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尘封已久的回忆追溯于八年前,当他还不是这个王爷的时候。
他仍然记得,在汉口是谁救了奄奄一息的他,那个女子有着一双宛如熠熠星眸,好似那辽阔天际的点点繁星,让人无法过忘。
那时,朝廷发生夺位内乱。不少皇子都被贬去了封地,且无赦令不得归朝。而他凌寒亦在其内,在去封地的途中遭遇了截杀。随行的侍卫几乎全军覆没,他也身负重伤,藏身平民家中。
躲在草垛后的他第一次遇见那个小女孩时,怎么也没能忘记,她那会儿惊惶失措的模样,险些将他送入更危险的境地。
她不善言语,喜欢用沉默去诠释一切。而他也未同她解释过什么,也许正是她的那份淡泊,才能使得他未被驱赶,直至伤势痊愈。
他们相处的十日中,始终都不曾告知对方真正的姓名。他唤她‘小九’,她唤他‘十七’。
离开那时,她正忙着收拾家中债务。自那以后,他曾派人前去寻找过,得到的不过是物是人非的局面。
那一次邂逅,凌寒想过无数次的重逢。惟独不曾想到过,有朝一日她会踏入这深宫之中,成了帝妃。
这段往事,太妃是略有所闻的,却未想过凌寒的遭遇比她知道的更多更多。
一阵冷风自殿外袭来,将凌寒从思绪中扯了回来。
“十七,你还记得八年前的十七吗?”眸华流转,他越发的能够确认她就是八年前的她,一样的胆怯一样的惊恐。
他单膝蹲在星奴面前,有些期盼的凝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应。
星奴被他有所吓到,连连往后挪身。吞吐的摇了摇头,将目光落定于太妃身上,“奴婢不记得八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王爷认错人了吧。”
她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话语,什么十七,她早已不记得八年前所发生的那些事情。
满腔的热情被一盆凉水悉数破灭,凌寒有些不甘心得倾身上前抓住了星奴的臂膀,用力摇晃着她,“八年前在汉口,是你救了我,这些事情你难道当真是不记得了吗?”急躁的他,难免用了几分蛮力。
“奴婢不知道,打有记忆以来奴婢就在京都,从未去过什么汉口,王爷真是认错人了。”面对他的层层质问,星奴有些焦急起来,她根本就不是他口中的那个人。
他一个堂堂王爷,又怎么会落魄到要平民百姓来搭救呢。星奴更是在心底认定,他定是认错了人。
在旁始终未曾开口说过话的太妃,看着如此激动的两个人,不由咳了几声,从中调解道,“容华先行退下吧,寒儿你就留在这儿同哀家说说八年前的事情。”眸华扫了扫他们几眼,满怀心事。
得到太妃的口令,星奴不敢有多余的拖拉,匆匆逃出了重华殿。而凌寒则是不甘心的捶了捶地面,她就是她,为什么要说不记得呢。
难道,她是在怪他的不告而别吗?
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流露于双眸中,太妃打量着如此优柔寡断的凌寒,面露几分厌恶之情。
“八年过去了,即便她就是你朝思暮想的人,那又如何?现在她不过是你我棋局上的一颗棋子,难不成你要因此打破煞费苦心部署的棋局吗?”
她绝对不会允许让任何人来打破这场棋局,哪怕是她最疼爱的儿子也在所不惜。
凌寒仍是望着殿门的方向,久久未能回过神来。当他听到太妃说的这番话时,微微抽了抽双肩,他知道她是在警告,亦是在威胁。
这盘局,整整花费了他们十五年的光阴。好不容易走到如今的地步,又岂是说放弃就真的能够放弃得了呢。
“儿臣不敢。”他垂首敛目,淡淡道了句。
“哀家知道你路途劳累,这些事就暂时不要去想了。哪怕她千般好,如今都是皇上的女人了,那份念想还是不要的罢。”
太妃站起身朝着凌寒走去,儿子是她生的,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东西她又岂能不知情。平日里,她虽常常教导他做人需心狠手辣,不想他在感情方面远远没有外表那么的心狠。
凌寒记住了太妃的话,也不再多说什么,停留片刻之后就离开了重华殿。
那晚,凌云为凌寒举办了一场家宴,不少妃嫔都前去参加了。苏瑾瑜害喜得厉害,便没有前去。而星奴对早上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故而也未能前去。
苏瑾瑜害喜的征兆逐渐频繁,她担心终有一日会被人有所察觉,就求着叶辰轩用偏方替她压制一下,至少也要等到胎儿稳定下来以后。
可她哪里知道,那种偏方对胎儿是极为不利的。一不小心出了错,可能会直接导致胎死腹中。叶辰轩不敢用,只好每日让她多服用写酸梅汤来压制恶心作呕的感觉。
“实在坚持不下去,不如就说了吧。以皇上对你的宠爱,又岂会允许他人来害你呢。”叶辰轩替苏瑾瑜把了把脉象,看到她憔悴的样子,有些怜惜的道了句。
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腹中的胎儿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他知道苏瑾瑜真正的用意,可长此下去,伤害的始终是孩子。
“他纵然能替我挡住风雨,可背后的那些小风小浪呢,我做不来心狠,只好这样为难着自己。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别人费尽心思想要怀上孩子,借此就能得到他的青睐,而我步步小心,还对他有所欺瞒,不惜用香料害他。”说起这些事情,一直都是她心里所放不下的大石,她一直在寻找一个解脱的时机,无奈得迟迟找不到。
听到殿外传来的脚步声,叶辰轩便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从药箱中拿出几瓶他研磨好的药丸交到苏瑾瑜手中就退了出去。
嫣儿端着热水进来,与叶辰轩擦肩而过。她有些疑惑的看了眼他,这么晚了,难不成又是出了什么岔子。
“娘娘,方才尚喜公公前来通传,说是皇上晚上会过来,让娘娘提早准备一下。”说着,她将一大盆热水当在苏瑾瑜的脚边,撩起袖子准备替她泡脚。
“晚宴这么快就结束了?”她抬起下颚望了眼窗外的夜色,还真是快呢,一眨眼就到了该就寝的时辰了。
知道凌云要过来,苏瑾瑜服用了几颗用酸梅制成的药丸,免得待会儿不小心露了馅。时间越是推得久,她更难以面对凌云。看着腹中孩子一天天的成长,那份满足又取代了她的愧疚之情。
同样是子嗣问题,苏瑾瑜要面对的是同凌云的解释,星奴要面对的却是想法设法的怀上孕。
晚宴散去后,太妃没有直接回重华殿,而是改道去了锦绣宫。今早,她同星奴之间的事情还未处理好,又凭空跳出凌寒的事件,怎么都要好好的说清楚。
星奴不断回忆着八年前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更多。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却清晰的告诉着自个儿,是凌寒认错了人。
太妃到来那会儿,她正努力的宽慰着自己,口中念叨的话语,自然是没能逃过太妃的耳中。
“主子,太妃娘娘到了。”沁岚站在不远处,脸色凝重的对着星奴打了声招呼。她没料到,太妃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驾到,委实让人措手不及。
星奴连忙站起身,同太妃福了福身,“奴婢参见太妃娘娘。”说完,她更是将腰弯下几分。
“还想着早上的事情呢?”太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到上座,她瞥了眼星奴,幽幽念道。要不是当日看在她对付如嫔的手段,她又怎会将这些希望寄托在这儿。如今,哪怕就算是想换人重新走过,怕已是骑虎难下,凌寒的往事正是她所无法驾驭的。
星奴连连摇头否认,她哪里敢想的太多。她是凌云的妃子,她爱的人是凌云,又怎么会再去想凌寒的那些话呢。
“没有,奴婢只是在告诫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她斩钉截铁的说道,眸中是她的坚定。
太妃对着殿内的一干宫人使了几个眼神,示意她们退下。看着殿门闭合,这才敢将心里的话同星奴一一道来。
“过几日,哀家会亲自替你安排好一切。到时,无论哀家要你做什么,你只顾去做就好。将来这后宫独大的人,必定是你。”
“娘娘……”星奴满眸的疑惑,是要做什么?她不祈求可以站在最高的位置,只希望能寻个凌云能看得到的位置。就像他待苏瑾瑜那样,能够时而看看她那就足够了。
这半月来,苏瑾瑜的所作所为让她逐渐明白过来,有些东西是她争不来的,就像当时她在太妃面前想要害她一样,她在意的东西,却是苏瑾瑜最为不在意的。
一个人可以做到无求,那么她再狠的心也会因此而多了几分牵挂。
“你腹中的这个孩子,可以不是长子,却不能没有个种。宸妃深受皇上宠爱,你又有能几分机会去同她争呢。在后宫,你有哀家当你的靠山,而她什么都没有,靠皇上不过是沦个红颜祸水。你唯一能争的就是孩子,而他一定会成为储君,只要哀家在的一日。”
太妃望着茫然的星奴,严词厉色的同她讲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拿储君之位,诱、惑着星奴步步走向她的棋局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