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飘逸的高级身法,掩护一个犯了错的女子撤退之后,秦舒玉才厚着脸皮现身,走到前堂左侧一张黑漆方桌前。
面前坐着的,是一位刚愈不惑之年却已满头银发的中年男子,他脸上的轮廓看起来没那么清晰,却很柔和,嘴角常挂着浅笑,可那对秀气的眼睛里,总流露出一丝忧郁,一丝伤情。
给人的感觉很明显,这是个充满了故事的男人。
秦舒玉已不用猜,就知道他是谁,便轻咳一声,双手抱拳道:“晚辈秦舒玉拜见许前辈。”
随后依次跟段明德还有赤焰蓝风打了招呼。
段明德微微点了点头,旋即侧过身去,对着许文林,笑道:“大哥,既然秦小子已来,那此间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先去乡里巡逻了。”
许文林微微一笑道:“去吧,明德,辛苦你了。”
他说话的声音也很有亲和力,不急不徐,这可算作真正的温润如玉吧。
段明德笑笑,就转身离开。
秦舒玉身后的蓝风也走上前来,道:“少庄主,我跟赤焰先去马家那边探探情况。”
秦舒玉诛杀张权与刘温的事叶辰逸已告知他们,如今前者的实力,自己等人显然是不及了,完全当得起这一声少庄主。
秦舒玉回头招手道:“先等等,我还有事得麻烦两位大哥。”
说罢,他又对着许文林,道:“许前辈,不介意晚辈用一下您的墨宝吧。”
许文林道:“公子不嫌弃就成,请便。”
秦舒玉也不客气,他坐下来,执笔粘墨,在一张泛黄的纸上,行云流水般写下了几行字。
他的字依旧瘦硬坚挺,骨力洞达,不藏锋芒。
许文林已忍不住扣手赞叹道:“这世间,能写出这么一手好字的人本已不多,而像公子这么年轻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秦舒玉卷起了纸,谦虚道:“许前辈谬赞了,晚辈只担心自己的字太过张扬,易招人不喜。”
许文林忽然意有所指,叹道:“人年轻之时,还是需要一点勇气和冲劲才好,若一切只讲含蓄,一味求全,只怕到头来后悔不迭。”
秦舒玉一怔,旋即不动声色,笑道:“多谢许前辈指点。”
旋即,他将纸团递给蓝风,道:“蓝风大哥,想办法将这纸条秘密传给马子巍,让他便宜行事。”
蓝风点了点头,便和赤焰带上王君尧那一众手下赶往马家去了。
许文林倒了一杯茶,推至秦舒玉面前,道:“公子请用茶。”
秦舒玉连忙双手接过,道:“多谢。”
许文林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道:“说谢的,应该是我这个半百老头,若不是公子及时赶来,只怕马家的人已拆了我这破药铺。”
秦舒玉尴尬笑道:“说来惭愧,是晚辈连累了前辈您,还有清妜,马家和向家如此费尽心机,布下这个局,主要目的就是要将晚辈引出秦家庄。”
说罢,他将杯中的茶一引而尽。
许文林却道:“归根结底,还是小女引出的祸事。”
他也跟着抿了一口茶,道:“再者,原本公子大可不必出门冒这个险,可公子依旧来了。”
秦舒玉摇了摇,道:“晚辈与清妜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不能决定自己的相貌,这一切祸根,无外乎,就是那向坤的妄念。至于冒险这事,除了晚辈对清妜的承诺,其实还有晚辈的一点私心。”
他顿了顿,眼中锐气如惊蛰一般一闪而过,沉声道:“这是晚辈迈出摧毁向家的第一步。”
看着秦舒玉锋芒毕露的模样,许文林心中一痛,一段往事不停在他脑海里盘旋,暗自伤身道,假如当年……
他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再想起,才对着秦舒玉说道:“这第一步,看起来公子已成功踏出,往后的路或许更加凶险,公子要加倍小心才是。”
秦舒玉微微一愣,道:“前辈不劝阻晚辈吗?”
许文林笑着问道:“以何身份?”
秦舒玉只道:“清妜的父亲。”
许文林笑容逐渐消失,道:“公子似乎已将小女看做了你的人。”
秦舒玉心一狠,沉声道:“晚辈发过誓,要娶清妜为妻。”
他的心态已悄然改变,从对释心倾诉的不自信,到现在的大胆表态,不过用了三天的时间。
许文林脸色一冷,道:“刚才那位红衣姑娘呢?”
秦舒玉也不慌,道:“她会成清妜的好姐妹,也将是清妜入门修炼的引路人之一。”
许文林冷笑道:“公子当真好手段。”
秦舒玉突然站了起来,拱手一礼,道:“前辈面前,晚辈不敢有任何隐瞒。”
许文林紧捏住杯子沉吟了半晌,才松开来,叹道:“公子请坐吧。”
见许文林脸色好了许多,秦舒玉便坐下来了。
许文林道:“关于今日这起案子,公子有何看法?”
许前辈选择转移话题,就说明他虽然不喜自己处理感情的做法,但一切还有商量的余地。
想到此处,秦舒玉的心里安定了许多,又听他有此一问,便道:“很明显,这是马家和向家联手设下的一个连环圈套。首先是清除马家倒向一派中的异己之辈,就是死去的那六人,然后栽赃嫁祸给许前辈您,再以您的身家性命威胁清妜,最后引晚辈出秦家庄。”
他自己倒满一杯茶,一口气喝完,冷声道:“他们这是打得一手一箭三雕的好算盘。”
许文林笑道:“可惜,他们最关键的一环断了,没能很好衔接起来,你还安然无恙。”
被许文林夸,秦舒玉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他也笑道:“您说得没错,他们低估晚辈的实力。”
许文林忽然止笑道:“然而另外两环却依然形成了连环。”
秦舒玉却道:“这一点,您大可以安心,其实,要洗清您的嫌疑,虽然会麻烦一些,但绝对能行,只需去一趟都城,花些钱财请来太医院的太医,证明您开的那二钱腹水草根本不足以致心脏骤停即可。”
许文林修眉一挑,惊道:“没想到公子对药理也有所了解。”
秦舒玉笑道:“晚辈还知道您为何放着这么多能解毒清热的药草不选,偏偏要用有确切副作用的腹水草。”
许文林微笑着道:“哦?你说说看。”
秦舒玉想了想,自信道:“晚辈猜那六个人头部受到过重创,以致腹腔积水,还有肿胀的现象,而腹水草无疑是最为对症的草药。”
许文林看着秦舒玉怔了良久,才清醒过来,长叹道:“公子当得起全才之名,病理药理,你都已了然于胸。”
秦舒玉道:“所以,晚辈才敢如此笃定能帮您除去这个污名。”
他忽又抱拳道:“说到这里,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前辈成全。”
许文林淡然道:“你说吧。”
秦舒玉诚心道:“晚辈待会要去马家查证此案的一些细节,很可能会找到马家陷害您的关键线索,不过,晚辈并不想立刻公开来证明您的清白。”
许文林心中一动,道:“你是想和马家的人对簿公堂?”
秦舒玉冷着脸,点头道:“没错,马家的一些人,事情做得太绝,晚辈不可能让他们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旋即他面色一转,有点不好意思道:“只不过这么做,可能要让您委屈跟晚辈跑一趟县衙了。”
许文林摆了摆手,道:“这点苦算得不算什么,你都已经帮了我许家这么大的忙了,许家理应报答你的。”
忽的,他又皱眉问道:“对了,你可有想好以何种身份为我许家和马家诤讼?”
闻言,秦舒玉彻底愣住了,他还真的忽略了这个问题,月神皇朝有律例明确规定,公堂上除了县衙的官员、苦主、人犯外,其它无关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就是证人也得听到传唤才可进入。
他虽然与许清妜、王君尧关系匪浅,但都算不上实质性的关系。
他倒是可以让君尧和跟她老爹打声招呼,让他进入公堂,但向家的人到时必然会起哄,煽动人群出言反对。
见秦舒玉陷入沉思,许文林又提醒道:“你秦家庄在县衙可有信得过的人能替代?”
闻言,秦舒玉道:“有倒是有,君尧姑娘便最合适的人,不过此事关系重大,又要独自应付马家那群阴谋家,晚辈担心她力不从心,所以,这只能由晚辈自己来做。”
许文林道:“看你样子,想必也无功名在身吧。”
秦舒玉苦笑着道:“您猜对了,晚辈自幼醉心修炼一途,并无别的心思去考虑其他。”
许文林点点头,旋即手指依次轻扣着方桌,凝眉思索起来,片刻间,他的手指便停住了,他正了正面色,才道:“我这还有一个办法。”
秦舒玉面色一喜,连忙半起身给许文林添了一杯茶递上去,道:“您请说。”
许文林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颇为神秘道:“法外还有人情。”
闻言,秦舒玉缓缓坐下来,转着茶杯,思虑了良久,仍毫无头绪,便讪笑道:“还请您直言吧。”
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许文林深吸了一口气,才面色凝重道:“做我许家的女婿,女婿为自己的岳父诤讼,天经地义。”