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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伤痕累累楠

梅晓楠不知道中午吃了什么饭菜,完全失去了印象,只记得巧克力冰激凌,在下午的课间,都化成了呕吐物,吐空了胃,就开始一阵阵干呕。

于是,她跟老师请了假,回了家,又给妈妈单位打电话,汇报了胃不舒服的事儿,妈妈赶紧回来带梅晓楠去了医院。

医生说是急性胃炎,输液!

那时候的小城市,还没有控制抗生素的使用,哪里不舒服了,先来点消炎药。

很多年以后,梅晓楠才知道,她这是压力性胃炎,一压力大或者精神紧张,就会恶心干呕,吃了东西就会引起呕吐,相当于慢性胃炎伴随心理疾病。

梅晓楠周六又去输了一上午液,周日死活不肯去了,非要在家窝着。

这两天,她脑袋里胡思乱想了很多,然后想完就忘记了。

三个闺蜜分别给她家打电话慰问,都觉得一向冲动的梅晓楠如此冷静,是在折磨自己,让她们意外加心疼。

其实梅晓楠不冷静也没招儿啊,她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就因为一个不认识的异性跟穆老师吃个午饭,就得哭天抢地吗?她好像做不来这样的事儿……

万一是他姐、他妹、他同学呢?

可万一,真是新交的女朋友呢?

梅晓楠不敢想。她好像从来没考虑过,穆老师拒绝她,或者讨厌她该怎么办……

周日晚上,晓楠妈妈不知道在包里翻什么,哗啦啦一堆硬币撒一地,赶紧让晓楠帮她捡沙发底下的。

梅晓楠手刚伸进去,就钻心的疼,“嗷”一嗓子就喊了出来,给她老妈吓一跳。

要不说这脑子已经不转弯了呢,梅晓楠感觉什么刮了她手臂背面和手背一大片,但她不仅不停止动作,还把手使劲缩了回来。

也就是来回刮了两遍,血糊糊一片,细细弯弯不规则的小口子布满手臂和手背。吓的妈妈赶紧拿毛巾捂住带她去了医院。

梅晓楠被自己气够呛,默想着:早知道还得来医院,我还不如早上来输液了呢!这回一顿消毒上药加包扎,还要打破伤风针,真是比输液痛苦一百倍。

大概是几天来压抑的泪水,突然就爆发了,梅晓楠一路从家哭嚎到医院。处理伤口到打三针破伤风,整个哭了个全程。

刚去医院实习的表姐,特别不好意思的跟同事医生说,小孩子怕疼怕疼,然后甩给她一个太丢人的眼神!

【学校】

6月份的东北,早晚还有些凉,但白天已经开始热了起来,间操时,梅晓楠没穿校服外套,只穿着半袖T恤和牛仔裤跟艳丹一起走,突然多了好多注目礼。

从一大早梅晓楠缠着纱布进教室开始,艳丹和前后桌已经开始轮番轰炸了,她解释了无数次,自己是在沙发底下够东西,伤了手臂和手背,是背面,不是正面,是误伤,不是自残,更不是自杀!!!

艳丹上课时还悄悄问她:说实话,到底怎么伤的?看你那天表现就不正常。

梅晓楠简直要呐喊:我的妈呀,真的只有我的妈才能证明了!

她家沙发坐了十来年了,是那种木框皮面里包裹弹簧的,坐的太久,弹簧从下面露出了很多,木框上的小钉子也钻出很多,从医院回去,晓楠舅舅就去她家把破沙发扔了,说下周末给买个新的。

可气的是,晓楠妈妈说她平时拖地就总觉得沙发下刮拖布,以为是木框糟了,没想到铁丝弹簧都出来了。不是她伤这么一下子,妈妈都没想过要换沙发!

梅晓楠是被年代久远的铁丝铁钉刮伤,才打了破伤风,还是屁股针,隔十五分钟一阵,真TM疼,比她伤口都疼。

不过正好,利用了痛苦转移法,从心疼,转到手疼,再转到屁股疼……她好像觉得,心里不那么难过了!

医生告诉梅晓楠右手关节处不能前弯,否则关节处的伤口会裂开,尽量少活动,一般七天就能长好结痂了。

好处是,她可以不用写作业了!因为妈妈给老师打了电话,医生也开了诊断书。

坏处是,估计学校里知道点梅晓楠事迹的三八们,都以为她是看到穆老师跟别的女人吃饭就自杀自残了!

苍天啊,梅晓楠真想把诊断书张贴到公告栏去!!!她不仅爱惜生命,更怕疼好嘛?哪里磕破点皮她都会疼的流眼泪!!

在一行瞩目中,甩着一只手做完了广播体操,梅晓楠挺后悔的,她应该直接不出操就好了嘛!这时候瞎积极什么?

在她们排着队回班级时,突然看到穆子生一直看向梅晓楠这里。

可梅晓楠能怎么办呢?跑去告诉他,没自杀没自残?还是告诉他,看到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自己没在意?

午饭后的午休环节,同学们被强制趴桌子上小睡半小时,班主任刘老太把梅晓楠叫了出去,非带她去校医处消毒换药。

一路上跟她说了好多开解的话,梅晓楠算听出来了,她亲妈跟老师说了她受伤的原因,看来这是不信,带她来验伤啊!

梅晓楠心想:好吧,一看便知,我那伤口乱七八糟的,自残的人都描绘不出这种抽象艺术,吓着你可别怪我!

到了校医那,梅晓楠更傻了眼,她们这边的学年主任,穆子生,穆子生那边校区的学年主任,都在校医办。

梅晓楠此刻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默默在心中喊道:天啊,这是要几堂会审?以此证明我没暗恋老师到自残自杀的地步?这事儿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我这点小暗恋传到哪了?

她真是摸不清一点头绪,不就受个小伤吗,要不要搞的这么隆重?

其实她不知道的多着呢!

原本补习学校的校长发现梅晓楠和穆子生关系较为不一般后,被穆子生搪塞过去了。可这校区一合并,俩人总是同路走,同桌吃,多多少少总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

主任、校长都分别找穆老师谈过话,他依然是搪塞补习学校校长的那番说辞,毕竟也是真实的嘛!

但同学之间与老师之间流传的说法可不一样,一旦有三五个人知道梅晓楠喜欢穆老师,立刻就扩撒出去一大片。

其实梅晓楠是知道同学们都已经晓得这份“暗恋”的,她并没往心里去,反而觉得大家都知道,才能杜绝类似肖建这样执迷不悟的人制造麻烦。

但她没想到,自以为平静快乐的日子,形势居然如此严峻。

当校医拆开纱布,撤掉黄不拉几的药布,一片密密麻麻的、歪七扭八的伤口就暴露出来了。

细一点的是小铁钉刮的,中细的是弹簧铁丝刮的,粗一点的是大铁钉刮的,还有木头框划的未出血的一片蹭痕。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真正的百花齐放呢!

其实,梅晓楠不太希望穆子生看到,因为,很丑……

校医帮她消毒上药,重新包扎上。

梅晓楠看向四个围观老师说到:看到了吧,沙发下面刮的,多么丰富精彩的伤痕。谣言止于智者,老师怎么还那么八卦。

她班任马上打哈哈说到:没没没,老师和主任是想看看,影响你上课不,你都不能写字了,看看需不需要给你放几天假。

这么尬的解释,她肯定不会信以为真的。

全程,穆子生只是看着,没有说话。当那一大片伤口展现出来,他觉得自己心好像揪在了一起。

既恼又气,暗想着: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真是误伤的吗?这得多疼啊?

尽管他担心的不得了,奈何梅晓楠都不看向他,有话也没法问。

当另外三个老师走出校医办,穆子生才回头冲校医开了口。

穆子生:陈老师,这,会留疤吗?

校医:应该不会,伤口多,但不深,在结痂自然脱落前,别沾水,别扣掉,没事的。

两个主任和班主任在最前面向教师办公室方向边走边聊,梅晓楠在后面慢悠悠往教室方向走,穆子生离她大概三米的距离跟在身后。

梅晓楠看不到他表情,也没听到他说话。走到一处楼梯口,她受不了这样奇怪的氛围,转身先开了口。

梅晓楠:你跟着我干吗?你班不是上楼吗?

穆子生:还疼吗?

梅晓楠突然心里一软,差点哭出来。

她很小声的说:上药的时候疼。

穆子生语气略带埋怨的说:唉,你怎么不小心点。

梅晓楠也有了气,说:我怎么知道会受伤啊,早知道会受伤,谁还扑上去等伤害啊?!疼的还不是自己!

她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说完转身就跑走了。

穆子生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她肯定从周五别扭到现在。奈何也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啊!

周五一放学,穆子生等在门外的路口,只等到艳丹她们,说梅晓楠狂吐,跟妈妈去医院了。

他再担心也不敢给晓楠家里打电话,周末没补课,他又不是班主任,问的着吗?

就这么胆战心惊来到周一,间操时却看到她手臂缠着纱布,随即就被主任找去谈话……这一上午,他也是云里雾里的懵逼状态。

跑回班级的梅晓楠懊丧的要命,真不知道自己这生的哪出气?她都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爱是谁是谁,与她何干?她压根没有生气的资格!她梅晓楠算哪位啊?

可想到那个女的温婉对着穆老师笑,梅晓楠就又生气又伤心。

怨恨自己为什么才17岁,哪怕18岁也好啊,起码勉强算得上成年人了,20岁就更好了,可以领结婚证了!

这一下午,梅晓楠不断的想:他确实该结婚了吧?26岁,都有当爸爸的了吧?没错,我爸26我就出生了。那他现在谈恋爱已经算晚的了吧?完了完了,我挂上风火轮也来不及了啊!三年高中,四年大学……那他真成老家伙了?!这可咋整啊?

艳丹看着梅晓楠紧皱着眉头,忍不住悄声问:咋了?中午被班主任叫去挨批了?

梅晓楠没回答,反问道:你说,我不读大学了好不好?

艳丹被问蒙了,回到:啥?

晓楠:我不读大学了,现在转去高职吧,毕业就能工作了,然后再过一年就能20岁,就可以结婚了!

艳丹愣住了,她脑袋不转弯了,这丫头不是之前还想考去北京吗?去走一遍她穆老师走过的求学之路!

高职和北京的大学……这差距,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艳丹沉默着,不敢去影响梅晓楠的思维运转,毕竟让她的脑袋飞一会,兴许就重新转回去了。

梅晓楠昏昏悠悠听着分不清生物还是化学的课,不敢睡觉,怕一不小心趴到了右胳膊上。

肖建的小纸条一天来就没断过,飞了她一桌子。老师把他的座位调的远离梅晓楠,中间的同学也不给他传,他倒学会了精准投篮。

梅晓楠一张也没打开看,攒一堆,下课一起扔进垃圾桶。

放了学,梅晓楠拉着三个小妞一起走,出了校门,穆子生不在。

其实,如果每天她不磨蹭准时打铃就走,是比穆子生快的,毕竟他还要回办公室拿包和取自行车,偶尔还得解决下学生的提问。

这边四个人分两组前进,以免阻碍骑车的人。说说笑笑走了一段,当然,以打趣梅晓楠为主。

这时,穆子生骑车来到了她们身边,因为梅晓楠右手受伤,所以站在里侧,他把车停在青青身边,说:晓楠,你过来一下。

那识趣的三人刚要抛下梅晓楠走,就从后面跑过来两个女生,喊着穆子生。

“穆老师穆老师,你等下我俩,这是咱班的卷子,你还没带呢”

“穆老师,我们也去你补课班,咱们一起走吧”

还没等到穆子生回答,梅晓楠就拉着几个闺蜜快步走开了。

原来,补课班那俩敌情在这等着呢!

小波从后面搂着梅晓楠肩膀说:乖,我打听过了,食堂那女的,是穆老师的相亲对象。据说那天有事路过咱学校,就来找穆老师一起出去吃午饭,因为穆老师中午有广播站英语朗读,就在咱食堂吃饭了。

青青: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可靠吗?

小波:当然可靠,跟穆老师最好的林老师说的,林老师兼了咱班数学课,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能骗我啊?我估计他跟我说这么细,是为了能让我转告晓楠吧。唉,迟早会发生的事,还是早点抽身的好。

艳丹:乖乖,你就当做了场梦吧,好不好?

梅晓楠努力笑着说:一场春秋大梦!春花秋月何时了……

她们一起边走边笑,朗诵着李煜的《虞美人》。其实,梅晓楠不喜欢《虞美人》,她喜欢《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人生,大抵如此吧?花开就会有花落,跟着快乐的就是悲伤……

远远看着梅晓楠她们走的穆子生,心里简直憋屈的要死!怎么现在要说句话这么难呢?

他在心里盘算着:要是给她买个手机,她会要吗?是不是又得说贵重不能收啊?好像是贵重,跟她妈妈也没法交代吧?

快一年了,去补课班的路上,俩人分开走,仅寥寥几次。

梅晓楠盼望着快点过去的时光,真的,走的飞快……

其实在这个时刻,如果穆子生走向大多数人应该选择的阳关大道,而梅晓楠,在经历初次暗恋的小小挫折之后,重新找回青春无敌的快乐,此后的种种,将不复存在。

没有梅晓楠不甘心的漂泊,没有穆子生责任绑架的痛苦。当然,也就没有了后来再后来重逢的幸福甜蜜,还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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