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枪、站岗、合照…,离别让每个人的内心都变得十分脆弱。明天,他们就要离开朝夕相处的战友,离开热爱的一方土地。
驼铃在山谷里回荡,战士们默不发声,这时候说什么都显得多余,都抵不上一个热情的拥抱。
“这个送给你。”,许卫拿着一壶药酒递给周成。
“这可是你的命啊,我不要。”,看着许卫珍藏多年的药酒,周成一时泪目。
“你腰不好,跟着我又吃了这么多苦,我把你带过来,又要送走你,班长舍不得,这药酒是我多年的心血,希望对你的腰有好处。”,许卫说着流下了眼泪。
“班长!”,“在!”。两人相拥而泣。
最后一个夜晚、最后一次宴席、最后一次拥抱。时间呐,慢一点,再慢一点,他们还没来得及跟战友互诉衷肠。
这一夜,老兵们不知喝了多少的酒,只感叹时间太少,酒不尽兴。
“我跟你说个事。”,陈帅把周成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到。
“你说。”,周成有些意外,因为他从未见到陈帅如此严肃过。
“那天,连长说因为演习的事让我年底立三等功,还说把我安排到一班,再立个三等功,这样我就能提干…”,陈帅缓缓地说到。
“啊?那你为什么还退伍?”,周成十分诧异。
“我拒绝了。我说家里穷,家人需要我,所以我要回去。”,陈帅笑着回应到。
“我知道这不是你最关键的理由。是不是因为我想走,所以你也想走?”,周成皱起了眉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
“对,这也是理由之一,但最关键的是什么你还不知道吗?我跟你一样。”,陈帅说着就拿起一瓶啤酒一饮而尽。
“我明白了,名额...可提干这个天大的好事你怎么能轻易放弃啊!”,周成虽然明白陈帅的想法,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没啥,睡觉了。”,陈帅冲着周成笑了笑,随后就醉倒在了桌上。
为了情谊,有人可以放弃理想,活的荒唐;有人可以放弃金钱,活的清淡;有人可以放弃前途,活的平凡;这世上果真有这样的人在其身边,他大醉一宿,唏嘘数语,难尽衷肠,众人以凡,周却以伟,往事历历在目,壮举怎能忘怀。
次日一早,连长例行点名。
“周成!”,“到!”,“夏辉!”,“到!”,“陈帅!”,“到!”,“…”,他们喊得声嘶力竭,震天动地。
“齐唱连歌!”,“预备—起,…”,这一刻他们哭得泣不成声。看,那光荣花儿又开的漫山遍野,和往年一样的干净、纯粹。
吃过早饭后,老兵们戴上了来时的大红花,他们还是像来时的那般整齐,却不像来时的那般激动。
踏出营门的那一刻,周成回头看了一眼连队。这一刻,烈日下的奋发、风雪中的坚韧、操场上的嘶吼...在脑中一一浮现。
路过炮阵地时,任宇突然冲出了人群跑向了火炮,他抱住了炮筒哭得撕心裂肺。海风带走了他的泪水,将它放在了这片炙热的土地上。
离别的路程为何如此短暂,老兵们还想再欣赏一次沿途的风景啊。韩班长又没来吗?他又独自在岗亭流泪吗?老班长啊,老兵们想再看你一眼啊!
码头,陈明在与战友拥抱告别,许卫在队伍的尽头强颜微笑。看见班长的那一刻,周成再也没有忍住眼泪,他冲进了人群抱住许卫声泪聚下,哭得像个孩子久久不愿放手。
10分钟后,船艇响起了悠长的汽笛,它告诉老兵们:“该走了。”
海浪推动着船艇慢慢地驶离了码头,小岛渐行渐远。
“敬礼!”,他们噙着眼泪,悲痛万分。周成盯着连队的方向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有无尽的悲伤。
“你们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我曾在这里为你们戴上军衔让你们成为一名军人,今天我又在这里卸下你们的军衔让你们重新成为一名公民。”,团部,参谋长这样对老兵们讲到。
熟悉的团部让老兵们的心理五味杂陈,这是他们真正成为一名军人的地方。“周成!”,“到!”,“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成为了一名人民子弟兵!”。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懵懂的新兵年代。
“老兵同志们,我代替所有在位人员向你们致敬。感谢你们曾经为部队作出的贡献,我们永远不会忘记祖国的功臣!你们将来无论你在何时何地,从事什么工作,都别忘了自己曾经是一个兵!一名军人!我希望你们把我军的优良传统永远的发扬下去!”,团长激动人心的发言激起了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卸衔仪式伴着军歌正式开始,连长缓步走了过来。可周成还握着军衔迟迟不肯交还,他还想再感受一下它们的温度。
“周成!交衔!”,“是!”,周成摊开了双手,送走了他的灵魂。没了麦穗星星点缀的军装突然变得黯淡无光。
晚上,老兵们住进了新兵营,那些老旧的排房唤醒了所有人的记忆,周成爬到了以前睡过的那张床上,他突然好想再梦一回。
“换衣服喽!”,“看我这身帅不帅!”,“勉强可以,但没我帅!”。他们突然活泼了起来,打破了这一路走来长久的平静。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总感觉原来的这身衣服不太舒服。”,陈帅突然说到。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周成笑了笑到。
码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欢送老兵”的气氛十分浓烈,周成无心欣赏眼前的热闹景象,只是默默地登上了船。
“你后悔吗?”,周成站在甲板上问到。
“说真的有一点,嘿嘿。”,陈帅望着远方,他的内心和这海水一样波澜。
数小时后,客船到达了城市的码头。这是一座现代化的大都市,它让人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你几点的票?”,周成问到。
“晚上10点。”,陈帅回应到。
“这么晚?”,周成又问到。
“我...,家里路程远,所以买晚点,好睡觉。对了,你几点?”,陈帅搪塞了过去,转而问到。
“我...,晚上10点和你一样。”,周成笑了笑。
“行了,我们先送他们吧。”,陈帅也笑了笑。
“吴亮不是最说自己最坚强吗?他说他从不会哭。”,站台上,周成目送着战友离开。
“他?他…”,陈帅抹了把眼泪。
“都走了,该我们了。”。
转身,长夜将尽,黎明似铁,来也凌冽,去也孤绝。
列车内,周成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漫山杜鹃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