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坪乡,马家所在的街道之上,往日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的喧嚣场面已是昨日黄花。
寂静无声,空无一人,似一条死街。
这里的店铺比琳宝阁关得还要彻底,连原本没有窗纱的窗子,此时竟都被钉上了块块木板,可谓严丝合缝,只怕连风都透不进去。
整条街道,各类摊子、推车横七竖八、东倒西歪的挡在路中间,上面摆卖的东西更是散落满地,一片狼藉。
忽的,一阵风吹过纷乱的街道,带着天上一团厚厚的灰云朝着街口的秦舒玉涌来。
按常理来说,夏日午时,哪怕阳光被乌云遮住,那吹来的风也必定是闷热无比的。
而当这道从巷尾马家吹来的风扑到正疾驰而来的秦舒玉脸上之时,却感觉到一股让他浑身发冷的寒意。
这分明是由道道肃杀气息凝成的杀戮之风。
连秦舒玉坐下的马都突然嘶鸣一声,生生停住奔腾的铁蹄,似乎不愿踏进此街道一步。
秦舒玉翻身下来,伸手一遍遍摸索着马儿的正脸,嘴角微掀,道:“伙计,你也感觉到了?”
马儿又是嘶叫一声,甩了几下头,那意思似是要秦舒玉退走,前路杀机四伏。
秦舒玉偏过头,微微凝眸,看向已经风起云涌、天色渐暗的马家方向,喃喃道:“马家陷入了生死攸关,此时我若退走,就会变成背信弃义之人,那我此前的努力可就彻底白费了呢。”
冰冷的杀气虽浓,却寒不了他心头的热血。
马儿仿佛从秦舒玉的手心感受到了其要信守承诺的强烈意志,便不再乱撅蹄子,神情逐渐安定下来。
秦舒玉收回安抚马儿的手,逐渐摸向腰间的血暝剑,五指依次握紧剑柄,眼中有着冷芒闪过,他寒声道:“再说,敌人虽可能有数百之众,而我只是一人一剑,可我非但不怕他们,还能杀他们。”
他回过头,盯着马儿铜铃般的眼睛,嘶声道:“你说我该不该去。”
秦舒玉并没有再等马儿的回应,他抽出血暝剑一步踏出,身形竟是若隐若现的眨眼间闪出十丈多远。
或是陡然失去了秦舒玉的身影,马儿忽地暴躁起来,它前蹄猛地一蹬,伴随着一声长鸣,上半身顿时跃起了一丈多高。
轰隆隆!
而当它的双蹄重重踏回地上之时,天空中的滚滚乌云内惊雷炸响,倾盆大雨顿时淅淅沥沥地下了下来。
雨滴拍打在秦舒玉的身上,他身形一顿,旋即一面继续往前走着,一面伸手扬了扬,高声喊道:“等我回来。”
…
冒着这大雨的绝不止秦舒玉一人,有人比他更惨,情况更糟糕。
马子巍倒在马家大门不远处的小丛林里,奄奄一息,他两边的脸颊肿得快辨认不出他本来的面貌。
而他瘫倒在的地上,鲜血伴着雨水迅速蔓延开来,已分不清是血多,还是雨水多。
他身上的灰袍没有一块完整的布料,到处挂着长长的烂布条,而每处布条上接着的都是一道狰狞的黑紫伤痕。
腹部更是难忍入目,那里有着一道不知多深的伤口,他的手一直用力捂着,可猩红的鲜血还是不断涌出来。
连这么大的雨,都难以及时洗尽汩出他指间的鲜血。
可这还不是马子巍最惨的情况,只因这种情况马上就发生了。
马子禄带着二十几人追了上来,大部分都有着灵海境三重的修为,还有一个是灵海境四重,并非马家车队管事。
马子禄一见着马子巍倒在地上,还喘着气,不由分说,上去就一脚踩在后者捂着腹部伤口的手上,冷嘲道:“你跑啊,你倒是站起来再跑啊!”
他转动脚尖,使劲压着,浑然不顾脚下如泉涌般喷出的鲜血,以及已经痛到麻木而发不出任何声音的马子巍,嘴角满是疯狂之色的掀着,道:“你不是挺能跑的吗?怎么,这就跑不动了?用不用我帮你一把,嗷!”
话音一落,他脚刚松开,又是抬起一脚将马子巍踹出一丈远,重重摔在地上,后者身形一躬,嘴里与腹部伤口的鲜血几乎同时喷出。
不到片刻,他整个人便瘫软倒地,流向地上的鲜血蔓延得比之前明显更快,而雨势并没有加剧。
或许是这一脚太要命,让濒临死亡的马子巍仿佛出现了回光返照,他竟又一手捂着伤口,一手微微撑起上半身。
只有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才能看出来,他竟还是带着一丝轻蔑,断断续续地咳道:“姓柳的野…野种,秦少爷…咳咳…马上就会到…到翠坪乡,到时,你…咳咳…会死得比我更…更惨,哈…哈哈!”
他那诅咒般的笑声刚落,不远的天际,一道连天接地的煞白霹雳,“咔嚓”一声巨响,骤然轰落,吓得马子禄脚底一软,顿时摔倒在泥水地上。
如果雨停,乌云散去,此时定能看清狼狈爬起来的马子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阴狠狠盯着马子巍,咬牙切齿道:“反正你是等不到了。”
他一甩双手,对着身后的人冷叱道:“帮我分尸了他。”
身后这群修者都是青狼帮的人,而青狼帮的帮主青狼此时是听柳成的,眼前这个陷入疯狂的年轻人又是柳成的私生子。
所以,他的话,他们必然要听。
前面一排十来人,除了那位灵海境四重的修者,握着十来把电闪雷鸣之下明晃晃闪着寒光的刀剑,齐齐砍向马子巍。
瞬间又倒下去,连手指都挪不动的马子巍瞳孔放大,眼神空洞,至此弥留之际,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希望秦少爷将我的尸身拼全之后才下葬。”
锵!
长虹般的猩芒骤然划过所有人的眼前,随之而来的,几乎是凝成一道比之霹雳还要震耳的刀剑碰撞之声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不过,马子巍和欲分尸他的十个修者应是听不到这声巨响了。
只因马子巍已昏死过去,至于这十个修者,他们在看到猩芒闪过的一刹那,手中的刀剑郝然被斩断一半,掉在地上!
而他们的头在脖子上也只多停留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被从脖子里喷出的一股鲜血冲到了身后的地上。
旋即,这十颗头颅又是齐齐骨碌碌地翻了几个转,翻到同伴和马子禄的脚下,双眼仍是充满惊愕地瞪着他们。
像是在问:“你知道我为何会躺在地上么?”
脚下仿佛在一遍遍无声责问的人头,前躬着一具具逐渐倒下、喷着鲜血的无头尸身,手持猩红长剑却不见剑身滴落一滴血的紫衣男子。
马子禄和剩下的修者眼睛都看直了,腿肚子也直哆嗦,他们嘴巴大张着想尖叫,却愣是喊不出声。
这包括有着灵海境四重修为的那个修者,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个紫衣人瞬间杀掉这十个灵海境三重修者的一击,竟没有动用丝毫的灵力,这说明,自己与他的实力差距犹如鸿沟。
这种无形的压力让他实难抑制心脏跳到嗓子眼里。
不过,紫衣人接下来的举动让所有人心中都陡然长出一口气,只见他指着远离马家方向的道路,嘶声道:“我不想杀太多的人,愿意往这边跑的,我会放他一条生路。”
当然,这个松一口气的人不包括马上子禄,因为他一早就认出了紫衣人,方才只是被吓得丢了魂而失声,此时,只见他瞪大了眼珠,见鬼似的跳脚大叫道:“秦舒玉?!”
秦舒玉!
这个三个字又是让活着的十几个修者面色猛地一沉,只因近半个月来,整个夕河县都在传这个名字的主人所做之事,几乎每一件都被传得堪称神迹。
而今日,他们得见真人方才所做的真事,证实传言非虚。
见这些人又陷入呆滞,秦舒玉忍不住抖了抖手中的血暝剑,冷声道:“我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
他的话,此时就如同吹命符,谁人敢不听,剩下的修者忍不住浑身一颤,旋即不管不顾,一溜烟就朝着前者所指方向跑去。
低着头混入人群的马子禄修为最低,所以,他跑得最慢,跑着跑着,忽然,一声惊雷轰下来,他的身体就顿住了。
很快,他眼里的景象也不知怎地一变,从雨水淌过绿草丛换成乌云翻涌,打在他脸上的雨滴,还有些竟是温热的。
而当他想弄清楚怎么回事之时,却突然失去了意识!
原来,这郝然是马子禄的头也掉到了地上,而那些温热的“雨滴”是从他脖子里洒出的鲜血。
秦舒玉将血暝剑收回剑鞘之中别在腰间,旋即蹲下来看着满目迷茫的马子禄的人头,幽幽道:“抱歉,你这颗人头我暂时还有用,所以不能让你走。”
说完,他便从后者身上撕下一块衣摆,将人头包好提在手上,然后起身来到重伤昏迷的马子巍旁边。
没有任何迟疑,秦舒玉自怀里摸出一个蓝玉瓶,倒出一粒漆黑的小药丸喂入马子巍嘴中。
这是一颗价值万两的凝血大还丹,入口即化,能治疗一切内外伤,还有凝血补血的奇效,用在此时的马子巍身上,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