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是啊。”。午休,陈明碰见了出差回来的周成。
“怎么这趟公差这么快?你上次不是挺慢的吗?”,陈明有些疑惑。
“因为这批材料不着急,而且同一个魔术不能变两次。”,周成意味深长地说到。
“怎么了?你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陈明的状态引起了周成的注意。
“哎,别提了。前些天演习我给连长当通信员,那天晚上又冷又困我就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就被连长训了一顿。他质问我明不明白这是演习,还说我无可救药。后来,连长将这事告诉了班长,班长又把我训了一顿。”,陈明叹息到。
“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睡着呢?你就是装也要装完全程啊。”,周成回应到。
“我又犯错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陈明没了往日的“一笑而过”,这次他似乎意识到了错误的严重性。
“怎么办?以后好好表现吧。尤其是在领导面前。”,周成一本正经地说到。
“啊?”,陈明有些不明白。
“你知道为什么我犯错误从来没被连长当面批评过吗?”,周成反问到。
“对呀?为什么?”,陈明疑惑到。
“因为我们都是平凡人...”,周成欲言又止,转而笑了笑。
“继续说呀?”,陈明一头雾水。
“毛遂自荐,随机应变,审时度势。”,周成解释到。
“不太明白,说清楚点。”,陈明追问到。
“你睁大眼睛好好地看看这个地方,我只说这么多。”,周成拍了拍陈明的肩膀,转身离去了。他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说出口的,像是不能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当枝头的叶儿随着海风飘落的时候,就又到了这个离别的季节。
“要退伍了。”,“早就想回家了。”,“晚上整点酒去。”...
条令开始变得苍白无力,疯狂的老兵们已经无所顾忌,因为留给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排房、坑道、山林…四处散落着酒瓶,他们就快要说完所有的故事。
“你说今年谁会是?”老兵退伍前夕,评功评奖成为了最热门的话题。“优秀战士”是连队每名士兵都追逐的梦想,它代表着认可、代表着荣耀。年轻的士兵们都渴望建立功勋,他们都想分一杯羹。可,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有利益的地方往往就有“战争”。
“听说优秀战士被内定了。”,“对,我也听说了。”,“是谁呀?”,“不清楚。”,小道消息传播的速度异常之快,在昨晚党支部会议之后似乎一切都成了定局。
“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讲。”就寝前,许卫把周成喊到了小房间。
“班长?什么事啊?”,周成有些疑惑。
“是这样的,昨晚我参加了连部会议,得知优秀战士原本有你的一份,但名额有限。连队考虑到今年退伍的老兵较多,出于情面,连队决定把新兵的名额都让给从未拿过奖励的老兵。不过没事,明年班长帮你争取。”,许卫说到。
“这...,没关系的。老兵们辛苦了这么多年确实应该把奖励让给他们,我没意见。”,周成楞了半晌才说出这么一句。
“好,去忙吧。”,许卫点了点头。
“是。”,周成的声音小的就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凌晨2点,他还未曾入眠,他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一年以来,他起早贪黑、忍辱负重、费尽心机…他付出了太多。嘲笑、讽刺、冷眼…他太懂被人看不起的滋味。他害怕一年的努力白费,他害怕不能向家人报喜,他更害怕抬不起头颅。
“我该怎么办?认命吗?不!我一定要想办法!”。他久久不能入睡,心情极度复杂。
“这就么办!”,“真的好吗?”,“为什么不呢?你努力了一年呐!”,“这样不行!”...他的大脑无比混乱。他痛恨连队以奖励替换人情的做法,但领导的话就是权威,没人会去反驳。
“这样对兵龄少的战士公平吗?”,“真的不公平吗?我是不是把自己的心情完全带入了这场是非,兵龄不就是荣誉吗?别人辛苦了这么多年临走了拿个奖励难道不正常吗?”,他的脑袋快要炸裂。
“公平?谈何说起?连长平日里袒护连部后勤大家有目共睹,可有人说过连长不平等对待吗?领导桌山珍海味,战士桌萝卜白菜。公平?只不过是权力者冠冕堂皇的措辞而已,平凡人何来公平可言?”。脑中的万千声音,让这一夜难以入眠。
“对,老雷。”他突然想到一关键人物。
老雷是连队最年长的班长,与其他老班长不同的是他的脾气十分怪异,而且平日里十分懒惰,经常性的训斥新兵,丝毫没有老班长的样子。为此,刘振、陈明、何亮等经常犯错的新兵经常挨骂,在他们眼里老雷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老东西。”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周成却对他言听计从、十分照顾。因为他知道老雷是党支部委员,是十二年的老班长,是连队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一年来,他总是牺牲自己仅有的休息时间,去帮助老雷及其他人完成工作,因为他始终坚信每个人都有用处。
党支部小组是连队的核心,是连队的大脑,他们是一群掌控实权的人,他们才是这场“战争”真正的决定者。
不得罪任何一人,讨好每一个人,虚伪、谄媚、奉承…像是一个小人,可那些站在高处的人有多少不是如此呢?
十几天后,“评功评奖”的氛围俞来俞浓。平时亲密无间的战士们彼此之间突然变得陌生了许多,他们每个人的心中似乎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了年底的评功评奖,他们开始纷纷向自己的班长示好,而各班班长更是把“护犊子”的行为发挥到了极致,每次开会都在举荐自班的战士,即使那名战士成天混沌度日、一无是处。
周成从不会这样做,因为他觉得 “让班长举荐”是一个愚蠢的办法。在这个范围不大的连队里,一个人的想法很容易会被传播开来。况且他深知许卫的为人,如果自己主动提议那么主动权就会落在许卫手里,而且许卫还会鄙视自己。不过他并不是束手无策,只不过他的办法不是“说”,而是“做”。
早起、跑步、洗漱、叠被子、打扫卫生…,他依然和往常一样。只不过他现在把这些工作做得更加明显,抢着洗衣服、抢着刷马桶、抢着干脏活累活…
“我们马上就要当老兵了,还这么认真干吗?走!”,陈明对周成的做法表示不解。
“我知道啊,不过我习惯了而已。你是不是又想去厕所抽烟?”,周成笑着说。
“是啊,都当老兵了,要学会自己放松,我先走了。”,说着陈明就溜了出去。
“我之前跟他说的算是白说了。”,周成望着陈明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啊,快当老兵了。干嘛还这么任劳任怨。”这几乎是每个新兵都明白的道理。当然,周成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的一如既往已经不再是任劳任怨,而是要做给所有人看的把戏。端洗脚水、洗内衣裤…占据了他休息时间的全部。如他所愿,他的行为与其他人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与其躲在角落默默地付出,还不如光明正大的被人发觉。为了证明自己的勤奋,他索性将床铺搬到了许卫的旁边,无论是早起还是晚睡,许卫都能一目了然。如他所料,他近来做的所有事情都“恰好”被许卫撞见。
“我想洗个脚,去个人给我倒点水,试好温度再给我端来,别烫着我了。”。夜间,老雷在排房里吆喝到。
“我马上去,老班长。”周成想都没想,立刻就奔向了洗漱房。
“我想换身衣服。”,老雷洗完脚后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是,内裤袜子我去洗。”,周成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去吧。”,老雷摆了摆手,他一直都是这么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我,周成。跟个下人有什么区别呢?可我只是想拿回我自己的东西。”。洗漱房里,周成自言自语到。
“去个人把垃圾倒了。”,“去把厕所打扫一下。”,“我去。”,“我马上去。”…
在距离评功评奖仅剩三天的时候,他们突然不仅突然表现得异常勤奋,还对班长们唯命是从。可惜,如今的“惟命是从”在别人眼中却变成了一种“阿谀奉承”。偶尔,周成望着他们发笑。当然,他已经不需要再做这样的表面工作了。这一年来,他已经强行地把“优秀的自己”灌入到了每一个人的心中。那些个日夜里,他为了不犯错误而小心翼翼,为了加深印象而费尽心机...他每天的日子如履薄冰,他已经活成了连队最累的人。
“想不想拿优秀战士?”。晚上,许卫一从会议室回来就立即询问周成,似乎情况出现了转机。
“班长,我说不想那是撒谎,可这名额你们不是已经决定了吗。算了,不让你费心思了。”,周成平淡地回应到。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许卫若有所思地说到。
“想不想立功受奖呀?”。不一会儿,老雷也找到了周成。
“想。”,周成这次回答得很干脆。
“我知道了。”。老雷笑了笑,拍了拍周成的肩膀。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寒冷,但不同的心情。周成庆幸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切都必将有所回报。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少不了“感情”这一重要环节。之所以之前对奖励一事绝口不提,是因为他想建立自己老实诚恳的士兵形象。而且 “据理力争”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办法,揣摩心理、对症下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下面我们进行选票,选出今年的优秀战士,交给党支部审查决定。”。连长在军人大会上给每个人发了一张白纸,用作票数。
这像极了“公平竞争”,可这所谓的选票只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真正的人选早就在昨晚的会议决定了。
“第八名,还行。”,周成盯着前方的屏幕笑了笑。
第一名是个碌碌无为的老兵。对于这种结果周成一点都不诧异,因为就在刚刚他发现周围的人就只投了自己和自己班排的战友,他们根本就没有用实力说话,全凭着所谓的“同班情谊”。就连周成经常帮助的张于也没有写上“周成”的名字,而是写上了他自己的名字和他同班战友的名字。这样的投票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所谓的情谊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好在周成早就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表现得十分坦然。他很想笑,笑张于就算全连都写上他的名字都不会成功,因为张于看不出其中的“玄机”。
投完票后,党支部即刻召开了会议。会议结束后,连长就将本年度的“优秀战士”张贴在了告示墙上。“那些自私的人”全都没有上榜,包括那个榜首的老兵。而第八名的“周成”却赫然出现在了名单之中,对于这样的结果他一点都不意外,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次日上午,连队举行授奖仪式。
“周成!”,“到!”
众人目光所聚,乃是荣耀所在。这一刻,他终于高傲地抬起了头颅。
“我这么努力,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很伤心。”。授奖仪式后,陈明坐在台阶上抽着闷烟。
“我知道你很努力,可你的印象没有给你加上足够的分,你经常性的犯错误导致领导们都对你都失去了信心,到最后谁都不愿意帮你说话,你知道吗?”,周成解释到。
“为什么你就能拿到啊?”,陈明言语中带着年轻人的不服气。
“其实啊,人这种动物要学会装疯卖傻...”,周成阐述到。
“哎,都怪我以前...”。陈明掐断了烟,叹气到。
“我差点就失去了这次的优秀战士,你知道吗?”,周成的语气突然间低迷了许多。
“这话怎么说?”,陈明有些不解。
“是这样的,优秀战士本有8个名额,而连队却想把这所有的名额都让给退伍的老兵和年长的班长,我们新兵虽有几人曾在其中,但连队念及人情索性就取消了我们的资格…”,周成讲述了这段不为人知的真相。
“我不知道,你听谁说的?”,陈明纳闷到。
“班长跟我说的,你知道为啥我们新兵又有了三个名额吗?”,周成继续说到。
“我不知道?你说说。”,陈明回应到。
“当时党委都一致认同连长的观点,不过他们后来却改变了注意,你知道为什么吗?”,周成问到。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快说啊!”,陈明显得有些急躁。
“那是因为我最近的态度和工作改变了他们的想法,而且还让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周成回应到。
“什么道理?”,陈明迫不及待地问到。
“将走之人,有何用处?不如看清现实,帮周亦帮己。如此一来周成就会感激涕零,对我们更加衷心,膝下多了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岂不快哉?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周成诡异地笑了笑。
“其实,我们就是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默契。你现在看到了吗,这个连队它并不平静!”,说到这里,周成的情绪开始有些激动。
“哎,我这个人就是想的太过简单,过一天算一天的那种,我哪知道会有那么多的问题,我就好奇他们怎么都站你这边?”,陈明仍然心有不甘。
“我从下连的第一天起就在等这一天的到来,我等的太久了,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今天。亮剑只有一次,可磨剑却需要一年…”,周成说出了心里话。
“东西拿的不容易啊。”。陈帅带着自己的奖章凑了过来,他纯真的眼神清澈无暇,看样子他并不知道这背后的“战争”。
“哎...”。一旁的张于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无奈地叹了口气。
张于最终落了个“悲惨”的下场,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因为他始终都不明白决定者到底是谁。而所谓的票数只不过是走个形式,每个人的成长都烙印在大家的心里,权力者也绝不可能让一个无能的人立功受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