的人让他开始看不穿,他读不到她此刻的心是什么样,是什么心态什么心情!
皓月当空,他看到她睡去后才转身离开,身体已经有些不适起来。
手里拿着另外一颗鲛珠的依斓来到结界外,头上的月亮,手中鲛珠给她的感应让她越发担心。
听到异样声响的她忽然睁开了眼睛,寻声而去,走了一段路她看到一个人的背影,他一身黑衣在月色下很难看清,他一手扶着树体一手紧抓自己的头,地上的那个面具和那张侧脸让她身子一僵。
顿时感觉身体被掏空了,背靠在屋子边沿,她没有上前去问那个人为何难受。
那张脸上出现一抹冷笑。
她再次转身离开。结界外的依斓毫不犹豫地走入了结界,本来是山间竹林小道,跑了几步后周围变成了桃花林……
她楞楞地看着周围美丽的桃花林,就在她回过神想继续玩往前走时,一个人向她走来,她眯了眯眼想看清树下向自己走来的人,她的脸渐渐清晰。
她全无无视依斓的存在,从她身边插肩而过!
感到诧异的依斓看着她从自己身边离开,想叫住她却又住了嘴,回头便往里跑。
跑了近一个时辰,她累得气喘吁吁,一个院子映入眼帘,树下秋千边坐着个人。
她快步跑到他身边,他全身的魔气紊乱,她跪在他身边抬手就用鲛珠的力量施法帮他。
犹如行尸走肉的潇潇在树林里行走,不管路人怎么看她一身狼狈的模样让她越发备受瞩目。
两个人挡住她的道路,她垂低着眼眸只看路。
“让开!”她冷冷地道出二字。
“潇潇,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慈母之心的关爱与怜悯让她有了勇气去拉住她的手。
她冷淡淡的眼眸缓缓抬起,看着那个跟她身高差不多的人,她冷笑一声,手抬起,抽离她的手。
她绕开二人,不愿多留。玹冰跟着她,乾风也随之其后,暗中看着的狐姬不禁吃惊的瞪了瞪眼。自己主人费尽心思整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女儿?
满是期待看好戏的眼神和媚笑冲三人而去。
“潇潇……”身后的男声响起。
“别叫我的名字,你不配!”驻足的人立即回头甩袖呵斥他。
二人都被她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那欲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对不起,是爹爹对不起你,我一直以为你是他的女儿……”他不愿提及那个人的名字,玹冰也露出为难,虽然她并不爱那个人,心里还是对那个真心爱自己有名无实的相公有些愧疚。
“潇潇……”玹冰心疼得眼泪快溢出眼眶,欲上前又不敢。
“你住口,你不是我爹爹,不许再跟着我!”她害怕二人靠近,再次甩袖冲二人大喝,脚步不稳,说完她转身离开。
二人欲跟着,潇潇走了几步还是回头看了。
“滚,都给我滚——”她甩袖大声发泄,转身托着酸疼的躯体又是快步走又是小跑。
玹冰靠在乾风怀里低声抽泣。
“我该怎么办?她不理我……”她伤心又后悔,若她当初看到她时就问她的来意出身,若早日与她说明身份与她相认或许今日的情况都会好很多。
夜幕降临,潇潇来到小镇街道边的酒家中,酒客不少的小酒楼里也挺热闹。
“小二,上酒来!”她坐在一个小角落的桌子边,身子靠在身后的墙边,拍着桌子叫。
“来了来了!”小二匆匆忙忙来到桌边,笑脸相迎。
“客官,来点什么?”
“把你们这最好的酒给我来两坛,要中坛,不许拿小的!”她的语气变得不冷不淡,眼神空洞看着前方。
“好嘞!”没有在意的小二勤快离去,没多久就端着两坛子的酒上来。
小二正欲将酒倒入碗中,被她一把夺过酒坛子。
抱着酒坛子就仰头而饮。
为难的小二看着她把酒水都撒在了地上和衣裳上,他连忙跑到掌柜台边。
“掌柜的,那姑娘的穿着……”小二回头看了看那白色衣服已经被雨水和污泥沾染得脏乱,身上有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可以说两手空空,担心她付不起钱,掌柜的白了他一眼。
“我看啊,那姑娘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啊,别去惹人家,她要什么咱们尽管给就是,酒钱的事再说。”许是心善,掌柜的潇洒说完又低头算账。
店中客人已经渐渐散去,潇潇被劝出酒馆外。
步伐不稳的她手里拿着一小坛酒,怀里抱着一坛,她用头上的宝石簪子抵了酒钱,头发有些凌乱。
“干嘛,我又不是不给你钱!”她发着牢骚指着店家那不定的身影。
“姑娘,您喝醉了,天黑了快快回家吧,小店也要关门了,就这样。”说着店家退回屋内让小二关门。
“胡说,我,我才没醉——”她指着眼前那总是晃来晃去的门嘟囔。
她本不会喝酒,那酒水入口火辣辣的感觉一开始让她呛到,多喝了几口后感觉头有些晕,但好像心情好了些许,故此喝了不少。
身后突然跟上来三个男子,一把就扶住了快要倒地的潇潇。
“姑娘小心。”三人相视而笑,三人在潇潇进入酒馆时就注意着,酒馆关门后就一直蹲守在外面。“走开!”看不清人的长相但男子身上的烟草味和酒味很难闻,她挣扎了下,还紧抱着酒坛子。
“姑娘怎么一个人?哥哥送你回家可好?”衣服虽脏乱狼狈却挡不住那花容月貌,三人的脸上皆堆着恶心的淫笑。不远处刚好从另一街道走出来的人听到声音看过来,月色下他的眼力依旧那么好。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被拉住手的潇潇一边挣扎嚷嚷,一边紧抱着酒坛子不放。
一个黑影瞬间到了三人身后,可谓是闪电般的速度,三两下就打倒三人。
看到人的打趴下了,潇潇看了一眼来人,醉笑了笑,转身就走,可脸上的泪痕……
身后跟着她的人看到她步伐都站不稳了,忍不住上前扶住。
知道自己又被人搂着,她气得一把推开那人,醉步不稳。
“走开,别惹我!”她甩袖一声呵斥,拿着手中的酒坛子又往嘴边送,发现没了,随手一扔,又把另一手里的酒坛子打开。
他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坛子,啪一声摔在地上,单手搂着她那瘦弱的身躯。
“你干嘛摔我的酒?啊?为什么?”仿佛眼前这个男人欺负了她一般,她委屈又生气地冲他喝。
“是什么让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的白发半束起,半落与肩,手仍然有力,容貌不改。
她迷糊的眼睛眨巴了下抬眼看那人。
“要你管,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委屈地哭了,再次推开那人甩袖反问,脚步都站不稳又想着往前走。
他追上她的步伐,想去扶她,又被她甩开。
不可能放任她的人上前拉住她的手,一把将人抱起大步往前迈。
他不管怀里的人如何挣扎,抱着她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你放开我,放开!”她一边打他的脸一边扯他的白发。不管她如何闹,就是不将人放下。
来到自己住处的门外,怀里的人不闹了抱着他的脖子在哭。
“罗杰……他们都骗我,都在欺负我……”她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头靠在肩膀的人晃了下脑袋喃喃自语。他的脚步突然僵了,回过神后,一脚踢开门,将人送入屋内。
这座被障眼法护着的府邸坐落在山间,小镇外的山坳里。
将人放下他才知道,原来她不闹是因为她因为喝醉而睡去了,只是仍难过地在不时抽泣。
点上烛火,他坐到榻前看着那个皱着眉宇不时抽泣的人,为她拭去泪花。
一个小丫头提着灯笼走进来。
“公子。”
“去拿身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他目光不离榻上的人,丫鬟点头转身离开。
“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这样?”他心疼的眼神看着那个被泪水湿透了的眼睫毛,还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她说着说着泪水又从眼角滑落,他抬手再次为她拭去。
她忽然起身,一头将酒水呕在他的大腿上。
拿着衣物进来的小丫头慌忙上前。
“公子!”
他抬手示意无碍,将人抚躺下后起身离开。
第二天中午,迷迷糊糊醒来的潇潇扶着疼得不轻的头缓缓坐起身。
“这是,在哪?”她脸上还有着未干的泪痕,发现自己的衣着变了,又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她抓着自己的衣襟有些慌张,想下床又感到头昏昏沉沉的,身体酸痛。
门这时被人推开,那人一身黑衣,手里端着汤药。
潇潇抬头看去,背光而站的人有些看不清面孔,他渐渐走近来到床边。
她下意识地往床上躲,不愿抬头看来人是谁。
“醒了?头很难受吧?你昨晚喝了不少酒,这是醒酒汤,喝了缓解一下头疼。”他和声和气道出,随之就坐在榻边将醒酒汤递上。
她冷笑一声,缓缓抬眼看向那人。
她已经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却记得三个男子纠缠她。知道醒酒后又是一番痛苦,她不想醒。她抬手抓了抓那有些凌乱的头发。
但映入眼帘的是一白发苍苍却容貌似二十三四岁的男子,她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好眼熟。
他的嘴角勾起淡淡一笑,将手中的药转头放下。
“呵,怎么,多年不见,不记得我了?”他的声音传入她耳内,有点耳熟……
她眯了眯眼,又垂眸想了想,是谁?
他眼神中透着失落,嘴边却是一笑。
“也是,我这样的人,你又怎会记得!”他垂眸自嘲。
她缓缓抬眸,一张相似的脸在脑海渐渐清晰。
“你,你是曲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