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外,仍旧是热闹非凡,升空的烟花映照着大地,瞬间黑夜,瞬间宛若白天。
陈玄锡独自走在街道上,比起城外,这儿显得萧条了些许,为数不多的小贩沿街叫卖着,坐落于街角的几家面食店,生意倒是好得很,大概是这来来往往的路人乏累了便会到这儿来歇脚的同时也不忘叫一碗面。
飘香四溢,陈玄锡不由放缓了脚步,站在店铺前看着繁忙的里面。走进走出的百姓有些焦急,听得两人交谈方知,今晚的烟花会燃放整个晚上,直到午夜子时。
或许,他并不应该如此焦急着离开,有些事情他还是可以做到的。心中如此想着,连忙折返回去,拐进了一条小巷里。陈玄锡走进一家较小的四合院中,这儿有些偏僻,微弱的灯火难以撑起那大片的漆黑。
“外面良辰美景,你又何必将自个儿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你会离开,不正是因为不愿做笼中鸟吗?”伴随着说话声,屋内的灯烛稍稍颤了颤。陈玄锡站在窗台前,看着那映衬在窗纸上五彩斑斓的烟花,今晚的京都怕是个不眠之夜。
许久没有如此热闹了,教人有些为之兴奋。
青衣坐在烛台前,耐心的忙活着手中的刺绣,对于外面的响声,她置若罔闻,眸华波澜不起的凝了眼陈玄锡,只是淡笑着道了句,“心中有着想做的事,便不会再想到外面去凑热闹,若是……”欲言又止,手一抖偏针就扎进了指尖,微微蹙了蹙双眉,到底没有将后面的话说下去。
这些事陈玄锡都明白,她也不想说让他们不开心的话。斯条慢理的收起刺绣,转而拿过放在桌上的书籍,细细的翻阅着。
这几天,她都是靠着这些打发时间,眼看着一副寒梅图就快要绣完了,她还是没能等到返回边城的时机。
那天,她从王府离开之后便在府门外遇上了陈玄锡。在他的要求下,她被安排在这所院子中,说是到了合适的时机就会护送她离开京都。
“来得路上正好经过那家面店,我记得你最爱吃那儿的素面,不如陪我一块儿出去吧。你若是介意害怕被人认出,拿套男子衣袍给你就是了。”
说完,陈玄锡一把推开窗户,转身就往门外走去。这儿应该还有几件他曾经留下的衣裳,如今借给她正也合适。
青衣本是想开口拒绝,晚风从窗外吹来夹杂着些许的硫磺味,让她不禁搁下了书籍,含着笑望向那半开的窗户。在边城,她从未见过如此美景,经一回想,也有好些年数不曾热闹过了。
陈玄锡带着女扮男装的青衣走在街道上,看着周围的一切,两人时而会交谈几句,更多的是沉默。
用过素面,见天色尚早便说服青衣前去城郊瞧上几眼也是好的。京都难得见到的盛景,若是就此错过,只怕等不来第二次契机。
“后日,我便派人送你返回边城。将军那儿我自会给他一个合理的交代,回去之后便将这儿的一切都忘了吧。”陈玄锡自顾的说着,话到最后不禁停下了脚步侧看着青衣。这儿待她而言,除了那些好了的伤痛之外,再无其他,她在这儿困了大半辈子,委实不希望她的心困在这里一辈子。
青衣颔首浅应,和陈玄锡在一起让她很舒服,不必担心会被他有所看穿,更不必费解的去理解他心中所想所念。比起景昊,他更像是一池清澈明亮的池水,而景昊却是教人越发深陷的泥潭。
陈玄锡不知景昊和苏瑾瑜是否仍旧站在城楼之上,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特意带着青衣绕了远路过去,以免遇上。
凌云到处转悠着,每走到一处便会稍加关心几分街道两侧的店铺,似是在寻觅着什么。尚喜见他拧紧的眉心,识趣的没有上前叨扰。
将军看着身后那些疲惫的士兵,顾不得些许就快速走到凌云面前,抱拳道了句,“不知主子在寻找什么,不妨让奴才们替主子分忧吧。”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走遍整个京都才能到客栈休憩,他们能够承受,可那些士兵早已体力透支,只怕撑不了许久。
凌云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也许是在找记忆中的道路。经过将军的提醒,他转过身打量了眼身后的士兵们,吩咐让尚喜带他们去客栈投宿,只留下将军一人陪他再去转一会儿。
陈玄锡和青衣与尚喜所带领的士兵擦肩而过,谁也没有认出对方的身份来。各个心中有着各自的向往,又怎会在意茫茫人海中的那临时一眸呢。
素来心细的青衣倒是察觉出了少许的异样,看那些装束倒也不像是这瞾国中人。
如今瞾国已处于初夏时分,衣着打扮上自然会单薄些许。宛国背靠山脉自是冷上几分,衣着打扮上会多加件外套,也只有连日赶路的人才不会去注重那些细节。
分心停顿,引得陈玄锡有些诧异,原以为是她出了岔子故关心的询问了几句。敛起眸中的疑虑,青衣笑着摇了摇头,也许是她多心了也说不定。
“如果,始终不曾相遇相识相知,今日的青衣又是否还在这天地人世间。再回首,才道岁月蹉跎,也是那般的令人难以忘怀。”
仰望着璀璨烟花,青衣侧过脸对着身旁的陈玄锡柔声说道,能够重新站在这片阔别数年的土地,昔日种种,俨然成了她最为珍惜的回忆之一。
陈玄锡若有深意的回望着她,这个答案他始终没有说出来。有些事,注定了便是注定了,即便再不愿承认,也无法摆脱它改变命运的权力。
若当年他们不曾相识,今日必当是少了一位知己,红颜知己。
分别之际,青衣将藏于袖中的书信递交至陈玄锡让他在她离开之后送过去,并让他后日便不要过来了,终是要分离,不如当做她从未出现过在这儿,少了惆怅,省了眼泪。
想过千万种相遇的情景,凌云怎么也没想过他和锦心的相遇会是这样尴尬的局面。曾经的约定,如今却转了一个弯。
他将寻来的面具同一卷画轴交与尚喜和将军两人,请他们两人务必将这两件东西分别交代王府内锦心王妃手中。
而他,则是起身像城郊走去。经过昨晚的热闹,原本芳草连天的郊外出了不少的纸片,一直走到悬崖的尽头他这才停下身来。
送走上朝的陈懿,锦心原本是想去倚霞阁看看苏瑾瑜,却不想让仆人手中的那张面具绊住了脚步。
当揭开包在外面的那层裹布后,瞳孔瞬间放大,险些有些站不住脚往后退了半步,这件东西她整整十五年不曾见过,没想到竟又出现在她的面前,怎能教她不惊愕。
从仆人口中得悉是个中年男子送来的,却无一熟悉的特征,这让锦心感到诧异,难道是有人在和她开玩笑不成?可,又有谁会知道这个事情呢,就连信物俨然一模一样。
慌乱之下,她似想起了什么赶紧返回书房之内。果然,横梁上挂着一副空白的画轴。这样的情景,也只能让她相信,故人来了。
简单的收拾了下就匆匆的离开了王府,独身前往两人相约之地。
漫天尘土,当她看到那抹孤寂的背影时,心为之一震,身下的脚步变得越发的沉重,每走一步都教她难过。
这么多年了,他们这些年不曾再见,如今再见只是不断的加深对过去的缅怀。锦心抿紧了双唇,努力从唇角挤出一道笑容来,轻声的呼唤着久违甚久的名字。
“云大哥。”
她含笑凝视着他,看着那悉数花白的青丝,愧疚难当的垂下螓首,似听到心碎的声音。这是她欠他的,欠了整整十五年,她是还不清了,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凌云悠悠转过身,看到一张同苏瑾瑜相差无几的容颜,咧嘴轻笑了几声。当他捕捉到她耳鬓旁有着几根银丝,有些心疼的走了上去。
他们都老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她终于成了一道不可磨灭的记忆,如今的她虽说多了几分妩媚,彼此之间的陌生感油然而生,不得不让他正面直视。
“多年不见,你还是和那时一样,过得好吗?”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柔声问候。你好吗,你若安好,那便好。
锦心抿紧双唇颔首,看着他能够重新在她面前,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十五年了,关于你的事我一直都在听。若不是早些年宸儿走失,只怕早已去宛国见你了。如今,宸儿回来了,而你也来了这儿,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谢谢你还记得这儿,记得我们曾经无知的约定。”凌云颔首,带着几分致谢向锦心说道。当他决定送出那两件东西时,有多害怕她是忘记了,她到底还是重情的。
锦心知凌云此如今的身份,不愿让他屈居于小小客栈之中,便提议让他暂居王府之中,也方便她能够周到的招待他。
凌云没有马上拒绝,只是不断的在心中衡量着,要如何同锦心开那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