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这个季节的海岛异常炎热,太阳暴晒着大地没有一丝海风掠过,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地上腾起的阵阵热浪。这块焦灼的土地像是一口被填满柴火的锅灶,就快要把人们给活活蒸发。汗水不停地流淌,希望愈发地渺茫。
“出发!”,营长吹响了战斗号角。部队从村口依次前进,如长城般连绵不绝。
“列两条纵队,每人间隔3到5米依次前进,不许掉队!”,连长厉声喊到。
一步,两步…厚重的脚板踏在炙热的土地上。痛苦、疲乏吞噬着每一名战士的心。似乎每走一步肩上的重量就会加深一分,那厚重的背囊如泰山一般。
“看见一旁的救护车了吗?今天谁要是上了救护车,回连队你就给我等着!”。刚出发不久,连长就一直重复这句话。
可,救护车的存在简直就是个天大的诱惑,因为只要上车就能够免受50公里的煎熬。
“呸!懦夫的想法!”,周成吐了口唾沫又继续向前赶去。
行军半小时后,太阳愈发地毒辣起来,猛烈的阳光晒得让人几近昏厥。周成赶紧抿了口水以补充体能,耸了耸肩想缓冲一下濒临死亡的神经,可这样的缓冲没有一点作用,疼痛就像是生长在了身体里面。
“有人晕倒了!来人啊!”。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喊。
“这才三公里多点!这就撑不住了吗!起来啊!你起来啊!”。连长跑了过去,对躺在地上的士兵厉声喝到。
“我不行了,连长,我走不动了,我累极了,我的身体到极限了。”,他说完后就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行!你可以!来几个人给他抬上救护车!。”。这句“我不行了”如芒刺背,连长既愤怒又无奈。
“又是他!一个老兵还没走几公里就倒地不起,这是身体问题还是思想问题一目了然。”。原来刚才那位晕厥的士兵正是一排的二年兵—黄闻。在战友们的眼里,黄闻一直都是一个懒散至极的人,他的晕倒看起来更像是逢场作戏。
“都跟上!”,“都快点!”。连长为了把刚刚耽误的时间给追回来便下令加快了进军速度。
“到你了,周成。”。“好。”。前方的战友突然递给周成一个箱子,那是指导员的政治手提箱。由于考虑到指导员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所以箱子就由他们轮流分担。
半小时后,周成放慢了脚步向后递出箱子,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后方的战友不仅不予理睬而且还催促他走快点。
“难道我拎的时间不够?算了我再拎一会。”。又半小时过去了,当周成再次想转移箱子的时候,后面的战友却突然绕道而行。
“后面的人不接,你从前面传可以吗?”。周成没有办法,只好询问前方的战友。
“你找后面人去,我不要!”,前方的战友竟撂下这么一句话。
“真是患难见真情,什么战友情谊真是狗屁!”。周成愣在原地,气愤不已。
阳光把人性的丑恶暴露的一览无余,尽管这个箱子并不是很重,但在如此高强度的行军中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算了。”。周成没有办法只好一路提着箱子前进,而这时队伍已经走出了村子到达了市区。
“好久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了,小岛上的风景真是太过局限了。”。来来往往的车辆和别具一格的建筑,让他感觉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随着时间的流逝,行军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队伍开始变得稀稀松松,巨大的体能消耗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有人掉队了!”。“这边!这边也有人掉队了!”。“噩耗”接踵而至。
“坚持住!士兵!”。周成无数次地在心里重复这句话,每一秒钟他都在想尽办法维持着仅剩的体力,他还没有掉队。
“哎,我都腾不出手了!”。为了减轻战友的负担,周成索性将手中的箱子绑到了背囊上。他不知道面对如此巨大的体能消耗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知道能挺一秒算一秒,能帮一个是一个。
“我..,也快不行了吗?”,灵魂深处传来了致命的拷问。搀扶战友、提拿背囊...把他的身体彻底拖垮。
“我去帮别人,可谁来帮我呢?”。终于,他成为了落后的那个人。偌大的队伍中始终无人向他伸出援手,在这个瞬间他所有的热情全都化作了泡影。天空不再炙热,而是像寒霜一样冰冷。
“不能就这样倒下!水,我需要水,不管了!”。为了重新振作他拿出水壶一饮而尽。
“又有人倒下了!”。绝望的声音让士气跌至低谷。
“自己觉得不行的走前边!实在不行的把东西给我!我给你背!”。连长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是气愤,是恨铁不成钢。
“到休息点了!”。行军两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第一个休息点。那是一条宽阔的马路,周围没有一点树荫和微风,只有被太阳晒到发烫的地面。
“好痛...”,“啊...”。身体的创伤痛得战士们咬牙切齿。他们无一不在按压自己的脚板,那是一片片模糊的血肉。
“出发!”。周成咬着牙猛地一把将卸下的背囊拎到了防护栏上,勉强背了起来。
“啊!”。一股钻心的疼痛向他的大脑袭来,勒出血痕的肩膀已经不堪重负。他开始大力地踩踏着地面,试图压破脚底的血泡。可这样根本减轻不了痛苦,反而加剧了痛苦的蔓延。
“我每一步都是建立在上一步的基础上,所以一直都在向前走一步而已,就一步而已,就一步。”,他想这样将自己一直骗下去。
猛烈的阳光如同恶毒的瘟疫,救护车的警报有些刺耳又有些熟悉。
午后,队伍由市区行进至了山区。他们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在了大地上,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水线,这是一条透支着体能的生命线。
“哪里会有水?”。周成望着空荡荡的水壶追悔莫及,现在他只能靠着不停地吞咽口水来保持头脑清醒。
“他!”。刘振竟然用手接了自己的汗水喝了进去,这一幕让周成震惊不已。
“停!”。突然一辆车开了过来,从车上下来两个当地的居民。
“我看见你们走很久了,知道你们肯定缺水,所以我们从家里带了些水给你们解渴,都快过来取水吧,孩子们别太累了。”,其中一位居民从车里取出了两桶清澈的水。
“真的谢谢老乡了。还不赶紧过来取水!”,“谢谢!”,“谢谢老乡!”。他们不停地道谢。这一口难得的“救命水”,让他们精神焕发。
“坚持住!士兵!”。周成喝了水后卯足了精神,他又“活跃”了起来,继续为掉队的战友分担重量。
“把你身后的箱子给我吧,你都拿这么久了。”,贾毅走到了周成身边。
“没关系了,又不重,我拿着吧,我都拿习惯了。”。虽然周成拒绝了贾毅的好意,可贾毅却执意要拿走箱子,周成实在拗不过他只好把箱子交给了他。
“谢谢!”。贾毅取走箱子的那个瞬间,是这条路上最美的风景。
苦难是个好东西,它会把人的隐藏面目一一揭露。抛去箱子之后,周成只感觉浑身轻松,所有累积的疲惫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马上我们就有一个小时的大休息时间了!并且还有水源的补给!”,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向前赶去。但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们却没有到达想象中的休息点。这让他们有些急躁,步伐也慢了下来。
“还有3公里就到了!再坚持一会!”。参谋长的这句话让他们又重新打起了精神,他们加快了前行的步伐。然而又一个半小时过去了,他们仍然还是没有到达休息点。
“还有1.5公里!再坚持会,马上就到了!”。这分明是参谋长的“望梅止渴”之计,也许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休息点。
“这次是真的!就剩一公里了,同志们加把劲,再坚持会!”。参谋长像是在讲述一个“狼来了”的故事...
“还剩五百米就到了!加快脚步,快一点!”。参谋长始终没有放弃他的“欺骗”。尽管他们早已看穿,可他们心中仍然抱着一丝希望。
“到了!前方100米就是休息点!”,“到了,终于到了。”,“真的到了”。
他们飞一般地冲向了休息点,扑倒在地上,浑身无力。
“你怎么了?”。见不远处的战友突然晕倒在地,周成立刻就赶了过去。
“怎么是你啊?陈帅你怎么了?”。原来这个人是陈帅,他奄奄一息,口中不停地喊:“水...水...”。
“等我一会!我马上就给你打水来!”。陈帅将周成打来的两壶水喝得一干二净,看来他真的渴坏了,也累坏了。
“为什么你也会倒下?”。周成万万没有想到昔日的军中硬汉居然也会倒下,原来“泰山”也会崩塌。
“耻辱啊!”,陈帅摇头叹息。他总是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别人,可他也有孱弱的一面。
“啊!”。再次出发后,肩膀的疼痛比之前来的更加猛烈,而这一次周成却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才能“忘掉”疼痛。
寂静的山中只听得见胶鞋拍打大地的声音,歪掉的钢盔、湿透的衣裳、歪扭的步伐…疼痛已经把他们折磨得不成人样。他们开始伤病频发,痛苦的**在击打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老雷的脚步慢了下来,疼痛让他面露苦色,可他却从未停下过脚步。他,他们,还有很多人在与苦难同行。
“还有不到20公里!”,连长的声音明显有些嘶哑。
“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很轻松呢?”,周成对前方步兵连的战士产生了很大的疑问。为了验证,他跑向前去掂了一下他们的背包。
“你干什么!”。步兵连的战士发现了异状正要回头察看,可周成却已消失在了人群。
“背囊这么轻,为什么呢?”。他决定要弄个明白,于是他就悄悄地跟在步兵连士兵的身后。原来,他们竟然时常倾倒背囊里的沙石,而他们连长居然置若罔闻!
“好一个关心士兵的连长,居然作弊!我们连长呢?我们再痛苦也绝不会让我们丢弃任何一件物品。连长不关心我们吗?或许不是。正是连长的严守规矩才让这场实战化的演习公平公正、扎实坦诚。”,周成似乎在心里找到了答案。
正当步兵连以为把“偷工减料”做的天衣无缝的时候,却没想到这一切竟被周成看了个清清楚楚。他之所以不公诸于众是因为他也感同身受,他也心疼在这绵延大军中的每一名战士。
下午3点,行军路程已过大半,空气中只剩下了战士们匆匆的脚步声。
“注意隐蔽!”。空袭警报再次响起。前方突然雾气弥漫、浓烟滚滚。
“前方染毒地带,快速通过!”。周成半跪在地上将雨衣和防毒面具取了出来,胡乱一通的穿戴完毕后就立刻冲向了前方。
“危险解除!”远方传来了号令。
“我在哪里?队伍呢?”,周成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把队伍远远地甩在了后头。“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们,为什么!”。他累得瘫坐在地上,拿起钢盔狠狠地朝地面砸去。
连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周成没有言语,而周成也看着他不动声色。在这段漫长的行军当中,这样的对视也不知道出现过了多少次。
下午4点,太阳落到了西边的山岗上,四周的温度也慢慢地降了下来。
“还有几公里就到终点了!坚持住!”,连长振臂高呼。五十公里的步行军终于接近了尾声。他们沿着最后的羊肠小道前行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雨水参杂着汗水滴落在小道上,周围的一切显得那么的自然和安逸,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到了!”,“我们到了!”。他们终于抵达了终点,几百人的队伍在这一瞬间轰然倒塌。
“我好痛…”,“我的脚...”,“肩膀要断了…”。他们无不痛苦**。
可怜的老班长磨破了裆,两个大腿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排长也倒地不起面容扭曲,他的口中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各排出一个公差过来帮厨!”。看着全都瘫倒在地的战友,周成想都没想就担任了“帮厨”的任务。
“这小子,看不出来啊,偷偷练了吧,我们都倒了就你没倒。”。他回来后只听得战友们都在议论自己。
“没有没有,我也不知道今天哪来的体力,反正就是能扛得住。”,他象征性的笑了笑。其实他的体能早就已经消耗殆尽,支撑他走到最后的只不过是那些欺骗自己的想法和残存的意志。
“我的兵!”。对于周成的表现,许卫十分欣慰。
“开饭了!”,“开饭了!”。外头响起了哨声。
“周成过来扶我一把。”,许卫对周成喊到。
“班长,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吧。”,周成似乎明白了许卫的想法。
“是啊。说实话我带了这么多年的兵从未有这样的体验。当你接过我背囊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带你来,是对的。”,许卫突然间感慨万千。
“班长你过奖了,我也是尽力所为。”面对许卫的赞许,周成有些脸红。
“据消息称,今晚敌军的特种小队可能会来偷袭我军,所以晚上担任岗哨的同志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有任何的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报告!”。刚吃完饭,排长就带来了这一“噩耗”。
“排长我跟周成站第二岗。”,许卫突然说到。
“你可知道这第二岗是最危险的岗,这个时间点是敌人偷袭的最佳时刻。”,排长感到有些诧异。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们站。”,许卫的回答自信又有力度。在这一刻,周成已经成为了他心中最信任的人。
夜间11点钟,淡淡的月光下两名岗哨正在四处巡逻。
“跟着我一年了,后悔吗?”。一堆草垛里,许卫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周成。
“有时候后悔但有时候又不后悔。”,周成从容地回答到。
“为什么呢?”,许卫笑了笑。
“因为新兵连你帮过我,我很感动,但说实话有时候也挺讨厌你的,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整人呢?”,周成说出了憋了很久的心里话。
“不是我喜欢整人,而是让你们明白兵不好当,一个好兵更不好当,你们要想在这里成长首先就要学会忍耐,忍受你之前所不能忍受的一切,放下所谓的面子和尊严...”,许卫又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班长,前面有闪光!”,周成打了个激灵。
“什么!我们赶紧去看看!”,他们慢慢地朝着闪光点走去。
“别动!放下武器!举起手来!”,许卫举起了步枪厉声喝道。
“我是友军,是奉命前来查看地形的。”,那位“敌人”指着臂章说到。
“口令!”,许卫仍不相信。
“山狼!”,“敌人”毫不犹豫的回答到。
“猛虎!原来是虚惊一场!我们走!”,他们又潜伏到了另一旁的草从里。为了避免蚊虫的叮咬,许卫拿出了一瓶风油精递给了周成。
“今天累坏了吧,晚上也没怎么休息。饿了吧,这给你。”,许卫说着还拿出了一包牛肉干。
“谢谢。”。周成一接过牛肉干立刻就啃食了起来,看来他真的饿坏了。
几分钟后,风油精的药性一过蚊虫就展开了对他们疯狂叮咬,这让周成在草丛里翻来覆去。
“啊!什么东西扎到我了!”,周成突然喊了起来。于是他赶忙用手电照了照背后才发现原来有一只刺猬,它那肥胖的身体让人忍俊不禁。
“别动,我来。”,许卫拿起一根小树枝逗着它玩了起来,它的出现让这个无聊的夜变得生动起来。
原来他也是个可爱的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换岗时间到了,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常。许卫把刺猬带了回去藏进了装备箱中,看样子他是想将它带回连队。周成则是一进帐篷就找了个角落躺了下去,这一刻他等得太久了,他太累了。
凌晨4点,战士们就被哨声喊了起来,呼啸的海风让他们清醒了许多。
“为什么呢?我还活着。如果我是蓝军,就一定会在对方最疲惫的时候一举歼灭,如此行动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也许是战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敌军势必也会想到我们会在这个时候布置重防,所以迟迟没有进攻。再荒唐点的就是所谓的‘人道主义’,也许同为战士的蓝军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来打败我们,再或许他们可能不想让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过早的结束...”。周成的想象力永远都是那么丰富,任何一件的简单的事情他都能想的非常复杂,虽然他天马行空的想法派不上用场,但是他还是愿意去思考所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