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深夜,冷冷的寒风肆意的吹拂着众人的衣摆,借机从那细小的衣缝中钻入,刺透那柔软的肌肤,直至心底最为脆弱的心畔。
举步维艰的苏瑾瑜注视着就在眼前的凌枭,看着他那殷红的双眸,便猜测到了他已然得悉季秋被困于此的消息。
用力抽了抽脚,底下的那些太监死死的抱着不放,让苏瑾瑜很是为难的求助于凌枭。
“再不进去,季秋姐姐的性命就难保了。太后她不会轻易就饶恕季秋姐姐的,我求求你,无论如何都要救下她。我求求你。”
这是苏瑾瑜第二次求助于凌枭,真心真意的。
凌枭扫了地上诸人一眼,没有再理会苏瑾瑜朝着正殿跑去。而那些太监一见凌枭冲入里面,也纷纷松开了原先按住苏瑾瑜的手,悉数尾随凌枭跑去。
得了利索的苏瑾瑜,忙追赶了上去。
被玉蝉制止的季秋不断晃动着身子,虽然那是她仅剩的力气,可若是能够见到苏瑾瑜一面,她也在所不惜了。可现在的她哪里是玉蝉的对手,不出须臾,她已然筋疲力尽瘫软的趴在地上。
太后斜睨了她一眼,吩咐玉蝉伺候她饮下鸠毒。
“若是当真如此便要罢手,奴婢不愿脏了太后娘娘的手。死后,是哪个说法又有何惧呢,不过是草席裹尸一抔黄土罢了。”
说着,季秋撑起全身一手夺过玉蝉手中的瓶子,仰起下颚一饮而尽。
深邃的双眸望着太后,凄美的笑出声来。不知为何,到了这个时候她竟没有半丝的恐惧,毒药穿肠而过带着丝丝的甘苦,几滴残留顺着唇角缓缓滑落,连带着笑绽放出那绝美的姿态。
衣袖轻挥,整个人便仰头坐在地面上,忍受着毒药在体内的折磨,额头沁出细细的汗水,是痛,是绝望,是孤苦凄凉。
玉蝉看了看季秋,又侧头看了看太后,终究没能向前走上半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尽折磨、听着她的笑声全身都打了打颤。
季秋瞬间凝住唇边的笑容,眸华带笑的扫视了周围一眼,心间涌起无数的酸楚,齿缝间不知觉的轻哼着一曲悲伤哀婉的歌谣。
“啦啦啦啊……啊啊啊啊,啦啊啦啊啦啦啦……啦啊啦啊啦,啊啊啊啊啦啦啊啊啦……”
玉蝉伸手抹了抹不知何时泛起泪水的眼角,她扭过头去不愿在看季秋,可听着她那歌声,脑海中涌现尽是那痛苦的回忆。看着太后丝毫没有动容,定身站在那里,无奈之下只好欠了欠身,缓缓朝着殿门走去。
一道黑影冲入柔和的烛光之中,殿外皆是那喧嚷声。
玉蝉呆呆的凝视着台阶上的凌枭和那尾随在其身后众多的宫人,吸了吸气,踱步上前福了福身,“奴婢参见王爷,王爷吉祥。”口中满是苦涩的滋味,他到底还是来迟了半步。
凌枭双眸半眯细声聆听着季秋的歌声,身下的步伐略显僵硬的一步步挪动着。对于玉蝉的请安,他竟丝毫没有察觉到。
他还记得,当年季秋离开雪花宫时也曾经哼唱过这曲歌谣。那会儿,他曾问过她为何不给这曲歌谣填上词,她当时用沉默取代回答。
如今再听,他也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怕是这世间再好的字眼也无法衬这曲歌谣,有了词,它便有了价,再也不是只属于她一人的了。或许,也只有她能够哼唱出如此的味道来。
突然间寂然无声,冷寂的夜空上方传着这曲令人肝肠寸断的歌谣。
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悲凉的气氛中,体内的毒药开始发作了起来,季秋骤然抿紧了双唇,那流利的歌谣也随之被扼止。
“季秋……”凌枭疾呼一声,心中暗叫不好,忙敞开了步子冲入殿中,扶住季秋倒在地上的身子。
太后惊诧的看着凌枭出现在她视线中,目光一凛,镇定的站在原地。
身心俱疲的季秋听到凌枭的声音,缓缓的睁开了沉重的眼皮,轻扫了他一眼终是支撑不住的倒在他的胸膛之中。
“勿怪,勿怨,勿恨……这都是……我……自愿的。以后……我……不在了,求……王爷善……善待我……亲人。”五指紧紧的抓着凌枭的手腕,拼尽全身力气将最后的嘱托说于凌枭听。
当苏瑾瑜抵到正殿时,只听到季秋说了这么一句话。接下来,是窒息般的沉默。
“季秋姐姐,季秋姐姐……”她不敢相信,季秋就这么离开了。一路上跌跌撞撞她终是来到了季秋的身前,看着她那恬静的面容和唇角溢出的血迹,再也忍不住趴在她身上痛哭着。
为什么美好的东西都是如此的短暂,前段时间她们还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只是一眨眼,就已然是天人永隔。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究竟是谁错……
“季秋姐姐……”抱着她已然失去知觉的身子,苏瑾瑜不住的替她收拢衣裳,抚摸着她那柔韧的青丝,好似她只是睡着了,睡过了便会醒过来。
凌枭静静的将季秋的手安放至她的腹前,面色狰狞的取过放在地上红木盘中的匕首,用那洁白的白绫轻轻擦拭着。
他抬眸直盯着罪魁祸首,唇角流出一抹鬼魅般的笑容,好似那嗜血的魔鬼。
“你杀了季秋,我便杀了你。一命抵一命,就算你是太后那也没办法。”从齿缝间挤出这么一句话来,凌枭将左手中的匕首抛入半空之上,寒光闪烁,双指夹住刀锋一转,对准太后心房的位置用力射了过去。
太后惊骇的往后退去,只见青影闪过,替太后挡去了那致命的一击。
“玉蝉你……”早已吓得面色苍白的太后,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救她的人会是玉蝉,看着她胸膛上的匕首,惊慌的不能言语。
玉蝉轻哼一声,硬是将匕首从身体里拔了出来,随后又点上周围几处穴道,无力的对着凌枭说道,“王爷切莫怪罪太后娘娘,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宛国着想。若王爷非要一命偿一命,那么就用玉蝉的命抵季秋的性命吧。”说着,手臂提起朝着小腹就是一到,见凌枭没有丝毫的动容,又不要命的插了一刀。
一连捅了三刀,玉蝉坚持不住的单膝跪倒在地,青衣被血水所染红,双唇皆是一片霜白,她忍着痛楚抬眸看向凌枭,正要再往身上捅第四刀时,凌云的出现打破了这血腥的场面。
“够了,今晚当真是要血染慈恩宫不成吗?”大步走来,他看着地上的三人,走到凌枭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季秋已经离开了,难道你还要她走的不安心吗?”
玉蝉丢下手中的匕首,吃力的从口中挤出一句话,“季秋临死前曾告诉奴婢,说是困了大半辈子不愿死后再被那黄土所困了去,还请王爷赐她一叶扁舟,下辈子好让她做个自由人。”
凌枭极为愤怒的瞪了眼身旁的凌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更清楚明白他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可心中的怨气正是无处可以宣泄,季秋的死,待他而言却是个残酷的惩罚。
一记沉闷声起,玉蝉已然不省人事的瘫倒在地,按在伤口处的指缝间更是有着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中溢出。太后惊吓的蹲在地上,大声的朝外呼喊着宣太医。
侍卫从外小跑进来,看到如此阵势却也无可奈何的杵在原地,也不知晓是该将谁拖下去好生处理了。
衣袖轻挥,凌枭收回眸光转身就朝外走去,经过侍卫身旁之际,犀利的目光落定在那佩在腰间的刀剑,再次舞起左袖,刀剑应声而出。
“凌枭,不可!”凌云定睛望去,已经无法阻止凌枭的举动。
寒光自眼角一闪而过,锋利的剑尖顿时迎向太后所处的方向,泛着银光的剑锋轻轻擦过太后的手臂,直落落的刺进她身后的桌椅上。
“这条命,你始终是欠了我的。哪日,我定当亲自前来取回。”
凌枭从苏瑾瑜的怀中抱起季秋的身子就往外走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太后一句。眼角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似乎是用尽了此生剩余的那些仇恨,让他用生命记住了这么一个人,就算是死也要拖着一块儿走的人。
太后苦笑了几声,荡漾在唇角的笑意随着凌枭的离开而逐渐加深,“哀家是太后,处死个宫女难道还要经过你宁王爷的同意不成!”
凌云淡漠的凝了太后一眼,手举在半空晃了晃,站在两侧的侍卫悉数退了出去。
“今晚一事,太后受惊了。过几日便是设宴款待众位国君的重要日子,还望太后好生保重凤体。”凌云抱拳轻声说了句,扶着苏瑾瑜的就离开了慈恩宫。
星光璀璨,终究是挡不住那厚重的乌云遮蔽。即使是那皎洁的明月,纵然也只能守得云开。今晚的慈恩宫比起往日来都要清寂的许多,流淌在地上的鲜血让人不禁生畏。
可谁也不敢多言半句,至于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也在凌云的施压之下,在场的宫人各个缄默,生怕惹上无妄之灾。
宫中倒也流传了一个谣言,说是太后亲自赐死了一名犯了错的宫人,为此与宁王大开杀戒,素来护弟的皇上竟也破天荒的同太后站成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